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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上门女婿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起码老周家绝不会同意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儿。当然,丁寡妇也就是嘴皮子上说说而已,真要是她的宝贝儿子成了老周家的上门女婿,她绝对能一头撞死在老周家门口!
说到底,丁家母子里啊最终还是没去老周家寻人,一是拉不下这个脸面,二则是多少对周家人的说法存了点儿狐疑。
这往年也不是没有接连下雨的事儿,怎么就能凭借多下了几场雨就知晓要闹洪灾的开了天眼也不至于如此!况且,他们大青山一带离长河还远着呢,光靠走路的话,起码也要半天一天的才能够到河边上。
铁定没事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丁寡妇索性也不闹了,只去了儿媳妇儿房中,将她没带走的东西尽数搬到了自个儿房里,连两件已经破了洞的旧衣裳都没放过。心下还窃喜,甭管怎么说,儿媳妇儿回了娘家,自家也能节省一些口粮,他们老周家是不在乎那一碗半碗的饭食,可丁家却一贯都是过得紧巴巴的,能省则省。再一个,丁寡妇也挺想看周家阿奶的笑话,同样都是寡妇,凭啥她把日子过得那么惨,周家阿奶却这般舒坦呢
这个时候,丁寡妇半点儿也没有思考过,万一洪灾的事情成了真,又该如何是好呢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小命只有一条,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幸,有脑子的人终究要比蠢货来得多,托周家四处报信的福,起码杨树村这头,有一多半的人是选择相信的,其中又以周家族人为最,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暂时离家。其次便是张家,有张里长起了头,多半人还是愿意跟随的。至于除却周、张两族以外的人家,却又是以看笑话的为多,幸而本身杨树村的外来户就不算多,这么一估量,也就不到二成的人选择了观望。
不过,就算是那些愿意相信周家的人,多半也是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其实未必完全信任,只是在权衡之下,略带了点儿细软,暂时离开村子而已。
相较于其他人家,周家那叫一个果断决绝。
足够全家人吃上两三年的粮食尽数被运到了县城里,衣裳被褥能拿的都拿走,至于类似于瓦罐、坛子或者一些实在不好搬运的大件家舍全部丢到了地窖里,想着大不了等以后回来再仔细刷刷,左右也不妨事儿。就连二房那为数众多的鸡鸭鹅等家禽、牲口并禽蛋一并都处理掉了。
为此,三囡哭得两眼通红肿胀,她辛辛苦苦了四五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了那么多家当,结果一朝彻底毁了,哪怕她爹娘安慰她,所谓的处理是指卖了钱,也仍旧不能让她心里好受,甚至一度哭着喊着死活不叫卖。
这档口,自然是需要周家阿奶出手了。
“你要是不卖,回头鸡飞蛋打,啥都甭想剩下!!”
三囡这人就不能赖软的,一吓唬,瞬间就安生了。可是,回头仔细一盘算……
钱没了,都置办了地。
鹅没了,蛋没了,都卖了钱。
“我的蚯蚓坑啊!!!!!!!!!你们让我挖走!!!!!我舍不得啊!!!”三囡哭唧唧的搂着她的大花,这是她坚持不叫卖的,连周家阿奶说了她仍是不卖,闹的狠了索性叫卖了她得了!
无奈之下,周家人只得先撇开大花,将其他的家禽牲畜先处理掉了。其实说是处理,非但没有亏欠,还小赚了一笔,毕竟那些家禽牲畜都是好的,连禽蛋也是如此,并不存在跌价的问题。哪怕镇上收不了那么多,不是还有县城酒楼吗虽说周家这头没有跟酒楼正式做过买卖,可有三奶奶从中牵线搭桥,不过才区区一日,就将数以百计的活禽皆卖了个精光。
三囡伤心啊,哪怕她娘把赚来的钱都给了她,她一样照哭不误,惹毛了她娘索性举着胳膊要揍她,这才叫她略安生了点儿。
当然,没忘了把钱收好。
这些年来,三囡还真的存了不少钱财,只不过先前攒的那些钱财都跟周家阿奶换了地。事实上,自打分家以后,周家阿奶名下的地其实多半都是被三囡买下了,三房的地则是一多半卖给了三河,两边剩下的那些零碎却是被大河、二河收了去的。这也是为何周家大伯娘可以轻易的抢走二房分得的银票,完全是因为二房对她没防备,外加他们当时手头上确实有一大笔现成的银票。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自打买下了全家的地后,二房上下就成了彻彻底底的穷光蛋。好在这回将家禽牲畜都给卖了,多少也攒下了一笔钱,起码不至于到了县城连买柴禾、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
前头说了,尽管三囡很是伤心,可她还是没忘记将钱收好。
她娘还是很了解她的,没给她银票,给的是金银锭子,虽说三囡名下的家禽牲畜不老少,可实际上换成金银之后也没多少份量。统共也就十两的金子,并一些为数不多的散碎银子。
三囡小心翼翼的将现钱都放到了荷包里,再挂到自己的脖子上。份量确实是有的,可她不在乎,反正比起轻飘飘的银票,她更喜欢沉甸甸的金银锭子,哪怕因此受累也无所谓。
把金银收妥了之后,三囡的心情略好了点儿,伸手将大花抱在怀里,还没忘了安慰大花:“大花不伤心,回头咱再去买很多很多的大白鹅,再叫你当大将军!”
大花它懂个屁,只是瞪着眼睛扫着时不时贴墙而过的周大囡,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也亏得三囡死死的抱着它,叫它没法子来个千里追杀,至于眼神攻击,周大囡还是吃得住的。
这老周家又是搬运粮食,又是卖掉家禽牲畜的,难免耽搁了两日。等他们真正出发的时候,其实是在周大囡回到娘家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村子里已经走了不少人家,当然他们都是轻装简便的出发的,小命是要的,可也没这么笃定会来洪灾,折中一下就是光人走,东西基本没带,最多也就是收拾了点儿细软带上。这要是不出事儿也就罢了,一旦出了事儿,那些人的小命是能保住,可事后绝对能后悔死。
且不提那些个蠢货,毕竟外人再蠢都跟老周家没有半点儿关系,左右他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还有人铁了心的想要寻死,那他们也没法子。
关键是,老周家本身也有蠢货。
“你说啥你不想走!”
就在临出门前,周家大伯娘忽的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看得出来她多少还是有点儿犹豫的,不然也不会在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问题在于,就因为是最后一刻下的决心,她想留下的意愿之坚定,是任何人也无法劝服的。
周家大伯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你个蠢货是不是疯了这眼瞅着村子里都走了一多半了,咱们家更是把东西都搬空了,你是傻了还是咋了,非要留下来等死”
大伯娘却道:“留下来咋就是等死呢不就是多下了两天雨吗往年也不是没下过雨,有啥好怕的再说了,保不准明个儿就不下雨了,咋就那么倒霉的一定会发大水呢行了行了,啥也甭说了,反正我不走,三山子也不走。”
“你自个儿要作死,还非要带上三山子”周家大伯惊呆了。
“咋了不是都跟你说了,没可能真的发大水吗只听着你们这一天天的瞎嚷嚷,到时候没来大水,咱们家的脸面都丢光了!三山子将来还要下场考试,搬来搬去的,回头再好几个人挤在一个炕上,叫他咋做学问呢索性别走了,留在家里多清净!”
说着,大伯娘抬眼看向三山子,朗声问道:“三山子你自个儿说,到底要走还是要留家里的囤粮是搬走了,可我在房里还藏了一坛子的白米,田间地里的蔬菜也还有不少,回头我都去摘了,柴禾也有半屋子,尽够咱们娘俩用的了。三山子你放心,大水不会来的,阿娘还能害你不成”
三山子原就是个没啥主见的,先前全家人都说要走,他也就顺势跟着走了。如今他娘既然说了不会有洪灾这回事儿,又愿意留下来陪着他,他自是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当下,三山子就走到板车前头,伸手将他的书奁拿了下来。他的东西多半都值钱,数量和份量却是不算多。至于家舍之类的,则是一样都没搬走,包括先前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书案,都被留了下来。
尽管三山子没有说哪怕一个字,可他还是用实际行动表明了立场。
见状,最失望的人就是周家大伯了。
“好好,你们都能耐,铁了心要留下来寻死那我也没法子。罢了,走吧,不用管他们了。”话是这么说的,可周家大伯在说这话时,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十岁,满脸的失望和悲凉。
偏生大伯娘非但不知好歹,还出言嘲讽道:“说的好像以往你管过咱们娘俩一样,赶紧走你的,带着你的宝贝儿子女儿,都走!就算回头大水真的来了,那也是我的命,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儿!”
见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家其他人还能如何事实上,其他人除了大房几个被气狠了,多半人都是一副看傻子的神情。
纵使周家阿奶身上有千万个缺点,可她的精明强干却不是吹出来的。换句话说,你可以不相信她的人品,却不能不相信她的惜命和能耐。
唯独三囡见大伯娘真不走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大花走到她跟前,开口叮嘱道:“大伯娘,你要是真不走,那可千万要记得往镇上跑一次,好歹要把你手头上的银票都给换成金银锭子。银票可不好了,随便被水一浸,就湿透了就破了,哪里有实实在在的金银来得可靠记得,千万要去换啊!左右几千两的银子,换成金条金块,也不过小小一个匣子就能放妥当的,不妨事儿。”
“知了,知了,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心眼儿倒是多,还爱管闲事儿!我这辈子吃的饭比你吃的盐都多,我还能不知晓哪个妥当”
心下却只吐槽着,她哪里敢兑换成金银藏在家里即便占地再小,家里有俩儿媳妇儿,还有她男人在,万一给发现了,还能有她的份儿换成银票就不同了,小小的几张纸,折得方正一些藏进荷包里,再将荷包缝到她的肚兜里层,保管人家瞧不出来,既安全又方便。
大伯娘翻了翻白眼,随手接过三山子手里的书奁,拧着腰身就往屋里走,当然也没忘了招呼三山子赶紧进屋去,毕竟这会儿外头还在下着雨呢。
“三囡你给我赶紧上车!”周家阿奶恼火的道,“别管那婆娘死活!”
三囡就算有点儿实心眼儿,也知晓自己遭了大伯娘的嫌,再不敢多嘴,只忙不迭的奔到了牛车前,抱着大花坐了上去。
因着大花的缘故,周大囡并不敢往三囡跟前凑,她只挨着她大嫂坐着。其实真要算起来,娘家这头的女眷,除了俩个妹妹外,最熟悉的也就是她娘和她大嫂了。至于二嫂,则是因为她出嫁之后才嫁进来的,哪怕这两年也没少打交道,事实上却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这不,周大囡一面挨着她大嫂坐,一面讨好的把小腊梅搂在了怀里,还特地拿了块毡布挡在前头,免得小姑娘被雨淋到。
大山媳妇儿瞧了她一眼,虽说姑嫂两个头几年是没少闹矛盾,不过最近两年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尤其是在几个孩子出生以后,周大囡没少帮她带孩子做家事,甚至很多时候连婆家的事情都丢在一旁不管,只一心为娘家考虑。
人心都是肉长的,况且姑嫂两个之间也没啥深仇大恨,再一个,这不是有大伯娘在吗比起时时刻刻不停寻自个儿麻烦的婆母,大山媳妇儿深深的认为,小姑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每回小姑子在时,婆母都躲得远远的,连耳根子都能清净不少。
这般想着,大山媳妇儿便主动跟周大囡搭起了话,又因着刚巧发生了先前那事儿,便忍不住小声的吐槽起来。
“大囡,你说阿娘这是咋了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咋今个儿又变了说不去就不去,先前连个征兆都没有。这外头人不相信阿奶的话,咱们自家人就是不信,也别说出来呢。大囡你说是不是”
周大囡撇了撇嘴,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周家的方向,紧接着回头冲着她大嫂点了点头:“她傻呗。”
大山媳妇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可有些话周大囡可以说,她却不能这么口无遮拦的瞎说,因此只讪笑着道:“也别这么说,兴许是魇着了。”
一直都在犯傻,和偶尔犯一次傻,有太大区别吗周大囡其实是最清楚真实原因的,可她不说,只暗自偷笑不已。
大伯娘是真的不愿意离村去县城吗
当然不是。
这世上就没人是不惜命的,哪怕大伯娘再蠢,她也知晓小命只有一条,玩完了就真的完了。因此,但凡有其他选择,她都不可能任由自己身处险境。
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因着周家要搬运东西耽搁了两日,这两日里,周大囡压根就没回老丁家,而是跟三囡挤在一个屋里睡觉。可那是晚上,白日里,周大囡是完全没有任何顾忌的在老周家四处乱窜,还每每故意往她跟前凑。
这下却是害苦了她。
大伯娘倒是有心想要逼迫周大囡离开,可她再傻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周大囡是周家的姑娘,回娘家避难是很正常的,就说只是寻常的亲眷好了,人家来投亲靠友,且也没说不给银子,就这样硬生生的将人轰出去,人干事儿
反正周家阿奶是做不出来的,她顶多对周大囡爱理不理的。如今的周家已经分家了,各房都是各自开火的,周家阿奶是跟着三房吃的,周大囡则是始终跟三囡凑在一起,因此大伯娘便是想找由头赶人都不成。
而跟周大囡共处一个屋檐下是怎样的感受呢
那祸害简直就是见天的惹是生非,哪怕不出言威胁,也会三不五时的吓她一跳,或者偷摸着给她一拳,踹她一脚。完事了还能蹦出一句“没瞧见”、“这是意外”、“真对不住”……有时候大伯娘是真的忍不住想问问她,哪儿来的那么多巧合!!!
……
……
周家的数辆牛车驶离大青山山脚下,慢慢的来到了村子里。
曾经的杨树村格外得热闹,且多半人家都有凑在村头树底下唠嗑的习惯,因此除非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不然村头这块始终都是热闹非凡的。
可惜,如今村子里一多半人都跑了,一路走来,只觉得冷冷清清的。倒是零星还有些人没来得及走,见周家的牛车队来了,忙招呼家里人跟上。这年头,出远门是件大事儿,哪怕跟着周家没啥好处,添个热闹劲儿也是好的。
只这般,等真的出了杨树村时,周家后头又跟上了六七户人家。
除了杨树村之外,临近的杨柳村也走了不少人,多半都是跟王家交好的。不过,虽说都离开了村子,可多半人都不是去县城的,一是路途遥远,二是县城里消费太高,这些人虽把周家的警告记到了心上,事实上却多半选择了去镇上投亲靠友,还有一些则干脆背着行囊往大青山上跑,左右山坳里也有人家,或是花几个小钱借住,或是自个儿搭个棚子,只要粮食足够,哪怕待再久都成。到时候,万一真的发大水了,也不可能漫到山上去。
然而,即便走了一多半的人,还是有很多人并不将周家的警告放在心上。事实上,好些人都将这事儿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还放言,精明了一辈子的周家老太这回准是走眼了,回头等天气放晴了,定要当面好生笑话笑话她。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般凑巧,老周家离开村子的两日后,雨停了。
当然,雨停了并不代表天就放晴了,可起码也算是个好的征兆。留下来的人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笑着跟家里人调侃,周家那老太婆这回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嘲笑的人里拖还包括了周家大伯娘。
却说当日送走了周家众人后,大伯娘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想也知晓,周家阿奶是绝对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除非是真的看走眼,要不然她和三山子恐怕真有危险。
当时,大伯娘还是留了一手的,她藏起来的粮食其实不止一坛,而是压得严严实实的三坛子,且其中的两坛还被她埋到了山上某个洞|穴的深处,除了粮食还有一些旧衣裳被褥并柴禾。她是这么想的,真要是有什么不好了,赶紧带着三山子上山,没的为了躲避周大囡,把他们娘俩的小命给搭上的。
这是最后的手段,说真的,大伯娘并不希望用到后手,她更愿意周家阿奶的担心落空。
而如今看来,她大概是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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