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2)
曹正允眼见着亲爹走了,开始放纵起来,坐上罗汉床贴着贺云昭坐,拳着小手在她耳边道:“夫人,我现在和父亲住一起,他虽管教严厉,但是没人欺负我。”
贺云昭笑了,看来曹宗渭把后面的事料理的很好。
曹正允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道:“我身边换了好多人,要是夫人在我身边就好了。”
贺云昭笑,她同他非亲非故,怎么能在他身边。
曹正允又神神秘秘地挨着贺云昭耳边道:“这几日我大伯和大伯娘经常想法子要见我,还给我送了好些衣裳玩具过来。还有我大堂哥和二堂哥,也总是找我说话,以前他们都不大理我的,说我年纪太小,与他们玩不到一处。”
他们堂兄弟几个年岁差的是有点远了,但是总不至于不能相处,曹家大房的两个孩子明显就是欺负二房的孩子,没娘照顾的孩子,再遇上个粗心的爹,生在天王老子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贺云昭不禁又心疼起曹正允,喂他吃了块红枣糕,小家伙连她手指上的点点碎屑也舔掉了,弄的她手指痒痒的。
曹正允轻轻嗅了一口,笑道:“夫人,你好香呀。”好想抱抱呀!
“是茉莉花香。”贺云昭爱美,在穿着打扮上十分用心,沐浴的花瓣和屋里的熏香,以及头油都要一个味儿的,等到这个味儿用腻了,再统统换掉,有时候遇到花房里的花开的旺盛繁茂的,用的物件儿一个月要换好几次。
“我喜欢,夫人身上什么香味我都喜欢。”
贺云昭刮了刮他的鼻子,道:“你太瘦了,在家多吃些,也要多动,这样才能长得健壮。”
“能长得像父亲那样”
贺云昭脑子里浮想起曹宗渭挺拔的身姿,结实的肩膀宽阔的胸膛……长成那样好像也不错。
“能的,多像你父亲讨教讨教,长此以往自然身子就长结实了。”
“好!我要长成父亲那样!”
曹正允握着小拳头,一脸志向远大的模样。
吃了两块糕点,曹正允继续道:“我大伯娘还向我打听您。”
贺云昭眉毛动了动,温声道:“打听我什么”
“就是打听您同我说了什么,我怎么就那么喜欢您。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喜欢,二堂哥欺负我的时候您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姑,我知道,您那会儿是偏帮我的,不然我踢不到二堂哥,只有被他打的份儿。”
贺云昭觉着自己是不是喂太多糕点了,这小子嘴巴怎么这么甜
“我可没有偏帮谁,凡事要讲道理,如果你没有道理,这回受罚的就是你了。”贺云昭不想让曹正允因为她曾经偏帮过他就喜欢她,家里有家里的规矩,世上有世上的规矩,做事还是得站得住理才行。
曹正允嗯嗯点头,一副“我懂”的模样,道:“夫人,二堂哥这回可下不了床了,屁股肿得高高的,再也没法欺负我了!”
贺云昭轻轻皱着眉头,都把曹正健打得下不了床了她试探着问道:“不是你父亲动手打的吧”
“不是,是大伯听说了这件事气得不得了,他自己个打的,事后我听见父亲在祖母面前说,若是叫他动手,那就是打断他的腿了……”
果然像他的性格,护短又心狠手辣。
不过按着陆氏那般疼儿子的性子,居然舍得丈夫下那么狠的手,看来曹宗渭是施了很大的压。
曹正允在贺云昭这里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曹宗渭不爱吃甜食,以后同父亲住一个院子,吃这种糕点的机会就少了,他得在夫人这里吃够!
吃得心满意足了,贺云昭喂了他一口茶水,曹正允摸着圆圆的肚子道:“我现在好开心,要是哥哥也能像您这样陪我玩就好了。”
“你哥哥年长你几岁,又要读书,没工夫陪你玩也是正常的。”
曹正允撅撅嘴,“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不是这样的。”
“你哥哥和你二堂哥年岁相仿,两人走得近也是人之常情,就算你父亲这回教训他要兄友弟恭,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喜欢上你,疏远你二堂哥的。既然你父亲已经把这事往心里去了,日子长了,你亲哥哥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真的吗”曹正允满含期待地问,他还是很喜欢有个哥哥爱护他的,当然了,他也愿意对哥哥好。
“真的。”
以曹宗渭的性格,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被大房的人当枪使,好生教养一段日子,曹正麾自然晓得好歹,也分得清将来和他一起撑起武定侯府的人会是谁。堂兄弟再好,哪有亲兄弟靠得住,况且大房一家子多的是心眼,也并非真心待他好。
贺云昭知道陆氏的心事多,但她们两个交往不多,说到底也只是曹家家事,与她是没什么干系的,因此知道陆氏在打听她,也并未往心里去,继续让丫鬟拿了别的玩意过来,陪曹正允玩了起来。
曹宗渭在梢间里待了有半个时辰,听万嬷嬷念念叨叨一些琐碎的小事,曹正允则欢欢喜喜地跟在贺云昭身边,翻花绳、九连环,只要跟她一起,小崽子就不觉得腻烦。
临到曹宗渭要走的时候,曹正允还十分舍不得,牵着贺云昭的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贺云昭摸了摸他的脖子,道:“有空再来玩,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曹正允眼睛发亮,道:“一言为定,夫人等我!下次先生休沐的时候我就来找您!”
贺云昭笑着送走了曹正允,心里装着去寺庙的事,次日清晨,吩咐人去前院招呼一声,让程怀仁不必来请安了,便套马出发了。
程怀仁此时刚准备房门去给贺云昭请安,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竟然有些失落,摆摆手挥退下人,穿戴整齐准备去曹家族学。
还未出得房门,程怀仁就被沈玉怜给拦截住了。
程怀仁看着沈玉怜欲言又止的表情,唤她进来道:“屋里来说。”
沈玉怜绞着帕子,愤懑难耐,恨不得手撕了贺云昭!
别扭了半天,沈玉怜还是放柔了声音道:“表哥……你又要去给她请安……能不能不去!你明晓得她心思不纯,又何必……”
那日程怀仁醉酒回来,是沈玉怜照顾他到大半夜,大清早又来伺候着他,跟他告状说,她亲眼看见贺云昭送他进屋,还贴着他的身子,分明就是在勾引他。
程怀仁又问了下人他如何回家的,可是侯府的人送他回来的,这才晓得,居然是和贺云昭同乘的呢。
那般狭窄的马车里,他当时肯定离她很近很近。
沈玉怜见程怀仁出神,娇唤道:“表哥!”
程怀仁冷静地看着她,道:“你别胡说,母亲堂堂正正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心思。”
沈玉怜不甘地咬着唇,冷哼道:“表哥,我是姑娘家的我能看不出来她若不是对你有想头,怎会日日要你去请安,不就是想天天与你相处若不是对你有意,又怎么会贴近你的身那么些下人,难道都不能服侍你吗”
程怀仁醉的厉害,完全不记得是自己扑到贺云昭身上,还被她嫌弃地推开了。因此,顺着沈玉怜的思路去想,嫡母也许真的……对他有想法呢。
沈玉怜添油加醋道:“她自己不也说了吗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要不然为何要拿家财来讨好你哪有当家主母把家产全部都交到儿子手上的就是亲生的也没这回事!”
有理有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的心思女人才知道,程怀仁终于明白贺云昭为什么一直待他那么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程怀仁知道之后,居然没有愤怒,还有一丝丝地兴奋和开心,不管怎么看,贺云昭都太不像个母亲了,更像个能红袖添香的姑娘。
沈玉怜还欲再说,程怀仁冷冷打断道:“今日母亲去镇国寺进香了,我要去学里,就走了,你有空多陪陪姨娘,她这几日病的厉害,还是你亲自照顾我比较放心。”
这话算半恭维了,沈玉怜脸色总算好了点,娇声道:“那是自然,姑姑的身体我自然放在心上。”
沈兰芝是真病了,嫁进伯府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受过这么多的气,这还是头一次她被人玩的团团转,她不甘心!
贺云昭到了镇国寺像往常一样捐了香油钱,便要知客引她去见住持,但求能解一惑。
镇国寺的玄元住持名声颇盛,常常有人找他参禅或是解惑,据说还有狭隘的读书人刻意来刁难他,出了几个刁钻的题为难玄元,住持倒也没给人难看,几句偈语就把人打发了。
贺云昭在禅房里见到了玄元,住持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光溜的脑袋,眉毛胡子花白,双眼矍铄有神,眉眼之间挂着似有似无的淡笑,看着十分慈和。
贺云昭双手合十见礼,同他问了声好,方自报家门:“住持安好,我是忠信伯府的人,此来是为了一桩旧事。”
玄元的眉毛动了动,让知客出去把门带上,遂请贺云昭入座。
闻着满室的檀香,贺云昭心神俱宁,此行,她探到了口风回去立马就要把人带走,杀程怀仁个措手不及!
玄元当年应承了忠信伯那件事,说好了见物如见人,如今没有信物,他是不会漏了口风的。
贺云昭瞧着玄元一脸谨慎的模样,开门见山道:“时隔两年多,不知我家郎君现在可好”
“佛佑众人。”
那就是人还好,贺云昭放下心来,道:“想必伯爷的近况您也知道,幸亏伯爷清醒的一时半刻我正在家中,才知晓了当年的事。伯爷欲使我把郎君带走,我怕是伯爷说的胡话,所以前来确认一遍,若是信哥儿真的在此处,我便带着信物来寻,绝不叫主持为难。”
贺云昭都把事情说得这般清楚了,玄元便不再打太极,只道:“一如当年所约,见物见人。”
果然如此!贺云昭恨不得扶手称快,只要把程怀信接了出去,程怀仁再大的能耐又如何!嫡庶有别,伯爵之位,他就妄想去吧!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贺云昭便离开了镇国寺,欲回家中找老夫人拿信物,不仅如此,她要和老夫人联手,好让自己全身而退。
下了镇国寺的长阶,贺云昭便上了马车,她正闭目计划以后的事,忽然一阵晃动,脑袋差点磕在马车上,好在文兰眼疾手快,拿手掌垫在她额头旁边,才免了她的苦头。
“怎么回事”文莲呵斥车夫。
车夫颤颤巍巍道:“姑……姑娘……有人打劫!”
打劫贺云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青天白日天子脚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等贺云昭所有准备,车夫已经跳下车逃之夭夭了,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帘子外伸进来,捞着文莲的衣裳就扯了出去,吓得文兰脸色发白。
贺云昭嘴唇抿成一条发白的直线,拔下头上的金簪,握着簪头,马车外传来文莲惊呼的声音,文兰也早吓得失了声。
她们已经离镇国寺有些距离了,加之去镇国寺的都是达官贵人,寻常平民都不会经过这里,因此这段小道往来人并不多,可今日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若运气好碰上来进香的还有希望,若是运气不好……
文兰拼命地缩在贺云昭身边,她虽然是大丫鬟,但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早在后宅里享受舒心的日子惯了,遇到这等生死攸关的大事,一时间竟然也脑子一片空白了。
没多久,帘子又一次被人猛地掀开,贺云昭卯足了劲儿往那人戳去。
幸运的是,那贼人竟然整个上半身都探了进来,贺云昭的金簪恰好扎在他的眼睛里,汩汩鲜血流出,文兰面色惨白,整个身子都僵了。
蒙面贼人捂着面孔吃痛叫唤一声,暴怒之下意欲报复,贺云昭两手撑在长凳上,踢脚猛地踹了过去,那贼人因是蹲在架子上,站不大稳,冷不防被人用劲踹了一脚,整个人都仰倒了,跌出了马车。
贺云昭往帘子外一看,四个大汉,人数不多,可恨她们没有带一个护院,唯独一个车夫早就吓跑了,三个女人确实挣扎不过。
贺云昭真想念以前的身子,若是有趁手的武器,这几个粗鲁的汉子要不是练家子的,对付他们真是没问题。
一个汉子倒下后,另外的三个也都怒了,纷纷亮起武器上前,贺云昭扯起缰绳准备驭马撞上其中一个,好歹也能吓退另外两个,只要能争取一点功夫,还是有希望逃跑,只不过很可能要舍弃文莲了,但一个人出事,总比三个人都没命的好。
贺云昭手上动作很快,扯起缰绳唤了一声,马儿倒也听话,扬起蹄子就要走。她稍稍调转马头,朝其中一个人撞了过去,另外几人也躲避开,瞎眼的那个把文莲挡在身前,逼得贺云昭勒了马,硬生生地跌回了马车里。
文莲吓得昏死过去,贺云昭咬着牙,燥热得出了一身的汗,今天出门真该看看黄历的……
三个大汉围上了马车,贺云昭和文兰两个紧紧地挨在一块儿。
脑子里又转了几个圈,贺云昭把觉着这可不是“意外”,就是不晓得幕后主使是谁,眼前这些贼人要的是钱还是别的。
“我可以许你们金钱。”贺云昭镇定道。
瞎了眼的汉子也钻进马车,捂着疼麻木的眼睛,恶狠狠道:“呸!老子不要钱,老子就要你!”
远处传来得得马蹄声,其中一稍显瘦弱的汉子道:“有人来了,咱们快走吧。”
瞎眼的道:“把外面那个扔进来,连人带马车一起拖走!”
不等他们把文莲搬来,远处骑马的健壮汉子已经赶至这边,还未让人看清他的面孔,长矛挥了过来,一竿子把几个人都打翻在地。
“夫人!”
是曹宗渭的声音!贺云昭顿觉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有他来,就安全了许多。
“我没事。”贺云昭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曹宗渭一听就生气的不得了,对着马车道:“你们待在里面别往外看!”
咬着牙说完这些话,曹宗渭三下五除二把这些人都收拾了一遍。有功夫的人,和没工夫的人差距是极大的,况且曹宗渭作战经验丰富,对付这几个毛贼绰绰有余。
把四个人都打骨折之后,曹宗渭看着眼睛不好的那个,心想他定是看了不该看的,所以才被贺云昭刺伤了眼,那正好,他再补一刀,让他瞎了最好。
长矛尖锐部没入那人的眼珠,他整个人都没了意识,不知是死了,还是疼晕了。
曹宗渭微微出了一口气,走到马车帘子旁,轻声道:“好了,我的人立马就来了,我先替夫人驭马。”
“有劳了。”贺云昭的声音变得淡定了些。
曹宗渭拍了拍自己坐骑的屁股,喊了一声“家去”,马儿就自己跑了,随即坐上马车前面,驭马回去。
才走出两步,那些骨折走不动道的汉子也是有血性,摸出匕首扑腾着上前刺了曹宗渭手臂一下。
贺云昭听见外面的动静,心知又生变故,担忧道:“你要不要紧”
曹宗渭捂着鲜血直流的手臂,忍痛装作无事道:“不要紧,夫人坐好。”随后稳稳当当地驾车往回去,不过半刻功夫,他的人就蜂拥赶来,见他打了手势,齐整整地往那边去料理后事去了。
入了闹市,曹宗渭在一个稍静的巷子里停下马车道:“我这般送夫人回去怕是不妥,夫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我名下店铺掌柜那边使唤个车夫来。”
贺云昭和曹宗渭都不想声张此事,毕竟被劫持不是什么光荣事,虽然大明允许和离再嫁等事,世人对女子的清白还是很看重的,尤其是命妇,她们的清白,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还有夫家的颜面。
思虑再三,贺云昭只能应了,却还是不大放心曹宗渭,她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一眼就瞥见了他往后藏的手臂,还闻到了血腥味。
贺云昭皱着眉头,担心道:“伤口深不深”
文兰掐着文莲的人中,低声抽泣着,脑子还是懵的,也未注意到贺云昭这边的动静。
贼人用劲了力气扑过来刺进去,怎么会不深,但是这种事曹宗渭不会让贺云昭知道,男人受一点伤也不能叫苦。
曹宗渭受伤的手臂有些颤抖,他面上仍一派镇静道:“我受过的伤多了,这不算什么,夫人稍等,我这就去了,省得待久了引人怀疑。”
“慢着。”贺云昭跳下马车,解开腰间的汗巾子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小时候她和哥哥都爱舞枪弄棒,也常受伤,简单的包扎术她会。
多的话贺云昭也不多嘱咐了,大夫总比她知晓的多,只真诚道:“多谢了,幸亏他们没得逞,劳烦侯爷替我报了官府,就按打劫罪报。”
一想起瞎眼汉子猥琐的样子,曹宗渭就恨不得剁了他。定定地看向贺云昭,他沉静道:“若是夫人信得过我,不消报官,交给我处置。”
“好。只怕还有内情,烦请侯爷费心了。”
“我知道。”
光天化日怎么会有贼匪,曹宗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交代完,贺云昭怀着心事上了马车,目送曹宗渭离去才入了马车查看文莲的状况。
文莲略略清醒了些,只是眼珠子有些涣散,精神有些不太对。
文兰哭道:“夫人,文莲好像不大好了!”
“等回了府里再叫大夫来看看,今日的事先不要说出去。”
“奴婢省得!”
没多久,曹宗渭就使唤了车夫来,那车夫还带来了一封没封口的信来。贺云昭拆了信,上面就两个字“安心”。
虽然字迹缭乱,看得出来是匆匆写就,但字体的豪放大气是不变的,贺云昭不禁暗道:想不到那样的糙汉子,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收起信,贺云昭便一直闭目猜想着,到底是谁给她来了这出
回想起贼人劫持她的一幕,要的并非钱财,而是她的清白。她的清白能有什么用呢
若是贺云昭没了清白,忠信伯夫人的位置自然也坐不稳了,受益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若是沈兰芝,她眼下正病着,未必有时间去安排这件事,不要命的人,有钱也不好找。
或许是卢淑珍,在贺云昭的印象里,她和沈兰芝是一路人,使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偏偏就是这种手段,防不胜防。
也有可能是忠信伯府大房黄氏,毕竟他们一家子都不希望伯府好起来,更不想看到有这么个厉害女主子管理伯府。
思来想去,贺云昭还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眼下只能等着曹宗渭的消息,再赶紧把程怀信的事给办了。
回到正院里,贺云昭把文莲交给了万嬷嬷,简单说了今天的事。
万嬷嬷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她简直不敢想象,贺云昭要是出事伯府该怎么办。
贺云昭有心安抚道:“好在我们都无事,但我得求嬷嬷个事,请老夫人见我一面。”
这个家里,只有万嬷嬷能在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贺云昭若想心平气和地和老夫人谈条件,万嬷嬷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这本是件艰难的事,万嬷嬷却一口应承了,忠信伯府已经风雨飘摇了,她不想让新夫人寒了心,自此以后,愿忠心于她。
万嬷嬷这就动身去了寿宁院。
文莲这会子才好了些,喝了点热水人也清醒多了,一回过神来就扑到贺云昭脚底下磕头,千恩万谢道:“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若是贺云昭方才为了逃跑狠下心撞上去,文莲怕是没有活路了。
贺云昭扶起她道:“我不过是本能反应不能撞了自己人,若是多给我一时半刻的功夫细想,指不定就会舍弃你一个,救我和文兰两个了。”
文兰扶额,大难不死之后居然还能看到夫人犯“老毛病”,幸哉!
文莲破涕为笑,道:“夫人您就是心善,舍不得撞奴婢。”她虽然是大丫鬟,但也只是个奴婢,贺云昭能把她的命放在眼里,已经很叫她感激了。
贺云昭无言以对,她不过是下意识地不愿伤自己人而已,若真要来得及细想,那必定两害相权取轻啊。
她不欲多做解释,只等着万嬷嬷来禀报消息。
约莫半刻钟后,万嬷嬷回来,一脸沮丧地告诉贺云昭,老夫人不见,就是忠信伯府的人都死绝了,她都不见。
贺云昭让文兰先把文莲扶回后边的倒座房,与万嬷嬷独处道:“没想到老夫人连你的面子也不看,方才那两个丫鬟在,我不便多言,请嬷嬷再跑一趟,就说我有信哥儿的消息。”
万嬷嬷讶异道:“当真!”
都两年多了,程志达半点清醒的预兆都没有,府里的有些下人早就把程怀信忘了,就连万嬷嬷也差不多把他当个死人了,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完全不敢相信。
好在贺云昭不是会说谎的性格,她说有,就一定有,万嬷嬷二话不说,又往寿宁院跑了一趟。
这次万嬷嬷带来的消息很令人满意,老夫人终于肯见她了。
这是贺云昭入府以来,头一次有机会见老夫人,目前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这老太太十分固执,就是不晓得好不好说话。将来她要全身而退,少不得老夫人帮扶,这一行,必须得谈拢才行。
……
万嬷嬷第二次去寿宁院的时候,差点被老夫人的眼前人拒之门外,亏得她厚着老脸,拼着又见了一面,把贺云昭的消息带到,老夫人终于同意见她一面。
贺云昭入了寿宁院,在梢间里头见的老夫人,所有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静谧的屋子里只有她们二人。
谢氏坐在罗汉床上,身穿鹤鹿同春缂丝综裙,黑白相间的头发梳了个高髻,头戴菱纹抹额,她这两年都深居简出,精神头倒是一直很好。
贺云昭见了礼,谢氏一双闪着精光的眼打过来,直言不讳道:“你若敢哄我,莫说以后替你在府里立足,便是不要那起子小人动手,我也会要了你的命!”
谢氏不大了解贺云昭的为人,才会误以为她被程怀仁母子逼得走投无路,想来寿宁院讨巧。
贺云昭置之一笑,道:“晚辈无论如何,不敢拿这事哄您,毕竟是您唯一的血脉了。”
谢氏起初嫁到程家的时候,程志达的父亲还未发迹,不过是个粗鲁低品级的武将而已,谢氏娘家人口单薄,这么些年来,老父母早已西去,兄弟姐妹相继离世,因着各种原因,留下来的后代也不多,她自己也没留下子嗣,到了现如今,与她有血缘也有感情的,只有程怀信了。
谢氏唇色发白,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双眼发直地盯着贺云昭道:“信哥儿在哪儿两腿可还好”
当时程志达把程怀信打的太厉害了,那两条腿只怕是要废了。
贺云昭摇摇头道:“实话告诉您,我还未见过信哥儿,但我确实知道他在哪里。我费着心思查寻这些,自有我的要求,老夫人若是肯答应,我自当知无不言。”
谢氏当然知道贺云昭不会平白无故地告诉她,但也防着这个儿媳拿着一个假消息吊着她,在她手上得了好处却不能帮她完成心愿,老夫人开口道:“我没见着人,是半点好处都不会许你!”
“自然,但是您若见着人了,我的要求您必须每一个都答应。”否则她既有办法让他回来,也有办法让他回去,大不了再在族里找一个适龄的孩子养在伯府就是,只不过没有程怀信那般名正言顺而已。
“说罢。”只要能让程怀信回来,谢氏几乎什么都可以答应。
贺云昭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要求:“第一,我要您助我和离,同样的,我会帮信哥儿继承爵位;第二,和离后我不会回娘家,我要您助我有个身份;第三,我还需要一些钱财,也不要多,只求够过日子就行。”
谢氏笑了,她没想到贺云昭竟然存了和离的心思,也是……到底是年轻姑娘,禁不住过活寡妇的日子。
“这些都好办,我毕竟是伯爷的嫡母,和离的事我能代替他做主。你要身份,我也给你个尊贵又合适的身份,做我义女如何或是你看中武定侯府,做他们家的义女也可以。至于钱财就更好说了,我许你一万两银子,其余的物件随你挑。”
贺云昭没想到谢氏答应的这么爽快,因为和离的事并不好处理,身份也不好解决,没想到老夫人三言两语就说妥帖了。
谢氏不是学过诗词歌赋的千金小姐,年轻时候可是下过地种过田,劈过柴用过灶的人,风花雪月她不懂,到底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心思她不是没有。
两厢谈妥,谢氏就急着问她,什么时候能见到程怀信。
贺云昭便同谢氏讲了缘故,但是没说程怀信人在镇国寺,随后又要了玉佩。
谢氏听罢心头五味杂陈,程志达还是给程怀信留了条后路,要不然她下地狱都不会放过程家人!
谢氏交出玉佩,道:“信哥儿好歹还不知道,此事不要做的点眼,你若不方便,还是我来办,我把人接回来再说。”
贺云昭接了玉佩,道:“不好,您常年二门不迈,若是有所活动,必会惹人怀疑,或是您信不过我,找个能帮得上忙的,先把信哥儿接出来安置好了,再筹谋后事,毕竟当年的事局势已定,他是被除名的人,仁哥儿才是名正言顺的伯府少爷。”
“你说的有道理,我信得过的……就武定侯吧,待他再来府里,叫他来见我就是。”
曹宗渭确实是个好人选,贺云昭有事也方便与他沟通,不过她一直以为老夫人不待见武定侯的,没想到一有事头一个想到他。
鉴于曹宗渭一直很照拂程怀仁,即使最近态度有所转变,也不好判断他是不是肯立马倒戈,未免事情有变故,贺云昭仍旧提出疑虑道:“侯爷一直很照顾仁哥儿,若是把信哥儿接出来,必然不会太平,倒时候不可能二人共同站住脚跟……”
说白了,程怀仁和程怀信之间,只能留一个,谁也容不下谁。
谢氏冷哼道:“你以为曹家小子帮的是程怀仁他帮的是那畜生,只要伯府不倒,扶持哪个对他来说都没有干系。曹家那个很重情义,却也是个薄情人,别把他想的太好了。”
贺云昭很想知道,曹宗渭怎么到老夫人嘴里又是薄情人了……但谢氏并不愿多说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商定好相关事宜,贺云昭都说得口干舌燥了,饮完一盏茶,谢氏忽然狐疑道:“仁哥儿待你再不好,不过是些小算计,那也不至于置他于死地。还有和离,你既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出嫁前就该想法子摆脱,为何现在才反抗”
谢氏并不觉得许给她的东西有多么珍贵,以贺云昭的性子和手腕,出嫁前拒绝了这桩婚事,将来自有大好前途,何必跳了火坑再想法子出去多此一举。
“原以为是来过富贵日子的,没想到糟心事比钱还多,还有,晚辈十分记仇。”
谢氏讥笑道:“荣华富贵岂是那么容易就享用的”这些年过上富足有身份有地位的日子后,她并不开心,亲生儿子早夭她再不能生育,丈夫枕边人一拨拨地换,亲自养大的庶子也就那样,还把她的亲外甥女和孙子都害了。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当年谢氏就不愿意嫁给老伯爷,宁愿做一个乡下村妇,过着与黄土做伴的朴实日子。
可惜时光没有回头这么一说,都走到这个份上了,临死前怎么也要再拼一把,将自家血脉留下,给他谋一个大好前程。
事情说完,贺云昭起身欲走,摸着玉佩她道:“这玉很光滑,您也一直贴身带着。”想必还是很看重和程志达的那份母子情。
谢氏闭了眼,轻声道:“习惯了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贺云昭但笑不语,福一福身子离去了。
谢氏听到关门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一双泛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浑浊的双目充满了希望,她双手合十,跪在罗汉床上拜谢菩萨,定是老天有眼,才让心如死灰的她有了盼头。
这两年日日吃斋念佛,谢氏觉得值得,她终于把这天等来了。
……
立夏已至,京都真正地进入夏季,屋外艳阳高照,老绿的树叶油光水亮,四处都热浪灼人,贺云昭的屋子里放了两个冰桶,凉爽一片,她正拿银签吃着浇过蔗糖水的冰镇西瓜。
通身凉爽后,贺云昭小憩了一会儿。
文兰给她盖了薄薄的毯子,还吩咐了思音在一旁打扇子,便悄声退了出去,在倒座房里轮休。
文莲休息了两日渐渐也好了,和文兰约定好了明日再开始当值。眼见着文兰从外进来一身的热汗,文莲给她倒了杯凉水,摇起扇子道:“这天一夜之间就热起来了。”
“早就开始热了,不过咱们脱减衣衫的早,没太觉着,这会子更热了,衣衫再不能删减,才耐不住了。你要实在受不了,就去园子里走走,那边凉快,也好散散心。”
文莲摇头道:“算了,多事之秋,等那事水落石出了我才真正安心了。文兰,你说侯爷什么时候再来”
文兰道:“侯爷伤了手,总要等伤好了再来,再说审问那些人也是需要功夫的。”如若不然,贺云昭早命人送了老夫人的帖子去武定侯府,也不会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阿弥陀佛,侯爷善良侠义,但愿伤得不重。”文莲又道:“你说侯爷为何去的那么及时”
文兰瞅了她一眼,道:“别多说了,夫人自有分寸。”
自从经历生死大事,又遇着贺云昭那般处理,这两个丫鬟对有些事都心照不宣,她们只是个下人,做好分内之事就行,至于旁的事,夫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关于曹宗渭为何去的那么及时,贺云昭当然也猜想过,有机会见着面了,也得亲自问问。
那厢曹宗渭正用对待刺客的办法对待那些贼人,这厢贺云昭也未闲着,她喊来买办彭见山吩咐了几件事下去,一个是打听程怀仁接手铺子之后的动静,二个是打听卢淑珍和黄氏最近的出行动静。
贺云昭虽然把外宅的事都交给了程怀仁,彭见山却是负责内宅的买办,大多时候和贺云昭交集更多,听命于谁,他心里早有定论。
彭见山是个很会办事的人,主子一吩咐下去,他只花了半天的功夫,便事情都打听好了。
程怀仁的铺子果然在亏损,而且是很大幅度的亏损。
贺云昭知道后有些诧异,经营不善当然会亏本,下面的人再欺上瞒下,或是在账本做手脚,那些铺子迟早要折在程怀仁的手里,但是总不至于亏的那么快,那么厉害。
彭见山试探着问道:“夫人,咱们铺子占的地段很好,起先在侯爷手里没人敢眼红,现在交到了少爷手里,许是碍了什么人的眼,受到打压也是常理,只不过长此以往只怕铺子都要兑出去了,您要不要……”
“不用了。做事哪有一帆风顺的,仁哥儿受点磋磨,有经验了就好了。”
等程怀仁有经验了,铺子早关门大吉了。彭见山心里有数,但没直言出来,毕竟他也知道,少爷就算亏得一干二净,也不会再心甘情愿把到手的东西交出来。
接着,彭见山又汇报了另一件事,“两位夫人这两日都没出过门,身边得脸的人好像也没怎么出过门。”
那就是行迹没有可疑的,还有一个嫌疑人沈兰芝,贺云昭把伯府的动静掌握了七八成,她能肯定,沈氏姑侄也没有什么动静。
对于这个结果,贺云昭是不意外的,若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出来的事,那对方手脚也太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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