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失踪的证人(1/2)
从一开始, 她就没指望过排查会有结果。
有个成语叫南辕北辙。纵使地球是圆的,可如果方向错了的话,累死了也到达不了目的地。
男孩跟在她身侧,伸手撑着伞:“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骑车带你”
她微微侧着头,示意他收起伞。太阳已经西斜,她不怕晒。
“不行。”男孩十分坚持,“你皮肤嫩,会晒伤的。”
护城河水常年泛着灰黄色的泡沫, 散发出奇奇怪怪的味道, 腥臭刺鼻, 成分复杂莫名。地理老师最喜欢拿护城河的污水处理打比方,要种植能够清污的水生植物,要放置活性炭,还要引水冲洗消除臭味。不过城建部门的处理措施极为简单,一个巨大宣传广告牌拦住了人们能够看到的出口处。
掩盖不了的臭味背后, 住着一群拾荒者。他们大多数都是外地人, 依靠着分解这座南方小城居民产生的生活垃圾,回收废品为生。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 经常会捡矿泉水瓶跟易拉罐卖废品,换回来的钱就请她吃冰淇淋。她俩一起吃, 不带爸爸。一直到死, 妈妈都保留着少女的单纯。那种经历了生活的风霜与磨砺, 依然不曾丧失的清澈明净。照相馆的老师傅每次都感慨, 这一双眼睛噢, 他多少年都没在旁人身上见过。
那样一双眼睛,怎么可以承载沧桑与绝望
她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只默默地沿着护城河朝前面走。她要找的是一个经常去警察小区收废品的人。妈妈管他叫刘师傅,每次家里积攒的废品都是卖给他。
妈妈遇害后,公安局让她暂时搬出去住。旁边人议论当时要是林副局长在家就好了,家里头一个女人果然危险。
刘师傅正在垃圾桶边上捡矿泉水瓶子,闻声抬起头抹了把汗,瞪大了眼睛,嘀咕了一句。他是外省人,说话有浓郁的地方口音。旁人基本上都没留神,她被母亲要求着,每次碰到刘师傅都要打招呼问好,所以听懂了他的话:“林局长中午回家了啊。”
她那个时候还沉浸在母亲被杀的震惊与悲伤中,声音进了她的耳朵,她却没有办法分析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她要去找刘师傅,问清楚妈妈死的那天中午,爸爸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要找谁啊”河岸边垃圾成山,男孩挥舞着手驱赶蚊蝇,犯难的看着女孩,“我帮你找吧,你去那边蛋糕店坐着,我找到了再过去找你。”
她抿着嘴巴不吭声,只仔细地垃圾堆中辨认拾荒者的脸。有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从垃圾山上滚下来,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她:“你找谁”
女孩大喜过望,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主动跟他们搭话:“刘师傅,你知道刘师傅在哪儿吗”
“给俺五块钱!”一只黑溜溜的小手伸了出来,男童的眼中是与他年龄极度不相称的圆滑狡黠,“给了钱,俺再告诉你。”
女孩有点儿不知所措。以前零花钱都是妈妈给她的,妈妈走了,她已经一个礼拜都没零花钱了。欠了男孩的十五块钱,她到现在也还没还。她硬着头皮看男孩,想再问对方先借五块钱。她记得妈妈以她的名义办了个存折,每年她收到的压岁钱都存了进去。
男孩会错了意,立刻一脚抵在了背靠着垃圾山的小孩肚子上,恶狠狠地威胁:“你说不说”
小孩的同伴发出了尖叫声,有人喊着:“阿水,你快讲啊,他是大哥的大哥。”
男孩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居然威名远播到了这地步。被大哥的大哥名头震慑住的小孩麻溜地交了底:“刘叔叔被收容站的人带走啦!”
她转过头看男孩,反应不过来。收容站管的不都是在城里头生活没着落的流浪乞讨人员吗刘师傅已经收了好几年废品,听他跟妈妈说,他攒下的钱已经寄回家盖了楼房,他有工作养活自己啊,他还租了房子住,他不是流浪乞讨人员。
男孩皱起了眉头。他虽然跟女孩一般大,可从上初中起就在社会上混,知道的自然比象牙塔里头的娇小姐多的多。收容站会从这些收容对象头上挣钱。被莫名其妙拉走的民工一点儿都不稀罕。
“走,我们去收容站。”男孩收回了脚,转头拉着女孩的袖子就走。虽然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去找那位刘师傅,可她刚想找人,原本一直太太平平收废品的刘师傅就被收容站带走了,那里头肯定有门道。
“你别怕。”男孩安慰着她,“我邻居家大哥就在收容站帮忙,我们过去找他帮忙。大不了花点儿钱,把刘师傅赎出来。”
她声音细的像蚊子哼:“我没带钱。”
男孩笑了,鼻子皱出了一道褶子。别人都管他叫新市陈浩南,说他打架特别厉害,手上沾过血。她没见他打过架,只觉得他鼻子上的褶子跟嘴巴里头的小虎牙,十分有趣。
“不用你掏钱,你别烦神。”男孩语气自豪。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他怎么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他把存折都带出来了,只要他需要,他随时愿意倾家荡产。
女孩子低下了头,夕阳下,她的脖颈上汗毛被照出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他想到了乡下集市上的小鸡仔,刚孵出来没几天的那种,嫩黄黄的小身子,让他忍不住就想伸出手去摸。
男孩的手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她纤细的脖颈,女孩突然间又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强调:“我的存折九月份就到期了,到时候我再还你。”
她没有勇气去问父亲要钱。她现在怕极了父亲。如果不是公安局的男女宿舍分管极严,她甚至都不敢回去睡觉。她每晚回到宿舍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桌子将门抵住,上面摆放一盆水,这样如果有人从外面开门进来的话,她就可以第一时间醒过来。
美工刀实在太单薄了,她完全不是一位军人出身的老刑警的对手。
一定要找到刘师傅。只有他才能证明,那天中午,林副局长回了家,家里并非只有母亲一个人。林副局长对专案组撒了谎。
作为一位侦查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林副局长太了解警察的破案流程了。对他来说,伪造出一个盗窃杀人的现场,轻而易举。如果按照正常情况,母亲的尸体应该在她下晚自习回家时,才会被发现。当时的现场会更混乱,看热闹的人会更多,整个现场或许会被破坏得一团糟。
林副局长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他的女儿突然来了例假,提前回家了。
男孩差点儿被抓了个现行,赶紧缩回手,掩饰性地挠了挠脑袋,嘴里头嘟囔着:“不要你还。走吧,去晚了说不定人家就下班了。”
邻居家的大哥倒是还在收容站,正跟几个弟兄聚在后头就着卤菜喝酒。看到男孩,大哥直接塞了个鸭腿到他嘴里头,乐呵呵地给兄弟们介绍:“我弟弟,以后还请兄弟们见到了多照应着点儿。”
男孩嘴巴叫鸭腿给塞到了,差点儿没噎着,赶紧拽下来问话:“大鹏哥,我问你,你们这两天是不是拉了个收破烂的姓刘,外号叫废品刘。”
喝得醉醺醺的大鹏哥笑嘻嘻地起了身,张头看躲在门口的小姑娘,劈手就给了男孩一下:“你小子可以啊,这从哪儿给你妈拐来的儿媳妇”
男孩慌忙挡在了她面前,绷住了脸:“哥,你别瞎歪歪。赶紧告诉我,废品刘在哪儿,我找他有事。”
“屁事!小兔崽子,成天打架不学好。你找个公安挂了号的人干什么少掺和不该掺和的事情。”大鹏哥蒲扇般的大手呼在了男孩的肩膀上,随手捞起旁边桌上的塑料袋,“囔,猪耳朵赶紧带回家给你妈,就说我谢谢她一直照应我老娘了。”
男孩被推攘着踉踉跄跄地朝后头退,急得不行:“哥,你跟我说实话。废品刘到底在哪儿公安找他干嘛,他一不偷二不抢的。”
大鹏哥嘴里头的酒气跟卤味气混在一起,朝外头喷:“我哪儿知道啊!谁晓得他得罪哪路神仙了。人被直接丢我们这儿了,身上一百块钱都没有,我们还得倒贴钱送他上火车。”
男孩大吃一惊:“什么时候上的火车啊”
“大前天的事情了,直接押送回老家了。”大鹏哥油晃晃的手抹上了头发,胸前的大金链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贴了一层金箔,跟头发一道泛着油光。他还不死心,拼命伸着脖子想看邻家小弟背后的姑娘,“你这到底从哪儿拐来的看着就高级。”
女孩吓得头也不敢抬。男孩拼命拿身子挡她,死活不肯让大哥看。
外头有个穿制服的男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拿脚踏了踏,嘴里头喊着:“快点,赶紧去隔道街,那里一堆人要拖哩。”
喝酒吃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抹着嘴巴准备去干活。大鹏哥索性将桌上半只还没来得及动的烧鸡一并打包塞给了男孩:“赶紧回家去,别让你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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