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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撕破的脸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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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东彻底傻了。他一直都知道他妈不怎么喜欢青青,她们从来都说不到一块去,见了面最多客客气气打声招呼而已。可他真没料到,他妈居然会对青青说这种话,那天青青的外婆刚走啊!

难怪她会说什么她命不好之类的怪话。他本以为是她天生就多愁善感,老爱胡思乱想的。合着是他妈在这儿作妖呢!

“爸,你带妈回老家吧,这儿你们也没什么朋友。”雷震东伸手抱起了妻子,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蹭了一下,“你不是想回外婆家住吗好,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就我们两个,还有大花小花。”

他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他不可能跟母亲断绝母子关系。既然近则生怨,那就离得远远的吧。他的小家都要被折腾没了,他还能怎么孝顺。

出院子门的时候,沈青眼睛盯着两只转着脑袋好奇打量她的芦花鸡:“我的大花小花。”

“放心,不会忘了的。”

外婆的老洋房好些时候没住人了。虽然因为沈青惦记,雷震东今早走之前,特地让人过来开了窗户换气,又摆了活性炭,可房间里头总还有股说不清的怪味道。沈青的性质却很好,靠在床上看窗户外头的两只芦花鸡。

这两个小家伙现在胆子大的很,到了陌生的地方居然也不知道害怕,完全不把自己当外来客,一直东看看西瞧瞧,不时跳上花坛打量一下风景,仿佛两个女王在巡视领土。

雷震东给它们放了碎米跟面包虫,一抬头,看到了雕花窗户背后,她在最后一道天光中微笑。

“回去吧,帮我把阿姨叫过来就好。”沈青看着在暮色中扎篱笆的男人,诚心实意地劝道,“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别跟我一样,以后后悔。雷震东,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雷震东原本还在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慌了,连绕过去进门都来不及,居然直接脱了鞋,从窗户里头爬了进去。

沈青吓得不轻:“你干嘛啊”

“夜探香闺,行不轨之事。”雷震东素来没皮没脸,二话不说就扒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个裤衩,强行钻进了被窝。

沈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伸手推他:“你回去吧。真的,我没事。”

雷震东抱她出门的时候,雷母简直要晕倒了。原本一直最讲究派头的徐科长,直接坐在了楼梯口拍着腿嚎啕大哭。她怎么命就这么苦,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这么大,转眼儿子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非常奇怪,沈青当时看到了雷母的样子,居然一点儿也不憎恨她,反而有点可怜她。

雷母活到了退休的年纪,一路都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没吃过任何大亏,便宜还没少占。你能说她情商低吗她的生存智慧足以碾压一众看不上她的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在她面前装什么清高,她就是活得比别人痛快自在。

医院里头的同事闲暇时也会凑到一起吐槽,碰上不讲理以哭闹姿态闹事的人怎么办那就哭得比那些人更大声更可怜。可惜的是,他们也只能说说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绳跟底线,这就是道德与教养最神奇的地方。

“回去吧。”沈青推不动他,只能倦倦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让雷家母子反目的罪名,她承担不起。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说到底,血缘的羁绊总是能够轻易战胜世间诸多感情,这大约是生物传递基因顺带的本能。

雷震东不肯动,又顾及着她的身体状况,只一条胳膊虚虚地搭在她胸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没话找话:“大花小花倒是挺自在的。我看这儿不错,后面小院子里头还有蚯蚓呢。回头我挖了,带你去钓小龙虾,好不好”

怀里头的人没应声,仿佛睡着了一样。可是雷震东听她的呼吸声就知道,她只不过是闭着眼睛而已。他试探着收紧了点儿手,鼻子蹭上了她的颈窝:“别推我走,好不好咱们就这么过下去,行吗”

可惜的是,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她闭着眼睛,毫无反应。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刺激太大了,雷震东抱她走的时候,她甚至肚子一阵抽痛。平复了好久之后,她才敢肯定那是肋下刺痛,而不是下腹阵痛。

这些,她都没跟雷震东提。如果她说了的话,也许这个男人会在狂怒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那个人毕竟是他的母亲。可是同样的,倘若让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又的确做不到,她怀着的是与她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

她成了被巨浪抛上沙滩的银鱼,退潮了,大海近在咫尺,她却在干渴中焦灼。

同样焦灼的人还有雷震东,他有冲动想要抽根烟,又不敢在房间里摸烟盒,只能翻身下床:“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银色的壶底。他出门的时候,忘了拿打火机,索性用煤气灶点燃了香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抽烟时,他老觉得有股怪怪的硫化物的味道。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脚,赶紧开了厨房的后门去小院子里头摸鞋子。

待走近了一看,雷震东差点儿没气歪了。大花小花这两只鸡崽子,居然直接把他售价不菲的皮凉鞋当成了粪坑,解决了鸡群的卫生问题。他只差半公分,就摸了一手!

这可反了天了!雷震东顺手摸起一根扎篱笆剩下的杆子就要教训这两只鬼东西。结果它们见风使舵的能耐大的厉害,立刻开始各种鸡毛漫天的戏精表演,还特意跳上窗台给青青看!果然鸡仗人势,搞得雷总愣是没胆儿再就地正法了这两只娘娘身边的鸡太监!

他愤愤地瞪了眼这两只又开始缩成一团,伪装岁月静好的鬼家伙,随手翻出一双布鞋趿拉上。郁闷不已的雷震东狠狠地吸了口烟,“啪”一声关上了后门,转到了前窗磕烟灰,一抬头,顿时一呆。

此刻最后一点儿天光已经隐去,暮色四合。他们过来时太急了,竟然没留神院子里头的昙花已经打起了花苞。

上次开过的那盆,后来被他软磨硬泡地硬是搬回家去了,结果开花那天沈青上夜班,硬是连影子都没看到。他倒是因为去医院陪她之前,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到了花开最绚烂的时候。为着这个,嫉妒心爆发的青青一夜都不肯搭理他。

雷震东掐灭了烟头,赶紧洗手,然后一溜烟冲进卧室,伸手就去抱沈青:“快,昙花开了。”

沈青有点儿迷迷瞪瞪的了,茫然地睁开眼,直到被雷震东抱到院子里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雷震东比第一次亲眼见到昙花开还亢奋,一个劲儿地给她比划:“看,多漂亮。”他憋了半天,想找句描写昙花的诗句拽拽文,结果内存不足,只憋出了大白话,“多像火烈鸟啊!瞧这红红的,弯弯的,多像火烈鸟的脖子。”

沈青看他伸长了脖子比划的样子,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假装没发现他的窘迫。

厨房里的水壶发出了音乐声,提醒水开了。他一步三回头,生怕她趁机离家出走:“我马上就回来啊,冲好水就过来。”说话的时候,他没留神门反弹了回头,撞到了鼻子。

沈青撇过脑袋,眼睛只盯着昙花。

夜风习习,月儿渐渐显出了半张脸,那光芒微弱得很,幸而廊下有灯,照亮了渐渐舒展开的花瓣。与紫红的花苞不同,内里笼着的朵儿是莹白如玉的。

雷震东趁着去冲开水的功夫,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他一边扇着手上的蒲扇给妻子赶蚊子,一边偷偷上网找诗词,准备强行诗情画意一回。对,这个好,席慕蓉的诗,青青有本她的散文集,青青肯定喜欢。

“看,宫口就是这么开的。”沈青突然间开口,打断了雷震东酝酿的情绪。

后者反应不过来:“啊什么宫口”

沈青倒是不生气,靠着椅背,看着月光下纺锤形状的花朵,指给雷震东看:“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宫口就是这样一点点展开。不过没有花开的快,要疼很长时间才能开一点。”

雷震东立刻摆明立场:“咱们打无痛。”

沈青笑了,没有接雷震东的话。打了无痛就不痛了吗生孩子真是会将人折腾得死去活来。

雷震东倒是琢磨上了:“好像我能进去陪你的。这么着吧,你要是痛的话,你就掐我。我替你痛。”

他说的挺大义凛然的,可要是分娩阵痛等同于掐肉的痛的话,那所有的产妇大概能乐晕过去。算了,夏虫不可语冰,跟他说了,他也理解不能。沈青翻了翻眼睛,扭过头去,不看这个男人。

雷震东打蛇随棍上:“你看,昙花都开了,据说一辈子就开那么一次花。叫咱俩赶上了,那是多大的缘分。”

沈青专业拆台小能手:“抱歉,雷总,您似乎缺乏植物学常识。昙花是一年开一次,有的植株可以开两次甚至更多。”

雷震东难得文艺腔了一回:“可是我们现在看的花以后再不可能开出今晚的花朵了啊。”

人不可能两次淌进同一条河流。

沈青的目光落到了雷震东的脚上,他立刻趁机搂紧了身边的妻,亲了亲她的脸:“沈主任,你可得替我做主。没您撑腰,咱家的大花小花能跳到我头顶上拉稀!”

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垂下了眼睑,靠近了他的怀里。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昙花院落溶溶月,回答他的只有夏夜的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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