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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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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出手,反应最激烈的,却可能不是袁当,至少云冲波是这样认为的。

那一瞬间,蹈海的惊讶,以及随后卷起的愤怒……那强烈的情感冲击,竟连云冲波都没法再感觉到周身骨髂欲裂的疼痛!

与蹈海相比,东山的反应却是快得惊人,闪电般的把巳杖旋动,带出浓浊如水的绿色荧光。

“东天太一圣山府君九幽明真法…幽关,镇无垠!”

九幽明真法,乃是东山自创,分作幽冥路无穷、幽阴厄无量、幽夜暗无极、幽酆狂无度、幽都悲无限、幽治怅无边、幽关镇无垠、幽府深无测及幽狱劫无尽九式,堪称魂系术法之大成,更掺有诸般天地术的变化,其中许多招式本来也只平凡,唯在东山手里用来,却是推陈出新,另具机杼。

这一式幽关镇无垠,蹈海已见过不止一次,知道原理乃是束风成盾,更掺以万灵穿梭,而成无形壁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了得法术,但正是用此,使用之际,也便分外的灵动,一如此刻,东山意至术发,转眼已凝出四道幽关,跟着却非保守,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守为攻,将双手一磨,四关飞舞旋动,结作一个六棱体,将刚刚震飞蹈海,正要袭向长庚的袁当封在当中。

若对上任何九级以降的强者,这便足以让其动弹不得,而若力量未届八级,更有可能被生生挤爆,但…对手却是袁当!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长笑一声,只随意挥臂,袁当早将幽关击碎,但幽关方碎,蹈海早如鬼魅般闪至袁当侧后方,双手握刀,高高扬起!

“回首,定神州!”

一出手已是自己的最强刀招,但根本无惧于他,袁当只一侧身,右拳闪电般连击,每一击均化虚为实,在空中轰出小型焰团,连锁震爆,竟将蹈海刀势阻住。

“蹈海……我一直欣赏你,和设法的给你以机会,但今天,已是你我的最后一战了!”

说话同时,袁当左手已立起如刀,但未及刺出,已被东山连连扬杖虚点,抖出若有若无的碧绿色长索,缠在他小臂上。

“嘿…浑天也就罢了,和我比力气,你是自讨苦吃!”

大吼出声,跟着用力挥臂,却没能如想象般把东山抖起,再细看时,不知何时自土中涌现现的森森白骨,竟已将东山的双脚埋没。

虽然定住了身形,却显然很不好受:脸色惨白,小腿处甚或渗出血来,但,东山的笑,却是如此狰狞。

“你说得对,袁当…今天,就是你的最后一战了!”

而,此时,长庚,终于动了。

双手平平扬起,各各划了半个圆形之后落回胸前,中间,他手指更结出百般印法,望之,目眩神摇。

“王、相、休、囚、死!”

吐气发声,五字随之浮现空中,各各放出异样光彩,更结成小环,缓缓旋动。

“呼字布法,这是…儒门的…《尔雅》!”

口气中满含着不自信,长庚的出手,显然在袁当计算之外,但接下来的一句,却是三人都没有想到。

“嘿,蹈海兄…你好象又被不信任了呢…”

心意方动,已被袁当察觉,更以语言刺激,这样子的反应,实在令云冲波为之侪舌,而虽然也有察觉到袁当的用意,蹈海却仍然压制不住自己的心神,而微微分懈。

“蹈海,小心!”

东山疾呼的同时,长庚将手一推,那五字光环立时增速百倍,飞旋而前,目标,正是袁当!

“没用!”

爆喝一声,袁当猛催劲力,被东山困住的左臂立时爆裂,血花飞溅中,他忍痛发力,右手早变拳为指,于分寸间骤然发力,硬生生弹在蹈海锋刃上,居然铮然有声,若触金石!

本来若心意一致,蹈海也未必压不住这一下反击,但袁当方以言语相嘲,跟着全力发难,时机把握之准,真真妙至毫微,轰一声,袁当右手五指齐折,却终于将蹈海震飞!

蹈海一失其位,袁当早一跃而起,此时,长庚所发的光环刚好飞至,却到底晚了一步,自他脚下擦过。

“不对,这不是儒家的门道…而且,我在你身上一点力量也没感觉到…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虽然脱困,却付出甚大代价,双臂皆告重伤,而这,主要是因袁当对长庚的出手没有准备,才要仓卒而为。

似乎一击失手,但,长庚却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那似乎是笑,却更像是悲伤。

“死、囚、休、相、王!”

倒读五字的同时,长庚双手间再度出现五色光环,同时,似乎去势已衰的第一个光环,则猛的颤抖起来,并向上投射出百倍大小的光晕,正正将袁当罩在当中!

“你…你们!”

自认识袁当以来,蹈海还是首次见到他出现这种惊恐的神情,而同时,长庚的双手已开始反向磨动,随着他的动作,那光环也开始转起来。

动作很慢,更不停的落下汗珠,显然这动作耗费掉长庚极多的体力,但若比起袁当所遭遇的伤害,这仍只是毫末之数。

“你们…果然知道了!”

吼声中,袁当竟似完全不能反抗,被光环贯穿身体,空自咆哮,却只能不住抽搐,根本没法从光环中摆脱。

“王、相、休、囚、死…死、囚、休、相、王!”

或正或反,长庚连续诵读,双手更同时作出或正或反的动作,而与之同步,小、大两个光环皆在缓缓磨动。

似乎是错觉,但云冲波的确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从袁当的体内拔出,而同时,他也感到,蹈海心跳的速度,似乎突然间增加到平时的数倍之多。

意外、惊讶…愤怒云冲波分辩不清,他只觉得,似乎都不对,又似乎都有。

(不管怎样,袁当这一次,应该是没法再翻身了吧……)

一收一放,那金光终于自袁当的身体上脱离,化作了纠结的一团,中间更似乎包了什么东西,在向长庚飞回。

“还……还我!”

吼声近乎凄厉,袁当挣扎着追向金光,但终于恢复自由的他,脚步却似乎轻浮很多,蹈海只一格,已经使他向后疾飞出去。

“不能手软……这只是一时的反应……若让他恢复,仍会是我们的强敌!”

东山发出指令,使蹈海微微的震动一下,而云冲波更感到,此刻,他的心底,竟初次出现了似乎是对着东山的抗拒,和一种极为微弱,却的确存在着的愤怒。

但,即使有着这样的波动,蹈海却完全没有让自己受到干扰,反手抹刀,一侧身,他已迅速追向袁当。

显然不准备坐以待毙,袁当拼力出拳,虽然立刻就被挡下,却也间接证明了刚才东山的说话。

“已经恢复到八级力量了吗……多可惜……”

目光渐渐冷硬,当中不再流露出任何感情,蹈海只是左手在空中虚虚划动,便把袁当的动作完全封死。

“袁当啊袁当,我多想给你机会,让我再战一次最强的你……但,正如你说的,今日,已是你我最后一战了!”

双手过顶,紧紧握住刀柄,此刻的蹈海,周身破绽大露,更不是云冲波所知道的任何一招的起手式,但,看着这,袁当却露出古怪的笑,东山也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至于长庚,则是有着最大反应,颤抖着,很明显的……是在后悔。至于他们为何有这样的反应,很快,云冲波已知道。

“第十级力量……蹈海兄啊,什么时候呢”

“有一段时间了……”

脸色阴沉沉的,蹈海显然是一点都不高兴。

“袁当……这一刀,我设想过无数次,要怎样的令你轻敌,怎样的制造机会,甚至……那怕是牺牲掉一些什么,然后,来找到那一瞬,让你在惊讶当中,被我重重斩落……”

“而,那之后,我更会踩着你,告诉你说,我蹈海……终究还是在你之上了。”

“很好的构想啊……”

或者已活不过下一个瞬间,但,袁当仍然在笑,奇怪的笑,令人心烦意乱的笑。

“那么,现在,是践行的时候了……”

“……对!”

划出凶狠的弧线,刀刃重重斩落,切进袁当的身体,而同时,云冲波更觉得,蹈海,似乎是用着自己的整个生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

“袁当……蹈海,在你之下!”

“干王……我想要一个解释。”

一刀斩落,便再不多看一眼,收刀入鞘,蹈海转过身,注视着长庚。

“北王,那解释……我们不能给你。”

长庚未有反应,东山已抢先掠到了两人中间,似乎有意似无意的阻断掉蹈海的视线。

似也知道自己这样说的没有道理,东山随即便道:“时间不对,地方也不对……但回到天京后,和天王在一起,我们……我们会让你知道一切。”

似乎是有了交代,但却无疑更坐实了这一切皆在浑天的布置当中,咬紧了牙,蹈海凝视东山一时,缓缓躬身,道:“领东王令。”

他这般反应,倒有些出着东山估计以外,脸上一时便有些异色,却旋就放出笑来,呵呵笑着走过来,一边去搭蹈海肩头,一边道:“其实也没甚么,只是我们作哥哥的,有些事情,原也……”却吃蹈海微微一动,刚好搭个了空,一时笑意僵住,眉宇之间,忽现煞气。

两人间的微妙气氛,长庚当然立有察觉,也快步的走过来,欲要用其它说话化开局势,唯……他还没有开口之前,这份尴尬,已被用一种最奇妙的方式破除。

“他们作哥哥的……原也只当你是把快刀……试问,一把刀又怎需要有思想,怎需要知道什么真相了!”

“你!”

三人同声惊呼,因说话的竟是袁当,一个,已在刚才被三人联手重创,更一刀分尸的袁当!

倒在地上的尸体一下倒弹起来,浮在空中,双手平平分着,身上血肉涌动,快速的修补着伤口,甚至,那懒散而又神秘的笑容,也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不可能……神域再生之力,没有这样的速度,更没有这样的强度……”

首先作出判断的是长庚,而这,更换来袁当怪异的笑声。

“刻意封闭掉自己力量的发展,却以此换来绝世无双的知识和智慧……很好,若本帅真得会败,那一定是败在……”

“看错了你!”

双手平伸,袁当浮于空中,眉心、喉头、丹田、双肘、双膝处,均有桔黄色的光团,闪烁不定。

“这是……七星续命大法!”

终于同时惊呼出声,东山与长庚的骇惧之意,真真溢于意表,这却令云冲波很是不解:似乎这是一种相当强横的恢复手段,但怎样也好,已方三人俱在,蹈海更已取得突破,晋身十级境界,这样子的组合,就算让袁当恢复,也足够再杀他十次百次……又,有何可惧

云冲波不明白的事情,也没能从蹈海那里得到解释,甚至,被蹈海的激动冲击,他一时间还为之恍惚。

“袁当……很好!”

所谓“很好”,当然是好在他终于有了机会来再战“最强袁当”,但只踏上一步,袁当已快速翻腕,在空中画出若罡斗般的图形。

“这是……借东风!”

皆是过往从来没有展现过的强大招数,一捏已聚狂风,急旋如盾,生生阻住蹈海刀势,跟着,袁当另一只手虚抓成爪,指向长庚。

“三别……给我回来!”

只一吼,长庚脸色已蓦地惨白,嘴角却泌出血来,东山则是立刻掠到他身边,只手按在他肩上,似是输功相助,却也没什么用。

“你们两人联手……但我也是两人!不敢相信蹈海,你们今日便注定败亡!”

一声炸响,长庚再护不住手中金光,四飞如溅,当中原裹着的东西再钳制不住,倒飞回去。

再次被袁当的说话刺激,蹈海却终作到了没有反应,快速斩出三刀将面前的风壁割裂,他以更快的速度抢攻向袁当。

“任你口灿如莲……袁当,你今天也必须要死!”

“就凭你们吗”

冷笑声中,袁当竟又用回炎龙书,双手一翻,火舌四吐,竟生生钳住刀刃,蹈海再三催谷,却就是前推半分也都不能。

但,他却笑了!

“对……就凭我们。”

难以理解的笑容,令袁当也微微一怔,而跟着,他身后的山壁突然开裂,似乎已踅伏了千年万年的高大身影,左手蓝光漾漾,右手火光吞吐,转眼间,已攻到袁当身后。

“对……就凭我们!”

“浑天……你竟然也来了!”

终于出现了完全的惊恐,但为时已晚,在袁当可以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已被重重轰中!

“水兮滔天、火兮焚野!”

两式浑天宝鉴同施,几乎立刻将袁当的身子打断,虽立就强行吐气开声,将浑天的力量顶回,手上却又力涣,再扣不住蹈海锋刃。

“孤帆,绝妖邪!”

全不留手的一刀,一下就把袁当的左臂斩落。而若非袁当在最后时刻侧了侧身子,怕连半个身子也要被劈断下来!

“滚……滚开!”

重伤之下,神智仍然清醒,第一时间沉身避去余下的刀势拳风,更顺势转为“地趟”之势,双足连踢,把两人生生逼退,但方争得一点空隙,东山已如鬼魅般迫近,杖头幽光浮动,强大雷电已如在弦。

“袁当……你的确很强,堪称……‘当世最强’!”

雷光喷涌,一下已把袁当整条右腿烧得点滴不存,但代价则是东山被袁当虚空牵出的小霹雳自背后击中,大口吐血,而同时,他更能重组出断臂,和挡住蹈海的连环攻势,可这样一来,他到底是再顾不得浑天那边,将破绽卖出。

“但今天……以一敌四,袁当,就算你是‘永世最强’,也非死不可!”

一出手已是浑天宝鉴的最上段强招“暗兮灭魂魄”,立时蚀去袁当大块血肉,却仍然不能致命,还是被他勉力挣脱,更弹指射出浑厚无匹的剑气,为自己争取得一点空间。

“总之……对不起了,袁当!”

强行斩碎剑气,蹈海根本不给袁当以调息的机会,一刀便再将他阵脚攻动,固然这并不足以伤到袁当,却使东山得着机会,再发“幽狱劫无尽”,却是诡奇到难以想象:竟是逆向施用,自地面下召唤出千百火陨,痛击袁当。

“好家伙,真是完美无暇的合作……这样看来,我怕也没机会再见识长庚的‘五行休王’了”

“对!”

催动浑天宝鉴中的“太岁断”,青色光点四下疾走,更迅速膨胀,结连成林,将周围空间尽数填充。断,一切去路。

“森兮蔽八荒!”

“那……好吧!”

突然一声长笑,袁当似迴光返照般,双拳连发,把三人逼得略退一退,忽地早逆回胸前,微一用力,十指扣入皮肤,抓得鲜血流溢。

“最后一个机会……浑天,你也自己放过去了!”

“小心!”

呼喝提醒的,是远方的长庚,而不用他说,三人早同时警醒,各各放出最强手段,一齐攻上。

三名十级强者联手,那是何等惊人但,袁当身外三尺地内,却似有无形屏障,任三人如何惊天手段,只是攻之不破。

“这是以先天元气转换的手段……袁当,是连自己的寿元也都压上了!”

此种时候,便能看出三人分别,浑天终不愧为小天国之长,最为从容,蹈海是怒气勃发,眼中似喷出火般,倒是东山,自浑天出现后,脸色一直木木的,什么变化也没。

“三分、三别……把你们的力量,全部给我!”

大吼着,袁当双手箕张,肩头各出现斗大的白色光球,翻翻滚滚,一路只向掌上,中间似各裹着什么东西,却因白光刺眼,看不清楚。

终于,三人将那屏障攻破,蹈海依旧是冲在最前,刀风一振,早在袁当腰间割出深深伤口,但,此时,光球却已流至袁当手上!

“来……和我一齐死吧!”

再次吼叫,声音近乎撕心裂肺,而同时,更似乎有无数透明巨刀,被袁当发动,四下乱飞出来。却也难不到三人,凭本能反应已一一避让,浑天更还随手将长庚也都护下。

无形刀扑扑乱飞,好一会方才止住,但……三人,却没有再行进攻。

(这……这是哪里啊!)

云冲波完全怔住,因为,此刻,周围的山谷,地面,天空……一切的一切,竟都已消失不见,五人皆是踏足虚空,上方四周看去,皆是一种灰蒙蒙到似乎完全没有意义的颜色,充塞天地,而脚下,则是一条散发着莹莹光芒的乳白色河流,正在汹汹前行。

那河中,似有无数幻影,旋现旋灭,云冲波看得一眼便觉眼花,却又似乎有些眼熟,正想着“这是什么东西”时,却听长庚一声惊呼……声音,竟已因恐惧而变形。

“时光洪流……怎么可能,你竟然能进入时光洪流!”

下一节一定给袁当收皮…我以人格保证…以太平群全体成员的人格来保证…

呼喝同时,长庚十指如飞,点划弹捏,转眼已书毕五字,结连成环,跟着只一推,立分为四,却是飞向河流……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光,正将各人的影子投在河流上面。

“不死者下应地支,本就与时间同在……时光洪流对我们的伤害,比对普通人小得多……你们以天兵的力量护住周身,余下的事交给我!”

长庚出手之前,云冲波已发现,蹈海身上的衣物似处于极为诡异的状态,一时如新,一时如枯,转瞬已化灰飞散,得长庚的提示,云冲波将目光投向河面,方发现,影子投落时光洪流当中,河水时而急进,时有逆浪,几人身上变化,正是依下方河流之势而生。

“好家伙,你果然对时光咒有过研究……是因为对小天国没信心”

四道光环分浮于四人身影上方,因应于河水的进退,或正或逆,急转不休,而这似乎就将时光洪流的作用抵消,使各人可以安下心来,面对袁当。

“对。”

毫不犹豫,长庚爽快承认,道:“因为担心,也因为对一些事情的看不透……我就希望能够去偷看‘未来’……看一看……我们到底会怎样。”

甫被扯入时光洪流时,浑天东山两人也有过一丝错乱,唯心神一定,两人已便古井无波,便如现在这样的话题,也丝毫没有将他们打动,一个微微的闭着眼似在养神,一个四下扫视,倒似对这地方有着极大兴趣一般,两相比较,立显出仍旧怒目不止的蹈海修为到底还是有差。

“那么……你看到了吗”

进入时光洪流,似乎已能让袁当满意,微微的侧着头,他似乎连对蹈海也都没了兴趣,只盯着长庚一人说话。

“不……一切都太含混不清。以我的力量,根本突破不了时光。”

这问题似乎很令袁当高兴,可还没开口,长庚已很快道:“但,我却不会问你,所以你也不必开什么条件。”

紧紧的皱着眉,长庚盯着袁当,道:“因为……你……你也作不到。”

说起来,这其实是甚没道理的断语:当袁当明明已将各人扯入时光洪流时,还坚持说对方作不到,实在更象是不服气的叫嚣。但,这却似乎能将袁当打动,更使浑天与东山的注意力一齐集中过来。

“哦……为什么呢”

一直以来,长庚都投注以极大的精力在对时光咒的研究上,虽然在实用方面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却也总结完善了一千多年来的各种理论,更提出了“有可行性”的方案。

“当然,只是在‘理论’上有可行性。”

长庚的办法,是充分利用不死者本身的特质,试图利用他们能超越时光界限不断转生的能力,来加以强化,主动的去突破时间之壁。

“但竭尽全力,我却没法将所需的数目减到十二以下,换言之,只有集齐十二不死者,我的构想才能实现……而尽管我相信也有其它的方法可行,但,你所用的却绝对不是!”

“所以,你根本‘不该’进入这里,却又‘确实’已进入了这里……为什么”

冷冷的看着长庚,过了很久,袁当才慢慢道:“很久以前,我听某个人说过……知识,也是力量,甚至更可能是‘第一力量’,但多年以来,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

“长庚啊长庚,我袁当之败,的确是败在……看错了你,看低了你!”

长叹声中,袁当忽已发动,如一条火龙般,径取长庚,唯他方有动作,一直也似漠不关心的浑天东山却立就同时发难,拳杖交击,生生将袁当轰回原地。

“你没猜错……我长庚,虽然还是第一次进入时光洪流,但有你刚才的脚印,和有我们四人合力,却已足够让我有自信,有找到回去办法的自信,所以,袁当,你现在手里什么本钱也没有了!”

长庚一句话,似再发出攻击的信号,浑天东山双双攻上,同时,浑天更喝住蹈海,要他“保护好干王”。

这当然也很对,毕竟,不管这里有多少神域高手,可能打开回家之路的,却只有一个长庚,而当袁当已是强弩之末时,更似乎也用不着再三人联手…但,云冲波却就是觉得不对,也就是能感觉到蹈海的不悦。

…似乎,在这最后关头,浑天等人竟不约而同的达成默契,要尽量的阻止掉袁当与蹈海的交流

硬接三招,袁当的防守终告崩溃,先被浑天以“火兮焚野”生生烧入前胸,复吃东山重重一杖打在背上,骨骼碎裂声中,鲜血喷溅。

“好…很好!”

以“双飞”之势,将两人一并逼退,袁当急急催谷力量,镇压伤势,却似伤得太重,只一动,便又大口的咳出血来。

“面对这样的组合,袁某便败、便死,又有何话可说”

重用回董家武学,袁当双掌互击,身侧火舌急吐,十步之内,尽为火海,暂时封住了两人进取的路线。

“自大不知进退,得计不知中计,袁某之败,咎由自取!”

并不接话,浑天只是欺身进来,发动“镇明坠”一式,随即已化为上段招式“山兮震都”,闷雷也似一声,袁当如被五岳,身子一时早矮得半截,身侧火海尽灭,未及反应时,东山早又杀到,一记幽阴厄无量扫过来,饶是袁当强行发力破去浑天宝鉴的钳制,也还是教扫到半边身子。

“单打独斗,不死者中无人在你之上…但,我们却不会也不能给你独战的机会!”

觑准袁当前仆的势头,浑天一记掌刀下去,虽未能斩中肩头,却也令袁当左手小臂骨折,而这一次,他更不能如刚才般迅速重组伤处,只忍着痛,右拳一般轰在浑天小腹上,却打不破他护体气劲,只能把他击飞。

“袁某早知今日必死,更不奢望能有单打独斗的机会…反正,若易地而处,我也一样会这样对你!”

雄狮将死,依旧霸气十足,袁当并无半分怯意,一边避开东山的攻击,一边道:“但,有几件事,还是要说清楚…”

他一面说,一边勉强去挡浑天,不意浑天却蓦地变招,矮身出腿,一记横扫,早将袁当右腿自脚脚踝处生生切断!

“想说什么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活到说完!”

以行动表示了自己不容任何干扰的决心,浑天的强横无情,令长庚微微动容,也使云冲波有一些些的不舒服…但,却也能够理解。

(要当大头领,就要这样啊…赵大哥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吧!)

似乎对之早有觉悟,袁当并无半点意外或是不忿,一边吐血,一边狞笑道:“那是当然…”忽地大声道:“长庚没有说错…袁某的确无力突破时光之璧,但长庚却又错了,因为…袁某,的确见过未来!”

这层说话看似胡扯,却又似蕴深意,浑天东山方一怔间,袁当的眼中,忽地异光大盛!

“袁某已不畏死,但死之前,却一定要了一桩心事!”

一声吼,袁当竟再生异变,颈生三首,肩环六臂,一时间倒把浑天东山逼到手忙脚乱,跟着微微一颤,竟干脆化身为三,一个敌住浑天,一个压制东山,余下一个似离弦之箭径取长庚,却在半路上已被蹈海截下。

“这…仍然是时间法术的效果,他是强行把另外两个时间点上的‘自己’抽离来这个时间…持久不了,大家不必求功,守住便好!”

果如长庚的判断,短短三两招,三个袁当中已有两个渐显模糊,之后是被直接轰作碎片,而留下的一个…则,是蹈海的对手!

“糟,他的目标,不是我!”

长庚急呼同时,浑天东山皆面色一变,急急奔袭,却…都快不过蹈海的刀!

“目标是我…又怎样!”

怒吼一声,蹈海竟不采任何虚招,一记直搠,生生刺破袁当所有变化,将他刺穿当场!

可,袁当,他却仍然在笑!

“蹈海啊蹈海,这样刺我,你还能避得过我的反击么”

“苟能天下太平,何惧一身死生…何况,你还有力量杀我么!”

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袁当冷笑道:“仍是这两句陈词滥调…蹈海啊…生命是你的,为何要奉献他人”

不知为何,虽宣示说自己要拉人垫背,袁当却始终没有出手,任这宝贵时机转瞬急逝,任赶回的浑天东山双双出手,把他的身体当场打散。

“…这样的愚蠢之辈,真是让人讨厌!”

被打到只剩下胸部以上的身体还完整,却反而似乎被激起了斗志,袁当忽地反手,左捏阴诀,右握阳拳,微一发力,已是狂风大作。

“因为一点期待,我一次又一次放过机会…甚至输掉我一生的赌注…蹈海,那都是因为你!”

“而既终不能等到你的堕落,那…你就陪我去死吧!”

四人皆知这已是袁当最后的迴光返照,那还有半分保留,浑天东山各各提至十二成力,更皆使出自己最强招式,但,在他们的重招轰中袁当之前,袁当…却已不见!

“他…他竟然再次撕裂掉时间之壁!”

眼睁睁看着袁当消失不见,更看着蹈海被一并扯落到那突然出现的奇异裂缝中,长庚所能作的…只是及时弹出又一道五字光环,随着两人,一并被那裂缝吞没!

说来虽长,当时只是一瞬,转眼间,裂缝消失,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依旧是那灰蒙蒙的空间,依旧是那奔流不息的时光洪流,但浑天等三人却已被隔绝在时光彼处,不知何方。与两人作伴的……只有在裂缝消失前最后一瞬挤入的那小小光环,虽没有长庚的操作,它却仍然能够径直飞向蹈海落在水面上的影子,急旋不休。

“有了这个东西来定位,再加上浑天东山两人的力量,他们破入这个时间点,亦只是时间问题……”

虽只余下小半个身子,袁当手上力量却完全不减,死死扣住蹈海双肩,使他半点力量也运不起来。

“但,蹈海啊……已经够了……在他们赶来之前,我已经足够把你杀上一千一万次了!”

生死只在眼前,更连一丝儿反抗之力也没有,蹈海却完全没有惧意,只是冷冷的笑着。

“蹈海纵死……其它不死者仍能带领小天国走向胜利……当今天下,再没人能抗衡天王与东王的组合,没人可在智慧上凌驾干王……何况,我们仍有翼王、英王,有忠王、燕王……天下太平之时,便是蹈海永生之日。”

“而袁当你……你的野心,马上就会和你的生命一起终结,即使和我携亡,你也已经失败……所以,蹈海无憾!”

“天下太平之时……”

爆发出突然的狂笑,却又立刻止住,袁当喃喃道:“无知……真得是一种幸福啊……也罢,左右你已必死,让你知道又有何妨!”

“浑天与东山的强大,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力量这东西,你以为到底是什么!”

“我告诉你啊,蹈海,‘真相’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面对的!”

神态愈发如狂,袁当不复一直以来的沉静,如怒如恨如叹,却无悲意。

“但你没有说错,袁某的野心……已到了终结的时候,而若非这野心,这我明知不对,却又不能控制的野心,一切,也许真会是另个样子……”

“但我的失败,究竟还是因为你!”

目光渐渐散乱,开始语无伦次的袁当,愈说愈是难懂,无论云冲波还是蹈海,都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袁某是感激你的……究其源头,灿烂今生得你之力非小。”

“但袁某更嫉妒你……若不是对你的嫉妒,和因之而来的期待……袁当早可将小天国的火种拔除,早可踏上自己的登天之路!”

似被自己的说话激动,袁当竟虎吼一声,一个头锤,重重撞在蹈海额上,骨碎声中,鲜血飞溅,但这却似乎令袁当惊喜,更突然的放开了手,去向空中捞抓那点点鲜红。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早就该想到的……以三分之力,读血测命,蹈海……我一定要看清楚你的命!”

一边说话,一边已接到满把鲜血,跟着只一合掌,便见那些血水都被吸入掌内,点滴不存。

他合掌读血,蹈海便得自由,但犹豫一下,却没有立刻挥刀而前。

(他也有点迷茫……不过,也对)

将心比心,云冲波觉得,如果自己和蹈海易地而处,这一刀……大概也不会立刻砍出去,一方面是这样的袁当让人难起杀心,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命数有所好奇,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这样子“算命”似乎很消耗力量,紧紧闭合的双掌不住颤抖,本已残缺的身子,更用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在萎缩老化,片片飞散。

空间忽地出现震动,长庚之间掷入的光环也急速涨大,但袁当根本不为所动,神情专注之极。

“……怎,怎会这样!”

突然睁开眼,袁当的神情满是惊惧,看向蹈海的眼神与过去完全不同。

“你……你竟然才是小……”

是什么,已听不清,因为就在这一瞬,空间突然开裂,金光绿气喷薄而出,虽没有伤到两人,但却产生巨大噪音,将袁当的说话干扰。

“蹈海,你怎么样!”

最先冲出是浑天,跟着东山亦现出身来,两人移身之际,配合无间,互相将所有破绽也都补住,云冲波虽然眼力不算什么出众,看着也暗暗赞叹,却听见袁当最后半句,顿时怔住。

“……第一人!”

惊呼出声,袁当似已用尽最后的力量,身体迅速分解,更不能浮空,向下坠去……但,他却一直在笑,近乎疯狂的大笑。

“原来如此……很好,很好!”

“蹈海啊……我袁当,等着你!”

呆呆的坐起来,云冲波觉得,自己比之前更加迷茫了。

那个袁当,那个好象神一样,怎么也不会死的袁当,就这样子死掉了,却留下了更多的迷团,或者说是麻烦。

他死前的那一句话,浑天等三人皆有听到,虽然都没有什么表情,但云冲波却觉得,这不会对他们毫无影响。

(而且,他说得到底是什么呢……)

无论怎么想,蹈海似乎也不会成为小天国第一人,何况仔细回忆,云冲波更觉得,袁当说得并非“小天国第一人”,以长度来看,应该是“小天国……第一人”中间,至少还有三四个字的样子。

另外,袁当死后,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逸出,却立刻被长庚收起,并且不作出任何解释,那到底是什么,也是云冲波很感兴趣的东西。

(算了,想也没用……还是先出去活动一下吧。)

打着呵欠……自入锦官以来,云冲波异梦不断,每每梦回,总比睡前更累,非要走动一会才能舒缓。他信步走到前面,见仍是空空的没什么生意,花胜荣高居上首,神气活现,指手划脚,似座师授学一般,再看下首两人,只认识一个,正是那天来这里卖书的孟欢,另一个人胖胖的,瞧着也算慈眉善目,倒似乎和云冲波很熟,一见便笑着招呼。

“你说这位不是这书行的老板吗万色空啊,你第一天来不就认识他了吗”

“什么”

分明记得这书行是个叫作什么“拉斯泰波波罗斯”的在作,怎地几天下来,突然变作了这长得如狸猫也似的一个胖子云冲波一肚皮纳闷,花胜荣却全然漫不在乎。

“不重要不重要,龙套吗,叫什么名字有意义吗你说那个拉什么的给你讲他是穿越过来的那就当他又穿越走了不就完了么”

“你……你倒真是豁达的。”

坐下听了一时,花胜荣倒真得是在给人授学,只讲得东西……却委实有点奇怪。

“千门的功夫么……没这么好学的,要天份啊,和那些子曰诗云的东西可不是一回事。”

告诉两人,千门虽以宗姓分为花吕时乐数十家,但以专业而言,便别有一番分法。

“风麻燕雀,金皮彩挂……当然这些都是隐语,若不说穿,任你们想破头,也是想不懂意思的。”

摸着脑袋想了一会,花胜荣道:“譬如这金,便是相术一门,举番天下相士,什么哑金嘴子金、戗金袋子金,乃至圆光遇物,戳黑弄竹、八岔子拆朵儿种种……统而言之,都叫作金点。”

“等等,你说什么哑金”

大感好奇,盖云冲波自出檀山以来,一路上种种江湖行骗之术也算见识不少,唯哑巴为人算相,倒还是未有见闻,在他心目中,相士皆是舌灿莲花之辈,一个哑巴……却是怎地给人算命

“这也没办法啊……一样师父带百样徒弟,有人眼快口快,有人只得手快,调教不出,那就上不了高案子,只能吃吃哑金。”

“可……哑巴到底怎么给人算命”

“这个么……”不觉已端起十分架子,花胜荣正道:“向来是不传外人的……”却见云冲波眼睛一瞪,早改了口道:“……但既然是贤侄你么,说出来倒也无妨。”

“哑金么……要眼快能看人心事,关键却还是全仗手快,能弄得跟头幅子。”

“在帝京的时候,就听说凤祥三不管是个好地方,龙蛇混杂,百流交汇,想到想不到都有得卖……可真逛起来,也不过如此吧!”

“那要看你想买什么了……天下珍玩之物,无过帝京,你早干什么去了!”

已经反复争论,但帝象先终是未能说服敖开心,被他拉来,要“搜寻礼品”。

“只有你想得出……夜探朱家堡去送礼,要是让巡夜的抓到,看你脸向那里搁!”

“笑话……小小的朱家堡,你看我横着走给你瞧!”

两人现下的身份,是要利用“春荒”到来之前的时机,,设法赚取差价的粮商,而能够装得很象,则是帝象先的功劳。

“这倒和老头子无关,是仲公公的要求。”

“粮食”的供应充足与否,向来都是大正王朝历代帝皇的案头要事,而自从仲达入宫之后,这更被上升到“头等大事”的级别,每十日一次,全国各地的粮价都会汇入案头,形成让帝者过目的摘要,中间更会附上一些比较和分析,就粮价为何波动而给出解释,对下一步可能的变化进行预测,而根据之,帝者便可作出决策,再由两省属官移文地官大司徒和冬官大司空,督行“平准”之事,安定民生。

“从很小的时候啊…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就一直被要求背这些东西…十几年了啊!”

自幼喜武,好言兵略,在文事内政上一直没什么耐心,帝象先在文官体系中的声望远远不如帝牧风,见识也差很多,但饶是如此,十几年的耳渲目染,也足够他装模作样的和人扯些年成好坏,粮食优劣的鬼话。

“所以你就不成了…你倒是很知道什么米好吃,但什么米产量高,什么米卖得贵,你知道么!”

很神气的喝斥着敖开心,帝象先一身略有些旧,却很厚实的蓝布褂子,外套件狍子皮拼狗皮的坎肩,两肩腋下已磨得有些透光,正是那种积年江海、俭实自奉的小行商模样。

“唔,这等事小弟倒不知道,还请东兄多多提点了。”

穿得是茧绸袍子,更外套着件一色红的碎拼狐皮褂,腰间悬着个金丝精绣的荷包,手上一枚板指白润如脂,敖开心明显较帝象先光鲜许多,眉目之间,骄奢之气四溢,正是那种跟门下掌柜出来见世面的二世祖形象。

两人虽然说笑,声音却压得极低,更加上这里嘈杂不休,并不虞被人听到。一边说,一边走得一时,敖开心突然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帝象先顺他眼光看过去时,见四五步外地上摆个摊子,倒写数行正楷,乃是“坐地不语,我非哑人,先写后问、概不哄人,父母双全,父母不全,兄弟几位,妻宫有无有子无子子宫几位”一个先生盘腿坐着,身旁方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大大几个字,是“哑相吕二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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