69第8章(2/2)
快凌晨两点,终于收拾妥当,陈二胖一通抱歉住宿简陋之后,跟她道了晚安。
终于安静,全世界寂寞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季棠棠关掉书房的大灯,只留了桌上一盏小小书灯,光线很暗,笼着床头窄小的一块,季棠棠蜷缩在仅有的那片光里,慢慢举摩挲着自己的那串风铃。
盛影死后,路铃的边缘都染上血色,像是云南少数民族的扎染,不管是风铃的叶盖还是古钱的匝边,这是盛家的铃祭奠盛家女儿的方式吗但是为什么盛影会死于盛家的骨钉
完全没有道理,之前数次化解怨气,都是她将骨钉摁进对方的身体,这一次,她根本动都没动,甚至根本就没起过要伤害盛影的念头,为什么骨钉带血,路铃见红
最初时,她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一串化解怨气的风铃,目的在于惩治恶人告慰死者,同时又可以历练自己提升能力——这条路虽然辛苦孤独,但至少做的是有意义的事,至少是一点点积累复仇的能力和希望,但是自从第一次怨气撞响风铃,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一点点挑战和推翻着她最初的认知。
——为什么化解怨气的方式是这么残忍,等同于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生生撕碎,这到底是在化解怨气,还是在催生和制造怨气
——盛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盛影眼都不眨就杀死尤思的残忍让她胆寒,如果盛家人都如此漠视生命,谈何天赋异禀化解戾气
——为什么在没有她的授意和行动的情况下,骨钉会自行攻击盛影乃至要了她的命
——母亲留给她的信里,一直让她逃命,可是时近四年,秦家人从来没有露过面,秦家何至于谨慎到如此程度,四年时间不露任何蛛丝马迹,以至于她开始怀疑,梦魇一样的秦家究竟是否存在。
……
岳峰说过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棠棠,如果你们盛家根本是一个作恶的家族呢
以前,纵使有过怀疑,也从来没有疑心到整件事情的大前提之上,但是现在,她的信念基础开始动摇了,一直以来第一次,她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如果盛家根本是一个作恶的家族,那么自己就是帮凶,她手上有人命这一点的事实是到死也不会改变了。
但这还不是对她最致命的打击。
最致命的打击是,她曾经是盛夏,她曾经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未来,后来她做了一个决定,远离了朋友也埋葬了爱情,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咬着牙流着泪和着血坚持到这里,回首一看,忽然发现,一切都他妈的是个笑话,真和假是和非值得和不值得都没弄清楚,就一头撞到了现在,回不了头也退不了步,更关键的是,前方是一团迷雾,说不清迈进去了,是坟墓还是出路。
没有比这更惨的事了,哪怕是那一次家破人亡仓皇出逃,虽然悲惨,但是有仇恨支撑她,她有活的勇气。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了。
季棠棠的眼泪慢慢流下来,她把风铃放到书桌上,轻轻拧灭桌上的灯,她躺到床上,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吊顶,心里想着:马上就要撑不住了,真的就要撑不住了,让我今天晚上睡个好觉也好,让我有力气再缓过来。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忽然又醒了,夜还是墨一样的浓重,凌晨特有的尤其的阴冷,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她,距离很近,连气息都呼在她脸上,阴凉的气息。
说不清为什么,季棠棠忽然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没敢睁眼,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小声说了一句:“盛影,不是我杀的你。”
没有回答,阴凉的气息更近了一些,离她的脸好像只有不足一寸的距离,一滴又一滴粘腻而又冰冷的液体滴在她的脸上,季棠棠几乎能想象得到那张三道豁口的残破的脸,血是怎样从豁口里一滴滴流下来,她咬着牙就是不睁眼,手在被子底下慢慢拽,把被子蒙到了头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好像一下子就得了保护的屏障,陡然间失声痛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稀薄的日光慢慢透过了被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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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二胖是被尿憋醒的,春节长假,本来就起的晚,加上昨儿睡的迟,明知天亮了还赖在被窝里不动,直到膀胱告急——他哆嗦着披上外衣,光脚随便汲拉了双拖鞋就往外跑,刚打开卧室的门,就吓得一个激灵,尿都险些撒裤裆里。
窗帘没拉,客厅里暗暗的,季棠棠披头散发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木木的,像是一尊塑像。
陈二胖一颗心砰砰跳,他咽了口唾沫,反手把卧室的门带上,省得吵到媳妇关秀,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近季棠棠:“季小姐,你在这坐着干嘛啊”
连叫她几声,她才有了点反应:“什么”
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眸子里一点活气都没有,陈二胖瘆的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我是问,你一大早的不睡觉,坐这干嘛啊”
季棠棠“哦”了一声,又低下头,似乎根本就没听进他的话,陈二胖讪讪的,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又觉得她怪怪的让人害怕,加上实在憋的急,只好转身往洗手间走,刚到门口,季棠棠在身后来了一句:“我想家了。”
原来是想家了,陈二胖没多想,一步跨进洗手间,哗啦一声把毛玻璃的推拉门拉上,随口说了一句:“想家了就回家看看去呗。”
季棠棠看着拉上的推拉门,轻声说了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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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过的飞快,陈二胖召集了一帮朋友来家里打麻将,拉开两桌阵势,原本也要拉季棠棠一起玩,她推说不会,自己回房把门给带上,坐在床上看窗外日影变化,外间一直吵闹,二饼、一万、通吃、胡了,哗啦啦洗牌,电视也打开,权当是背景音增加气氛,砌长城的诸位边嗑瓜子边说些家常话,哪里新开了楼盘,哪里的车降价,谁谁又要结婚,要随多少礼金,丈母娘太过唠叨,老太太摔到了骨盆,媳妇看上一件羊绒的大衣,闺女嚷嚷着要去香港玩迪斯尼……
普通的家长里短,季棠棠听的总也止不住眼泪,她把垃圾桶挪到脚边,对着垃圾桶撕着自己保留下来的一张张车票,车票撕完了,开始撕照片,撕到最后,铁盒子里只剩了两张,一张是和叶连成的合影,一张是和父母一起拍的全家福。
到底是舍不得,几次拿起来,又放下了。
中午,陈二胖进来给她送饭,他们外头打牌,吃的简单,都是稀饭就点馒头吃完了继续上阵,考虑到她是客人,特意出去给她买的港式小吃,虾饺皇马拉糕牛肉煎饺,还有一碗皮蛋瘦肉粥,陈二胖一边啃馒头一边告诉她,出去买饭时接到岳峰电话,他居然昨天半夜就出发了,看车程,估计今晚上能到。
季棠棠静静听着,末了说了句:“那我尽量等他。”
这话听着,总觉得有点奇怪,陈二胖还想细琢磨,外头牌友拍桌子叫三缺一,他也就赶紧咽完馒头上桌了,码牌的时候又想起她的话:你不是就在这里等他吗什么叫尽量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