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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虚幻的真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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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只有一片晦暗深沉的紫色。

在那梦幻般的紫光中,一身襦裙的小小弥幽飘浮在空中,浑身缠满了晶莹闪烁的神光,双目紧闭,面色白似一张纸。无数翻卷的风将她的短发扬成细碎的线条,又鼓起她的衣裙,最后拂过躺倒在那片斑驳砖石上,人事不知的诸位皇子们——这里正是举行天启仪式的圣塔神坛,也是楻国最为神秘的所在。

几幅若隐若现的恐怖画面正绕着她缓缓盘旋,仔细看去,那些画像竟是会动的,就如同从放映机中截取出的一段段留影:一幕是无数参天巨树拔地而起,像撑开的巨手遮天蔽日,地面裂出一条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将那些古雅精致的瓦楼砖屋全都摧毁殆尽;一幕是海岸边掀起的滔天岩浆巨潮,拍向沙滩上蚂蚁般聚集的人群,所过之处全是带来死亡的烈焰,无人幸免;一幕是浓烟滚滚的城市废墟,一队队金属傀儡兵穿行在各处街道,发疯一般攻击所有出现在视野内的人类,鲜血染尽大地;最后一幕是冰雪堆砌的极北冻原,遮天的浮空城正在不断颤动崩落,急速向地面倾斜,直至轰然坠毁,残骸堆成一座灰白色的山丘。

伴随着图像出现的还有阵阵缥缈无踪的颂唱声,如呜咽如呢喃,就算站得再近也完全听不清楚。众人此刻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在那一幅幅惊心动魄的灾难画面中,对这几乎轻至不可闻的的声音反倒没有多少在意——这也是舜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并不想就这样让这首预言诗轻易公诸于众,所以故意隐去。况且,眼下自己尚处于劣势,多少总要留下点后手才行。

大殿上一时无人说话,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所有人都紧盯着那四副不断变动的灾厄图像,或瞠目结舌,或凝神屏息,或愁眉苦脸,各有不同思量。

玉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停抽动着眼角,恶狠狠看着那幻像中心漂浮着的弥幽,心念狂转:没想到当年的仪式上竟然发生了如此异变,真是前所未见……哼!几幅图像罢了,又能说明什么只不过这样一来……他看着那旋转中的画面,眼中满是轻蔑的冷意,心中已有定计。

高台上,皇帝也看着殿前那梦一般的场景,思潮暗涌。这幻境中重现的一幕勾起他许多复杂心绪,时隔八年重又看到幼年时期的女儿,恍然间让他有种隔世之感。

当年就在这末日画卷突现之时,他也被一股莫大的威压镇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他尝试过想要运用神力,但体内原本流淌不息的力量在那一刻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如浮在空中,发出一声声粗哑的吟唱,却无能为力……

他长叹了一口气,想到天启仪式后祭司对这突发异象的解释,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女儿是无辜的呢但为了避免这末日预言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引起民众恐慌,他只能选择默默保留了这个秘密,还有那首含义艰涩的预言之诗……

大殿上光怪陆离的斑斓紫光让他渐觉额头发沉,连双眼都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只能暗叹一口气,低垂下头闭上了眼。不管怎样……虽与自己原本的计划相悖,但既然儿子有意要揭开天启真相,那也未尝不可,更何况,这么多年的隔阂,也是时候化解了……

紫色幻境在稳定持续了近一分钟后,重又归与虚无,议政殿内又是金晃晃一片朝阳的明光,再不复半点诡异之气。舜散尽神力后便负手立在大殿正中,横眉看着那群面色各异的皇亲重臣,心中波澜起伏不定。

他终于把这颗压在心底多年的巨石袒露了出来,却没有任何预想中的紧张和慌乱,也许,是因为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久到遗忘了本该持有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一旦弥幽神临者的身份被证实,方才数不清的指责和谩骂恐怕就要转向自己了,但他又怎会惧怕这些就算拼上这继承人的身份,也绝不能再让妹妹蒙受一次不白之冤!

他凝聚了全身所有的精神,微阖上眼,高傲地昂起头,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雨狂澜。

然而对面诸人却依旧沉在无声的困顿中,显然都还没从天启的异象上理清思绪,玉王自觉抓住了破绽,上前一步抢先质问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证据,居然要甘冒不韪在这朝堂上妄用神力……哼!简直可笑至极,这些灾厄图景难道不正是她祸国妖女的铁证吗若不是她,哪来的这般灭世惨状!”

“没错!如此可怕的灾厄简直耸人听闻,闻所未闻,不堪入目……”左大人紧随其后表示支持,他手上有些颤抖,说话语无伦次,双目更是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气得。

右边诸人立刻跟着叫骂,直指弥幽要祸乱天下,致使生灵涂炭,仿佛再耽搁下去,那图像上发生的可怕灾难就会突现人间似的。舜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有此一说,只是勾着冷笑,静静看着他们还有什么说辞,打算一并反驳。

正在吵闹之时,左边传来一声擂鼓般的大喝,一位黑面短须的魁梧老臣大步走上前,对玉王毫不客气地斥责道:“王爷如此言之凿凿说弥幽殿下是妖女,难道就不怕有辱圣神吗!”

出言的是兵部阁老,年过六旬的凌锋大人。他早前因为皇帝面授过机宜,所以始终一声不吭,但眼下情况有变,连他这般老将方才看到那神异的场面也吃了一惊,又见皇子始终保持沉默,终于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天启仪式自有至高天神的意志守护,若弥幽殿下真是妖女,天神又怎会容她在场放肆!王爷所言实在是大不敬!”

“本王只不过是顺理推断,阁老可别忘了,天启之后京城中就灾祸不断,追本溯源……必是妖女在仪式中大展灾厄之象,以此为引,才会有那种种灾难相继发生……事实如此一目了然,阁老还有何话可说!”玉王一番论断引得身侧众人纷纷出言恶意嘲笑,也让老将军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吹胡瞪眼干着急。

皇子将这种种嘲弄全都收在眼底,他心中了然真相,此刻衣袖一抖,朗声说道:“王爷所言大谬!这诸多灾厄之相,乃是至高天神意志所现,和弥幽本身并无关系!”

这突如其来的宣告瞬间将殿上众人的笑声抹了个干净,玉王愕然看着那昂首立在大殿中央的少年,下意识地抽了抽嘴角,即刻勃然大怒:“大胆!就算你是太子,也不可如此胡言辱及圣神!简直太放肆了!”

他气得双手发抖,指着舜就朝皇帝厉喝道:“你教的好儿子!本王要告他亵渎圣神之罪,要共请圣塔各大长老举行神裁!太放肆了……”

他神情激动地要治太子不敬之罪,皇帝心中却没有起半分波澜,且不说他早已知道事情真相,光说要举行神裁,若是没有身为教皇的自己点头,哪个敢来参加他将那眼缝中留出的余光刚朝台下的玉王瞄了瞄,还未开口,又听到皇子一声冷笑传来:“孤这么说自有孤的理由,王爷何必如此着急要治孤的罪名”

舜瞄了一眼高台上面色不变的父亲,又环视过殿内群情激动的朝臣们,冷哼一声道:“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血口喷人,可当日只有孤站在那台上,只有孤一个人看到了……神临!”

神临!殿上诸臣被这两个字惊得目瞪口呆,神临这可算是传说中的传说,难道竟真有其事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迟疑之色,玉王却压根就不信他所说的话,不屑一顾道:“荒谬!神临一事虚无缥缈,你凭什么断定”

“孤亲眼看见金色神光从天神穹顶直射而出,进入弥幽体内,继而才出现那灾厄景象,难道这样还不能断定吗!”皇子回答得掷地有声,他想起那天祭坛上发生的情景,此时仍是心有余悸。

那营造天地的白光中突然现出的金色让他差点误以为眼花了,但随之而来的莫大神威立刻将他压得死死,连头发都动不了一根。而后弥幽便腾空而起……他当时又是震惊又是恐惧,还有那么一丝不可查的失落感……他以为,神选择了弥幽。

高台上的皇帝听到他这似乎孤注一掷的解释,想到这些年父子之间几乎少有交流,也无从跟他解释清楚,不由轻叹着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怜惜之余,更是多了许多悔意。不过此刻也正是和解的良机,他当即伸手轻轻在护栏上一弹发出清脆的金石之声,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才如宣读一般,慢条斯理地出言佐证道:“此事,朕也有所查觉,当日的确有一丝金光闪过,诸位都知道朕平素喜阴,对光线却更为敏感,不会有半点偏差。”

众人被神临之名所慑,又听他父子二人说得光明坦荡,一时找不到可以驳斥之处,只能默然不语。

玉王也是参加过天启的,对于舜所说的异象虽从未见过,却也不能说就是虚妄之言,他身为神教长老,对于牵涉神灵之事不敢妄加评议,便朝身侧的左步大人丢了个眼神。

领头羊心领神会,连哼了几声上前质问道:“方才所见不过是幻术罢了,当时在场的皇子又全都被你们弄昏了,如今谁知道是真是假!”

人群中又开始有人附和,舜冷眼看着那得意洋洋的跳梁小丑,心中怒火已翻滚如狂涛,却硬是忍耐着没有说出半字,直将目光转向了方才出言维护自己的父亲。皇帝收到儿子可称急迫的催促目光,细眯着眼略一琢磨,刚想出言解释,就听到门外一声极为轻柔的回答:“此事我可以证明……”

众人愕然循声看去,阳光层层铺叠的朝堂大门外,紫发祭司一身隆重华丽的紫缎长袍,手拿着代表神教最高威仪的金质凤凰权杖,身周环绕隐隐白光立在门前,形若剑,面似水,气沉如渊。

“拜见冕下……”在场众人慌忙弯腰见礼,大感意外,他们都未料想到冕下会来议政大殿,数百年来,祭司都始终对朝政不加一眼,更别说是来参加朝议了。当下自有人心中忐忑,也有人愈加肯定这里面必有内幕,更是愤愤不平起来。

“都免礼吧……”祭司平淡地抬了抬手,趁机斜了皇帝一眼,在得到一个身不由己的歉意眼神后,又转向玉王漠然说道:“天启之时确有神临发生,诸皇子也都是因神威所慑才会昏迷,除了,太子……”

他说到此处目光朝舜瞄了瞄,却又瞬间收回,心中对他今日作为带着赞赏,又多少有些愧疚。自从弥幽当年意外失忆,他身为庇护者一直深以为耻,躲着皇子始终不愿相见,却没想到对方今日为了给弥幽洗脱罪责,竟有这般胆魄将天启仪式披露出来,虽有些莽撞,却也不失拳拳赤子之心。

大祭司如此一句证言,无人胆敢驳斥,都只能唯唯诺诺应了几声。玉王见老师居然亲自到场帮皇帝撑腰,心中更是郁愤难平,急急喘了几口粗气,又转而呼喝道:“既是弥幽引动神临,为何她却不是继承者,冕下反要选择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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