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言情女生 > 我有一个秘密 > 第92章 风花雪月

第92章 风花雪月(1/2)

目录

解放军们同心协力,t城的堤坝口堵住了, 洪水正在往下退, 聂文远这处房子的地势本就好, 现在地面已经没有积水了,只是到处都是烂泥,一脚踩下去,再抬起来,鞋底板能黏上一大块泥巴。

陈飞维持着被踹倒在地的姿势,两只手沾满了泥,衣服上也是, 混着些许腐烂的叶子,看起来有点狼狈, 他膝盖被踹的地方很疼, 额头冒出冷汗, 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 头都没敢抬一下。

耳边是舅舅的声音,不是在跟陈飞说话, 是问的他弟弟, 他嘲讽的扯扯嘴角, 这时候很想问尊敬的舅舅一声, 哥哥不该对弟弟动手,那舅舅就可以对外甥动手

到底还是不敢问出口,陈飞对舅舅不单单是畏惧,更不能得罪,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肯定会需要依仗舅舅的权势,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容不得他不去考虑。

突有一道目光扫过来,陈飞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他屏住呼吸,把头低的更厉害。

不清楚是不是出现了错觉,陈飞竟然觉得舅舅想把他踢死。

那道凌厉的目光并未停留,只是扫了一下就撤走了,陈飞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渴望权势的原因,就是来源于舅舅,想跟对方一样被人敬畏,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陈飞从小到大都在诠释着优秀二字,他努力看书学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大学,努力熟悉并掌握多项技能,为的就是得到舅舅的认可跟表扬。

可惜事与愿违,陈飞无论怎么努力,依旧不被舅舅看重,连那个周薇薇都能在舅舅那里获得重视,他却不能。

陈飞自暴自弃过,重新振作过,反反复复,这些年周围的人都在夸他,用了各种各样的夸法,那些人把他捧上天,舅舅却不放在眼里。

现在舅舅为了他这个一无是处,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弟弟,对他动手,还用上了训斥的口吻,陈飞很想笑,却笑不出来,真他妈的见鬼了。

要知道两年前,他这个弟弟跟朋友犯事,闹出人命,家里第一时间就找了舅舅,希望他能把事情给摆平了,可是舅舅没出面。

弟弟被抓去蹲牢改那天,舅舅也在,那么从容淡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他的思想比较传统,认为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谁都不能例外。

陈飞可以肯定,就算他弟弟死在劳改期间,或者是出来后鬼混被人给打死了,舅舅都不当回事,怎么现在维护起来了

他是打了弟弟一拳,就算要得到惩罚,那也是弟弟出手,跟舅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对方出头……

膝盖还疼的,陈飞抽一口气,暗暗的咬紧了牙关,眼底的疑惑越发深重。

周遭的气氛很差。

黄单的鼻子滴滴答答的滴着血,指缝里都是红的,他刚被陈飞打的那一刻差点疼晕过去。

由于自身的体质原因,黄单很小就远离一切暴事件,他从不看热闹,读书或工作的时候,跟别人产生了矛盾,向来都是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受力是双方的,黄单跟人动手,他自己也疼,况且对他来说,骂脏话可以,动手这种行为真的非常不好,损人不利己。

黄单也不喜欢任何运动,因为很容易摔到磕到,能让他疼半天,不光要忍着疼,还要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久而久之,黄单在面对他人的攻击时,反应能力会很不好,刚才如果换个人,也许能躲过去。

“起来。”

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黄单回神,眉心蹙的紧紧的,鼻梁的疼痛没有减轻,他的视线被水雾模糊,准备起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聂文远把蹲在地上的人拉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叠整齐的帕子递过去。

黄单接过男人递来的帕子,快速把鼻子捂住,他的视线落在陈飞身上,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聂文远走了。

陈飞被遗忘在树林里,没人喊他一声。

那种压迫感消失,陈飞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他在不远处找了个水坑,准备把手洗一下,在手快要伸进坑里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吴奶奶在屋檐下扫地,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陈飞,她吓了一跳,连忙就放下扫帚跑过去,“小飞,你不是跟小于一块儿出去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陈飞强颜欢笑,“我惹舅舅生气了。”

吴奶奶抠掉他裤子上的几块泥巴,“我说怎么就见你舅舅带着小于回来,没见着你。”

她抬头,两个眼袋松松垮垮的,眼神浑浊,“小飞啊,你跟奶奶说实话,你这身是不是你舅舅弄的,他打你了”

陈飞眨眨眼睛,“没有。”

吴奶奶在他胳膊上拍一下,没用什么力道,“你这孩子打小就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眨眼睛,你舅舅真是的,也不看看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对你动手……”

想起了什么,吴奶奶的话声一停,她怀疑道,“小飞,你弟弟鼻子流血难道是……”

陈飞愧疚的低下头,“是我弄的。”

吴奶奶听了,不觉得有什么,“兄弟俩打打闹闹的,不是常有的事吗就流个鼻血,又没有做别的,你别怕,跟奶奶进屋去,奶奶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衫。”

陈飞闻言就摇头,“奶奶,我就不进去了。”

吴奶奶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屋里走,“你这样怎么回去什么也别说了,听奶奶的。”

陈飞被吴奶奶拉进了屋,没看到他的舅舅跟弟弟。

吴奶奶给陈飞拿拖鞋,“他鼻子不是流血了吗在卫生间洗呢,多大点事,你舅舅还跟进去了,把他当小娃娃。”

陈飞被一个形容词惊到了,“小娃娃”

吴奶奶说可不是,她往里走,“你先换鞋,奶奶去给你找衣服。”

陈飞心不在焉的换了鞋,他没走,就站在玄关那里,左右抠着右手指甲里的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奶奶拿了衣服裤子过来,“这是你舅舅以前穿的,奶奶都留着呢,你穿上看看行不行。”

陈飞没接,“奶奶,我手脏。”

吴奶奶带他去厨房,“要肥皂不我去卫生间给你拿。”

陈飞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水声,夹杂着舅舅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不要再哭了”“把头往后仰”“疼就忍着”。

可能是有水声干扰,陈飞竟然觉得舅舅很温柔,他好奇的往前走两步,人贴上门。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飞毫无防备,他发愣的时候,已经错失跑开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舅舅,奶奶让我来拿肥皂。”

聂文远卷着袖口,手上湿答答的,他撩起了眼皮,那里面深黑异常,让人悚然。

陈飞闻到了舅舅身上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全身的毛孔都紧缩着,那是一种遭遇强敌,无能为力的惊恐姿态。

然而聂文远没做什么,他迈步离开,拿了干毛巾回卫生间。

门又关上了。

陈飞没有再继续偷听,他走开前听见里面的喊声,是陈于在说话,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很疼,叫舅舅轻点。

舅舅也说话了,叫陈于不要乱动。

陈飞听的真切,舅舅的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和厌恶。

吴奶奶说的那句话窜进陈飞的脑子里,小娃娃吗他此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陈于在舅舅那里享有特权,那都不是他们会有的待遇,包括周薇薇。

早知道那天自己也跟过来了。

陈飞心里清楚,陈于很怕舅舅,背地里就说舅舅的不是,很不屑,还说舅舅是资本家,其实他连资本家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就知道胡说八道。

舅舅一直当做不知道,对陈于不管不教,他们的关系是这段时间才发生了改变。

陈飞去厨房的水池那里洗手,把手指头上的泥一点点洗掉,困惑被嫉妒跟后悔取代,他如果跟陈于一起过来,哪里还有对方的事。

活了二十多年,陈飞就没这么后悔过,他心里很气愤,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当初因为工作的事埋怨舅舅,那口气憋着下不去,所以就没过来,不想过的不自在。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黄单出来时,看到陈飞跟吴奶奶坐在沙发上,他穿的那身一看就是聂文远早年的衣服,很合身。

陈飞站起身,关心的问,“小于,你没事了吧”

黄单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飞被看的很别扭,他又问,人也走了过去,“鼻子还流血吗对不起啊,哥不是有意的。”

黄单还是没说话。

陈飞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叹口气,“这样,你要是生我的气,就打我一拳,我不还手,也不躲。”

这话说的漂亮,好像是弟弟在无理取闹,哥哥不但不怪,还会去包容,总归就是一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都可以顺着你”的意思。

黄单没怎么样,吴奶奶就坐不住了,明目张胆的站在自以为的好孩子陈飞那边,用一种很不待见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坏孩子,“小于,你哥他也不是存心的,依奶奶看,这事就算了吧。”

黄单的视线挪到玻璃桌的杯子上面。

陈飞也看过去,“小于,这是你喝水的杯子”

吴奶奶说,“什么你的我的,你们兄弟之间还分这么细做什么”

陈飞笑了笑,“奶奶,我是不介意,怕小于嫌弃我这个哥哥,我去给你把杯子洗了。”

黄单说,“不用。”

原主的记忆告诉黄单,介意的人是他哥陈飞,嫌脏。

这次怕是陈飞心里有事,好奇他跟聂文远走的有多近,担心自己在聂文远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工作还能不能有着落,他乱七八糟的想着,就没注意杯子的事。

黄单察觉出陈飞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面上做出尴尬的表情,内心不清楚是什么景象,八成想去抠嗓子眼,把喝进去的水给吐出来,再刷个牙漱漱口。

一旁的吴奶奶见混小子不领情,就把眼睛一瞪,“你跟你哥还记上仇了怎么着”

黄单现在不怎么想跟这个老奶奶说话,他没有跟老一代人相处的经验,这次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发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困难,吵架讲道理这两样都行不通。

老人多少都有些固执,自个认定了的事,谁说再多,哪怕是说的天花乱坠,照样都于事无补。

“陆先生,你有别的办法吗”

系统,“没有。”

黄单说,“我像陈飞那样哄老奶奶开心,她会对我改观”

系统,“你做不到。”

黄单捏捏手指,确实不行,自己他只能在对着男人时才会笑的很真,对着其他人,要么是模拟,要么就是扯一下嘴角,根本不是在笑。

面无表情的哄人,是哄不了的,因为连自己都不用心。

聂文远清理了卫生间出来,让客厅的气压更低。

吴奶奶是长辈,又跟聂文远相处的时间最长,说起话来没那些个顾忌,“文远,小飞也是担心小柔,想赶紧回去,所以心里头着急,就跟小于发了脾气,他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她又说,“我看小飞隔一会儿就揉膝盖,脸都白了,是你踢了他吧,文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孩子,你那力气大,要是没个留神,那后果还不知道有多严重。”

“小飞跟小于又不一样,他每天都在读书学习,不像小于早晚的往外面野,跟一群朋友各个地儿的玩闹,皮||肉要结实很多。”

聂文远拿了帕子擦手,“吴妈。”

吴奶奶岁数大了,脑子转的慢,明显人都知道聂文远那声称呼里的警告。

陈飞吓的都没敢出气。

黄单的余光往男人那里掠去。

聂文远刚巧侧头,发现小外甥在看自己,眼睛还是红红的,那里面有哭过的痕迹,他的眉头微皱,擦着手的动作漫不经心。

吴奶奶看聂文远没别的表示,她就以为这事翻篇了,于是靠近点,换了个话题继续说,“小飞毕业几个月了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你能帮就帮着点吧,这孩子品行好,做事稳重,不骄不躁,学习又那么优秀,在外头是不会给你丢脸的。”

聂文远突然就把帕子扔进垃圾篓里,“什么工作算得上满意要不我把主任的位子让出来给他”

吴奶奶不敢置信自己一手带大的人会跟个晚辈计较,嘴里的话还很像是在讥讽,“文远,你这话说的真是……”

聂文远一个眼神过去。

吴奶奶立即就闭上了嘴巴,老人家心里委屈。

黄单看的出来,吴奶奶照顾了聂文远几十年,把他当儿子的同时,也把自己当对方的妈了,分不清其中的界线。

刚才吴奶奶说的话,陈飞全听见了,他垂着眼皮,没抬过头。

聂文远用客厅的座机给聂友香打电话,说会把人送回去,他挂掉话筒,“走吧。”

陈飞说,“哥哥,我骑车过来的,跟小于一起骑回去就行。”

聂文远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外,无视了陈飞。

陈飞的脸涨红,自尊心都受到了创伤,从他打了陈于一拳,舅舅把他拨开,给他一脚到现在,他就没想明白过。

舅舅在跟他置气,连奶奶的话都起不了作用,就因为陈于

聂文远冲着大外甥颔首,“你坐前面。”

陈飞晕车,以为舅舅是在为自己考虑,他忙说,“没事,让小于坐前面吧。”

“我坐后面。”

黄单说着就弯腰坐进去,聂文远从另一边上车,挨着他坐。

陈飞又一次被无视,牙都快咬碎了,他沉默不语的坐上副驾驶座,把车门带上,脸色很不好。

车里很安静,司机察觉到不对劲,只是问了要去的地方,就没再说一个字。

黄单的后脑勺靠着椅背,眼睛望着前面的路况,他的鼻梁上有块淤青,散发着药酒的味儿,无声无息的弥漫着。

旁边的聂文远在翻文件,不时打个电话。

别说黄单跟陈飞,连司机都看得出来聂文远很忙,公事私事都有,尤其是今天,格外的多,根本没必要亲自把人送回去。

路变的坑坑洼洼,车子一下一下颠簸,黄单的身子上下起伏,前后晃动,像在坐船,胃里难受,他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男人的衬衣。

聂文远看一眼那只手,没做什么举动,默许了。

快到的时候,陈飞撑不下去了,他捂住嘴巴,声音嗡嗡的,“伯伯,能在路边停一下车吗”

司机怕他吐车里,赶紧就找了个地儿把车停下来。

陈飞开了车门就跑出去呕吐。

司机出门前多喝了几杯水,他尿急,就趁机出去撒泡尿,车里只剩下黄单跟聂文远俩人。

黄单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聂文远的肩头一沉,靠过来一个脑袋,他若无其事的拿了份文件看。

有温热的呼吸喷洒过来,聂文远继续若无其事的看文件,没一会儿,肩头的重量就消失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黄单打了个哈欠,“舅舅,拿倒了。”

聂文远面不改色的把文件反过来,“鼻子还疼”

黄单说,“好多了。”

聂文远翻看文件,“你可以还回去。”

黄单侧隔着车玻璃看站在路边蹭泥巴的陈飞,“我哥比我高很多,我打不过他。”

聂文远说,“那就想办法。”

黄单扭过头,“舅舅,你这个以暴制暴的想法是不对的。”

聂文远从文件里抬起头,“哦”

黄单看着眼前的男人,“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聂文远挑眉,“哭就能解决”

黄单不说话了。

聂文远的唇角一勾,他笑出了声,下一刻自己都愣了,印象里就没这么笑过。

黄单抿嘴,他说的认真,“舅舅,哭不可能解决问题,我知道的,我哭不是想逃避,也不是懦弱,我只是疼。”

聂文远把文件合上,“过来点,舅舅想摸摸你的头。”

黄单乖乖的把头伸过去,一只手掌压上来,把他的头发揉了揉,耳边是男人的声音,“你从前不怕疼。”

黄单说,“人是会变的,舅舅,你从前不会摸我。”

聂文远收回手,“也是。”

黄单把头发理理,“医院那边怎么说表姐的情况需不需要长期住院”

聂文远说,“她注射了药物,目前并没有醒过来,等她醒了再做个检查,看结果再定。”

黄单问道,“舅舅,我姐跳舞的时候,表姐为什么会冲到舞台上去还把我姐的脸给抓破了好几个地方。”

他的声音压低,“之前几个人演出,表姐都在台下安静的坐着,到我姐才出现了异常。”

聂文远的目光漆黑,看不见光,“小于,你把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一遍。”

黄单说,“没有的,我没怀疑舅舅。”

聂文远的食指曲着,在文件上敲点几下,“为什么不怀疑”

黄单笃定的说,“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聂文远将小外甥的反应收进眼底,“那你觉得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黄单说,“有能力,有手段,有权有势,有外形,有钱,就是烟瘾大,不诚实。”

聂文远的眉毛轻扬,“舅舅什么时候不诚实了”

黄单说,“是人便会冲动,会有欲||望,舅舅你说自己没有,就是不诚实。”

聂文远想教训,却陷入莫名的情绪里面,无法形容是一种什么情绪,他不讨厌,不排斥,却非常陌生。

短暂的静默过后,黄单想了想问道,“舅舅,那一万块钱的事查到了吗”

聂文远意味不明,“你记挂的事不少。”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去观察男人的面色,试图捕捉到对他起疑心,或者是觉得他逾越的蛛丝马迹。

聂文远说,“小于,你怕舅舅生气,就乖乖的,别管太多,嗯”

黄单说,“哦。”

他顿了顿,“可是舅舅,钱是我从王明那里拿的,这件事跟我有关,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聂文远揉揉眉心,“人在外地。”

黄单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刘全武这时候不在t城,他的人还没找到。

刘全武偷拿了钱出去赌||博,合情合理。

黄单在欲要把这条信息打上确定的记号时,他又动摇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不到最后,真相还说不好是哪个。

胡同里的洪水没全部退掉,水位线浅了一些。

车停在路口,黄单几人往胡同里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乱飞。

聂友香早早就搬了个小竹椅,坐在大门口边等边跟马大伯聊天,她望见了人,就赶马大伯走。

马大伯知道聂友香的为人,他也不恼,朝往这边来的聂文远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小屋。

聂友香看大儿子走路的姿势不太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出门前穿的那套,一看就是聂文远的,她的眼睛一转,直接转到了聂文远那儿,什么也没说就把大儿子叫到屋里。

片刻后,聂友香跟聂文远坐在屋檐下,她的心思多,半天才斟酌着蹦出一句,“文远,小飞把事都跟我说了,他动手打小于是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

“他俩是我的儿子,你的外甥,你帮着哪边,我都不好说什么,不过,你因为小于流点鼻血,就把小飞的腿给踢的那么严重,骨头都伤着了,有点说不过去。”

聂文远吹吹茶杯里漂浮的翠绿茶叶,“小于怕疼。”

聂友香闻言,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是小于跟你说的他说的话你也信五岁以前还好,能用好吃的好玩的哄着,五岁以后整个就是一草上飞,根本不在家呆,甭管是哪天,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铁定有伤,我就没见他哭过鼻子。”

她说着就唉声叹气,言语里尽是悔不当初,“也怪我们,从他出生就宠着他,要什么给什么,把他给宠的无法无天,往歪了长,后来想掰正却怎么也掰不过来了。”

聂文远喝口茶,“过去的他不怕疼,现在的他很怕。”

聂友香听不懂了,什么叫过去不怕,现在怕又不是换了个人,她挺想知道小儿子是怎么做到的,平时跟聂文远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要知道聂文远最不能接受无所事事,混日子的人。

“小飞最近心情不怎么好,小柔又出了事,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做舅舅的,就别往心里去了。”

聂文远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聂友香去找小儿子,“小于,我让你在你舅舅那里给你哥多说点好话,你有没有说”

黄单没说。

聂友香作势要拧他的耳朵,“妈问你话呢,你当耳旁风,吹一吹就过了”

黄单往后躲,人跑到了院子里。

聂友香气道,“妈的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黄单站在门头底下,“就这么说。”

聂友香四处找找,没找到东西丢过去,“臭小子你要气死你妈啊,你站门口,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回来!”

黄单挪近一点,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聂友香看出小儿子对自己的戒备,她也没去管,“你姐的情绪很不稳定,从今晚开始,你跟你哥轮流看着点,妈怕她钻牛角尖。”

黄单说,“我的东西还在舅舅那儿。”

聂友香坐回小竹椅上面,“回头找个时间再去拿就是了。”

黄单说,“那我去跟舅舅说一声。”

聂友香瞪着小儿子的背影,她摇头自言自语,“奇了怪了,他俩亲到这种地步了吗”

黄单在胡同里找到男人,“舅舅,我晚上不跟你回去了。”

聂文远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好。”

黄单虽然很想跟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他必须要为任务考虑,陈小柔跟陈飞都在这里,方便调查。

聂文远说,“跟我进来。”

黄单跟上去。

不多时,大家都在堂屋坐着,除了陈小柔,她暂时都不会出房间。

聂文远点根烟抽,他不说话,其他人都没发出声音。

黄单看着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

陈飞靠墙站着,半个身子在阴影里面,他洗过澡,身上还是湿的,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

聂友香的耐心最差,忍不住就问,“文远,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就说吧。”

聂文远抽一口烟,“小飞工作的事,今后就别跟我提了。”

这话说的太狠绝,跟上次饭桌上的那番话是两个概念,已经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了,给人一种冷漠异常的感觉。

堂屋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变。

聂友香站起来,“文远,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小飞就你一个舅舅,他的事不能你提,还能跟谁提”

聂文远把烟灰弹在水泥地上,“他是成年人,自己的人生理应由自己负责。”

聂友香噎住。

她要是反驳吧,显得大儿子无能,离了舅舅,什么也能做,不反驳吧,就等于把聂文远的话给敲定了。

“话是那么说……”

聂文远把茶杯扣在桌上。

只是这个动作,就把聂友香后面的声音给堵住了,当||官的身上有一种东西,她们老百姓没有,应付不来。

陈飞在难言的氛围里表态,“我知道了。”

聂文远的面部被烟雾缭绕,像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坐在那儿,就让人心生畏惧,“小薇的精神不太好,她抓伤小柔的事是意外,友香,你因为这件事怪罪她们,过了。”

聂友香气不打一处来,“我过了你这些年没少照顾聂秀琴一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放在心里,现在明摆着就是她们害了我家小柔,你还偏袒!”

聂文远开口道,“姐。”

他这声姐喊的,聂友香头皮都麻了,一肚子的怨气全堵着了,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要死。

直到聂文远起身出去,黄单才说了句话,“舅舅,我送你。”

聂文远嗯了声。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门。

聂友香心里头纳闷,“小飞,你舅舅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陈飞冷着脸,“我不知道。”

他说完就回屋,把门砸的咣当响,墙上的石灰掉了一地。

聂友香无语片刻,她对着老伴的遗像叹气,“看见了吧,你老陈家的儿子女儿都不省心,是嫌我这个当妈的命太长,盼着我早死。”

夜里黄单在陈小柔的房间外面打地铺,他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哭声,人猛地睁开眼睛,下一刻就从地上爬起来敲敲门,“姐。”

房里传出陈小柔的吼声,“走开。”

黄单说,“你没事吧”

陈小柔不回应,就在房里哭。

大半夜的,听着一个女人在哭,有点渗人,黄单搓搓胳膊,盘腿坐在席子上面拍蚊子。

没过多久,聂友香跟陈飞就上楼了,俩人站在房门口苦口婆心的安慰。

黄单一直在边上站着,就在他以为陈小柔不会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小柔站在门口,眼睛红肿的厉害,脸上还挂着眼泪,被周薇薇抓破的地方没上药,看的有些触目惊心。

聂友香心疼女儿,焦急的说,“小柔,你明天必须跟你哥去医院一趟,听见没有”

陈小柔笑的比哭还难看,“去了也会留疤的。”

聂友香一听就生气,见不得骄傲的女儿这么颓废,“你又不是医生,这要等去了才知道。”

她放缓了语气,“没事的,以后少吃点酱油,疤会消的,听妈的话没错。”

陈小柔哭出声,“妈,我什么都没有了。”

聂友香抱住女儿,拍拍她的后背,“胡说,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这次汇演的第一名是你,不管你跳没跳完,你都是跳的最好的,你的领导跟团里的人都知道。”

“谁都晓得那个方芳拿了第一,是你没表演完,不然哪有她的份儿,看着吧,就算她得到了你的奖项跟荣耀,照样直不起腰 。”

陈小柔知道那个道理,心里还是很难过。

聂友香给两个儿子使眼色,“小飞,小于,你们说说话。”

陈飞不走心的说,“是啊,小妹,你跳舞跳的最好,小薇都比不上你。”

黄单没说话,视线盯着陈小柔的领口,刚才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对方的胸口好像有个纹身。

可惜不能扒开衣服去看个真假。

大概是黄单的目光太明显,陈小柔发现了,她哭花了脸,羞愤的说,“你往哪儿看呢陈于,我是你姐!”

黄单说,“我没看。”

陈小柔冷笑,她抹把脸,碰到伤口,疼的五官都扭曲了,没等黄单三人说什么就把门一关。

第二天陈飞带陈小柔去了医院。

回来后陈小柔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脸上的伤疤不好,她不愿意出门。

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

没想到在黄单去医院看周薇薇的那天,陈小柔出了门,跟他一块儿去了医院,同行的还有陈飞。

聂友香没去,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妹妹,上次闹成那样,这个年不过完,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毕竟人要脸,树要皮。

到了医院,黄单故意找借口离开。

他提前给聂文远打过电话,陈飞跟陈小柔很顺利的别放进病房里。

过了不到三分钟,黄单就溜回来,站在门外偷听。

病房里没有大哭大闹,安静的有点诡异。

自从那次后,陈小柔就瘦了很多,两边的脸颊凹陷下去,眼底有一片青色,她身上温婉的气质不见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消极的气息。

“哥,你说一个人疯了,还能认出来谁是谁吗”

陈飞说,“要问医生。”

“医生能管用,疯子就不会还疯着了。”

陈小柔弯下腰背,“小薇,你把我的脸划花了,害我在汇演的时候丢人,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毒”

周薇薇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

陈小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舅舅说你精神不好,我妈说你疯了,所有人都说你有病,周薇薇,你是装的吧”

周薇薇还是没有反应。

陈小柔气的浑身发抖,手往周薇薇的脸上抓,“你已经疯了,为什么还要害我!”

陈飞按住妹妹的肩膀,“小柔,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这都半个多月了,我脸上的那几条印子还在,你要我怎么冷静哥,周薇薇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我……”

陈小柔的嘴巴被陈飞捂住了,“小薇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在这里闹了,我们走吧。”

她的眼睛一闪,没有再说话。

门外的黄单很不满意的蹙蹙眉头,他转身退到拐角。

陈飞跟陈小柔从病房出来,他俩也没等弟弟,直接就走了。

黄单回了病房,去打盆水端到床边,“表姐,你不要动,我给你擦擦脸。”

周薇薇一动不动。

黄单把毛巾放进水里面,慢慢浸湿后拧干了覆盖在周薇薇有点肿的脸上,“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周薇薇出事后就在吃药,人也总是躲在房间里,脸是不见阳光的苍白,能看见青色血管。

黄单发现周薇薇的嘴唇动了,他确定不是自己看花眼就把头低下去,“表姐,你想说什么”

周薇薇张张嘴巴。

黄单把耳朵凑过去,他怕疼,所以担心耳朵被咬,好在周薇薇并没有咬上来,也没有说出完整的音节,只是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口痰堵在嗓子眼。

周薇薇一把抓住黄单。

黄单没有挣脱,他把耳朵凑的更近,几乎贴上了周薇薇的嘴唇,“救还是舅”

周薇薇却不再出声了。

黄单一抬头,才看到周薇薇在哭,她哭起来没有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的流着泪,让人看了,心里堵得慌。

黄单拿毛巾给她擦擦脸,“会好起来的。”

抗洪前后持续了两个多月才结束,解放军们不想惊动老百姓,他们偷偷的走,还是被知道了。

老百姓们一窝蜂的围上来,他们把水,吃的,烟全往车里丢,生怕丢慢了,解放军会不要。

黄单把一个大蛇皮袋子拎起来,迅速往一个解放军怀里一扔,那解放军懵逼的接住,想还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蛇皮袋子里有苹果,白开水煮的鸡蛋,还有聂文远给黄单的进口巧克力。

当时黄单装的时候,聂文远就在旁边看着,他没出声,还帮着提进了车后备箱里。

卡车陆续出城。

黄单手插在兜里,伸着脖子看,直到最后一辆卡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呼出一口气,转身回了车里。

聂文远阖着眼帘,似乎睡着了。

黄单忍不住把男人额前的发丝顺了顺,他知道对方没睡,也知道对方不会阻止他的动作。

司机当是小外甥在调皮捣蛋,没看出别的东西。

聂文远的眼帘没有睁开,“都送完了”

黄单说,“嗯。”

车子启动后,黄单用只有聂文远能听到的音量问,“人还没找到”

小外甥凑的近,温热的气息让聂文远那只耳朵都有点烫,他嗯了声,没把人推开。

晚上黄单没回家,去了聂文远的住处。

吴奶奶看到黄单,眼睛瞪了一下,难得的没说难听的话,收敛了不少。

想来这段时间,吴奶奶的手脚伸的没那么长了。

聂秀琴在医院照看周薇薇,楼上比楼下还要冷清。

黄单在聂文远的卧室看书,他看的入神,冷不丁的听到嗡嗡震动声响,“舅舅,你的手机响了。”

卫生间里传出聂文远的声音,“你接一下。”

黄单按了接听键,那头传来刘全武的声音,“文……文远……救我……快救我……有人要……”

惨叫声突如其来,黄单的耳膜发疼,那股刺疼戳进了脑壳里,他疼的手一抖,连着喊了好几声,就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黄单以为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水里,耳朵被水灌满了,他顾不上别的,立刻就拿着手机冲进了卫生间。

聂文远擦着脸上的水,宽肩厚背,腰窄,臀翘,手长脚长,皮肤是小麦色的,身材无可挑剔,背部有条细长的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他没转身,背对着小外甥,“慌什么”

黄单没心思欣赏,“全武叔叔出事了。”

冷静下来以后,他回想着电话里那十几秒的细节,“通话突然中断,我来不及问他,只听见了水声,很大的水。”

聂文远的手一顿,扔了毛巾就往外走,手拽上小外甥,“舅舅去穿衣服,你通知司机,算了,别通知了,你去睡吧。”

“……”

黄单说,“我跟你一起去。”

聂文远看他一眼,就去拿手机打电话,下达指令。

很快就有一辆车开出去,聂文远在驾驶座上,他的头发潮湿,发梢滴着水,转方向盘的动作平稳,面上一片冷静,似乎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方寸大乱,慌张无措。

黄单坐在聂文远旁边,心里问道,“陆先生,刘全武现在是生是死”

系统,“他被套在装沙的袋子里,跟沙袋一起堵在堤坝口,你觉得他是生是死”

黄单的眉心一拧,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都是地雷感谢,爪机的小伙伴不要往下翻了,会耗流量的。】】

早几天就想着月底跟伙伴们讨要营养液的,不出意料都能讨到不少,现在肯定清空了,我的个心哦,别样的难受,下回一定写了贴墙上。

六一儿童节快乐啊小伙伴们,明天见明天天明天见!

——————感谢小伙伴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青城 的火箭炮x4,手榴弹x9,地雷x26

感谢 阿黎法 的火箭炮x5

感谢 春田花花特攻组 的火箭炮x5

感谢 昊昊 的浅水炸弹x1

感谢 瘾君子 的地雷x31,手榴弹x1

感谢 mekyol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1,地雷x18

感谢 长长 的火箭炮x3

感谢 烦躁时来吃坨屎 的手榴弹x2,地雷x7,火箭炮x1

感谢 梦幽 的手榴弹x2,火箭炮x1

感谢 看我看我. 的地雷x20

感谢 冰棒棒 的地雷x16

感谢 凌乱 的手榴弹x3

感谢 不谢最帅 的地雷x15

感谢 步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1

感谢 小小要看书 的地雷x13

感谢 无敌能吃 的地雷x2,手榴弹x2

感谢 君小澄童鞋 的手榴弹x1,地雷x7

感谢 忽而相遇 的手榴弹x2,地雷x2

感谢 疯起秋凉 的地雷x1,火箭炮x1

感谢 周叶不离 的地雷x1,火箭炮x1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