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2/2)
霍晟将他的衣襟抓的更高了些:“说清楚!”
贾琮个子矮他一大截,被抓的颇为不舒服,忙去扯他的手:“松开松开!抓我有什么用,有力气去抓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正经。”
霍晟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手,忙放开了,又抓住贾琮的胳膊急道:“琮兄弟!我知道你是善财童子下界、聪慧绝伦,究竟是何人害死了我父王”
贾琮瞪他道:“我又不是诸葛亮会掐指一算!只能猜出些痕迹来,终究须得官府去详查此案。没有细细查验尸身对吧”
霍晟点点头。因霍煊死得突兀、又没有旁的外伤、霍晟自己又一直茫然着,当日那仵作也只瞧了瞧伤口便下了定言——况霍煊本也确实是死于那处外伤的。
贾琮乃叹道:“霍世子,此事太奇怪了、从头到尾许多处极为奇怪。奇怪则有异、有异则有隐情。”
霍晟连连点头:“不错!太奇怪了!我因父王去了,没心思念及其他。回头一想样样奇怪。”
贾琮慢条斯理的道:“咱们且先来复盘下王爷是如何去的。当时南安王爷正在莫名其妙的大怒中,与他的最喜欢的嫡长子也就是霍世子你对打,宝玉哥哥拿了一个砚台去砸他。他听见风声,转过身来看见了那个飞过来的砚台,却不曾闪躲,还面带冷笑。依着寻常人,若看见有人拿砚台砸他必然是会闪躲的,霍王爷为什么不闪呢”
他诚心顿了一顿,瞥了霍晟一眼,见围观者眼中好奇愈浓,接着说:“咱们来看看这两个人。南安王爷霍煊乃是我朝一员大将,如今正值壮年,早先在南边灭过蛮子打过海匪,这几年戍卫河北,操练我朝最精锐的将士、拱卫王城。不用问,身子骨儿简直是钢筋铁骨。反观我家宝玉哥哥是个什么人年龄未及十三岁、文弱书生娇少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他打从出娘胎以来拿过的最重的东西就是装满了茶水的茶壶,大腿比霍王爷的胳膊还细三圈。一个文弱书生拿一块小小的砚台去砸一位钢筋铁骨的大将军!说他会把那大将军砸得倒下,你们谁信”贾琮冷着脸儿四顾一圈,“谁信”
众人面面相觑。吴攸大声道:“我是不信的。书生跟我们这等习武的人动手,那就是挠痒痒、还挠痒的不过瘾!”
贾琮又大声道:“我不过九岁,却自幼习武,故此我知道习武者下盘极稳,南安王爷这般大将,下盘必然比我稳的多。宝玉哥哥大了我四岁,乃是弱不禁风小书生一个。不如这样。让他拿砚台来砸我,他有本事将我砸一个踉跄我跟他姓!”
众人忍不住笑了——霍晟已喊了他贾琮、他又喊宝玉哥哥,显见跟那个传闻误杀南安王爷的贾宝玉是一个姓的。
贾琮乃望着霍晟道:“一个如霍王爷那般身子的人会被一个小书生砸得倒地,那只能是他身子已经不好、且极不好了。故此有两种可能。他得了极重的病、那病折腾的他身子不好了。病人都是能感知到自己有病的,霍王爷既然都诚心不躲开那砚台,显见是没病了。他一心以为自己身子强壮的紧,那砚台砸到他身上不过是挠痒痒,故此王爷想让这个小书生瞧瞧他有多刚硬威武、并可笑话这个小书生是何等的没力气没本事。所以他才没有闪躲。”他顿了顿,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凉意,“故此,只能是另一种可能。霍王爷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好了,他还被蒙在鼓里。因为他是被人下了毒。”
旁人一阵喧哗,又有许多交头接耳。霍晟拿眼睛死死盯着他。
贾琮又道:“以上纯属推测,因为除此之外我寻不出旁的可能来解释此事,须得请仵作要验尸。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霍王爷莫名其妙跑到我哥哥书院去。这个我就不避讳了,想来许多人也多半是这么猜的。”贾琮撇了撇嘴,“我猜,市井谣言是这样的。南安世子霍晟与云台书院的一个书生贾宝玉有龙阳之交,王爷霍煊得知大怒,追去云台书院大发雷霆,与世子霍晟爷俩打了一架甚至还动了兵刃。小书生贾宝玉抛出一只砚台去相助世子,竟误将王爷砸了一个踉跄、磕死了。可对”
霍晟面上青一阵紫一阵,咬着牙:“你想说什么”
贾琮正色道:“贾宝玉是我哥哥,他有多喜欢女人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瞧霍世子你这模样也不会是有龙阳之好的人。故此你二人都是寻常的男子,绝非兔儿爷。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霍煊王爷会误以为你二人断袖霍世子平日交好的朋友也不少,我宝玉哥哥并不是与你交情极好的那个。为什么你父亲会误会你二人不寻常竟然追到他书院去,还连句辩白解释都不听就跟你打上了。”贾琮忽然面色一沉。“霍世子,你可曾想过,当日与你对打的你的亲爹,竟拖着一个能被文弱书生随随便便就砸得倒地不起的身子若我宝玉哥哥没有砸他那一砚台、而你全然不知道你父亲身子已是不妥了、还当他如素日那般钢筋铁骨的,与他再对打个十回合,会怎样。”
霍晟浑身一震。是了,宝玉那细的跟柴火似的胳膊丢一块砚台都能将父王砸倒,若自己还当他身子一如往常,会怎样
保不齐一个失手就弑父了!
他能想到的,旁人自然也都想到了。一时众皆哗然。吴攸假意大声喊道:“好狠毒的计策!一头害死了南安王爷,一头还让世子背上一个天大的罪名!若非贾少爷误打误撞,世子跳进黄河洗不清不说,纵然洗清了这辈子也完了!”误杀父亲也是杀,纵然是遭了人陷害,霍晟这个弑父的罪名也能结结实实扣他一生。
就听后头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来人!请仵作!”只见王府大门里缓缓走出来一群仆妇,被捧在当中的正是一身素衣的南安王妃。
她因早对霍煊死了心,并不十分难过,儿子才是她最要紧的人。这些日子满大街的谣言她早已听过、霍煊是兔儿爷也谣传许多年,外头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并看见霍晟恍恍惚惚的模样,急的头发都白了。方才有人来回她:“门口来了一个孩子,要世子出去说话,口称王爷是被人害死的、真凶另有其人!”她立时坐不住了。若这个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便是救了霍晟一世清名!也急匆匆赶到外头来,就在门口将贾琮的话听了个分明!心头暗暗涌出一股惊喜来。
霍晟这会子正百爪挠心一团杂乱,见了她顿时如幼儿一般扑过去:“母亲!”
王妃抚了抚他的发鬓,肃然道:“这位小公子所言极是,你父亲何等身子,在疆场上敌方大将也动不了他一根头发,岂能是一个文弱书生拿块区区小砚台便能砸倒的恐怕其中有旁的原委。”她心中暗暗决定,若仵作验出来霍煊不曾中毒,也须得设法令他改口说中了奇毒。
贾琮遂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礼:“拜见王妃!”
王妃虽面带哀伤,眼中不掩喜色:“你就是贾琮早闻你极是聪慧,果然名不虚传。”
贾琮道:“都是外人谬传的。我不过比寻常人稍微聪明一点子罢了。”说的围观的众人都笑了。
王妃点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来抚了他的头:“好孩子!”
贾琮道:“王爷既去了,还望王妃节哀顺变,找出真凶来替他报仇,也算对得起王爷于九泉之下了。”
下头有个媳妇子过来道:“王妃世子,可要先进去”
王妃正要张口,贾琮忙说:“不可!”王妃便是一愣。贾琮乃又向她作了一个揖,“王妃若不甚劳累,还请与世子一并等在门口,直至仵作来了一道进去。至于为什么,这会子我不便说,到时候自然知道,横竖是为了给王爷与世子一个清白。”
王妃一心盼着他说的是真的,暗将此子当作是上天派来救霍晟的,见他说的神秘,便点头道:“好。就依着你。”
南安王妃也顾不得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就领着世子霍晟并贾琮这一群人都硬生生立在府门口候着。这般新鲜事儿千载难逢,围观的越来越多,也没人肯走,都在等着仵作过来。人群中也走出了几个前来祭奠的南安王府的要客,与王妃并霍煊行礼,贾琮在旁顺带认识了。其中赫然就有红楼梦中极为著名的北静王爷水溶本尊,果然长了一副端正如画的容貌。他遂好奇的左一眼右一眼瞧人家。水溶含笑也瞧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碰了个正着,贾琮有些不好意思,不再偷看了。
不多时,南安王府请的仵作急匆匆赶了过来,并有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赵承亲自领了几个人跟在后头。贾琮乃向人群中拱了拱手:“此事重大,还望请几位德高望重的父老一并进去。”又看了王妃一眼。
王妃忙说:“听贾公子的。”
一时围观的百姓里头便举荐出了七位老者,贾琮嫌少,又多请了几位,凑足十二位,陪着王妃世子仵作贾琮等人一道去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