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月异星邪 > 第13章 天禅寺中

第13章 天禅寺中(2/2)

目录

他们一上山便被发觉。两人以二敌众,丑人温如玉虽未现身,这两人却已不敌。这时正是卓长卿独斗胖仙瘦佛以及海南三剑的时候,是以他后来一路上山,都没有人阻挡,原来这时正是铁、石两人在山上苦斗的时候。

双拳本就难敌四手,何况这时天目山上,俱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这两人一见不妙,便落荒逃了下来。但他们逃得虽快,人家追得却也不慢,再加上搜索的人多,两人逃了一阵,竟未能逃出人家的掌心。

于是这两人情急之下,便用了手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躲在暗处,却向远处投石。那些江湖老手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两个初生的雏儿所愚,一齐追了下去。他两人却又折回上山,准备在这破庙里暂避一阵,然后再思逃脱之计。

哪知破庙中亦有人在。这两人一惊之下,卓长卿已自发觉。这两人本就知道逃不脱,心想这里只有三人,倒可拼上一拼,却听卓长卿说出那毫无敌意的话来,这两人便一起走入。他们虽是惊魂初定,但一见了美如天仙的温瑾,目光不禁又被她吸引住了,再也移不开去。

温瑾目光抬处,自然便遇着这两人眨也不眨的眼睛。她在如此心情之下,怎受得了这种呆视突然冷哼一声,玉掌轻挥。火折上的火光本就微弱,被她掌风一熄,立即灭了,偏殿中立刻又变得一片黝一哦黑。

黑暗之中,各人彼此呼吸相闻,到了此刻,他们却又不能分清敌友,心中便各自有些紧张。要知道他们心中本都有着担心之事,此刻自然彼此畏惧。卓长卿、多事头陀、温瑾身边俱无火种,这铁达人、石平两人,手中火折为掌风所灭,他们虽然心想再多看温瑾两眼,但此时此刻,却也不愿再将手中火折打亮。

哪知就在这火焰灭去、光线骤黯的刹那之间,一道强光,突然漫无声息地从卓长卿、温瑾身后照了过来。

众人心中俱都一震,谁也不知道这道强光是从哪里来的。

卓长卿眼前陡然一亮,大惊之下,横掠三步,闪电般回头望去。

只见那乌木神桌之上,此刻竟端坐着一个满身红衣,云鬓高挽,但却面容奇丑无比的老妇人。

她──

自然便是那红衣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温如玉。

温瑾目光动处,惊唤一声:“师父。”

她柳腰一拧,唰的掠到神桌前。直到此刻为止,她还不知道她不一哦共一哦戴天的仇人,便是一哦爱一哦她如女的温如玉。

多事头陀对此间的一切事,全然都不知道。他此刻心中虽亦一惊,但随即安心,怪眼一翻,退到墙边。对这红衣一哦娘一哦娘一哦温如玉,他虽无畏惧之心,却也不愿多看一眼。

只有那铁达人与石平,此刻却真的惊得愕住了。他们再也想不出这红衣丑妇是怎么会突然现身在这房间里的。

两人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嘴里虽未说出,但却已都知道,这红衣丑妇便是他们久已闻名的魔头温如五。他们虽也不愿对这名闻天下的丑人多望一眼,但却禁不住又要狠狠向温如玉手中所持的一粒巨珠望上一眼。他们平生未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珠子,更从未见过如此强烈的珠光。

然后,他们便想逃走。但是,温如玉两道比珠光还要强烈的目光,却正眨也不眨地望在他们面上。这强烈的目光生像是一座光山,压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丑人温如玉端坐在神桌上,动也不动。强烈的珠光映在她一哦陰一哦森而丑恶的面容上,使得她突起的双颧,看来竟像是恶蛟头上的两只犄角似的,再加上她那尖耸而无一哦肉一哦的鹰钩长鼻,于是她就宛然变成一尊石刻的罗刹神像。

短暂的沉默。

但此刻,这短暂的沉默在铁达人与石平的眼中,却生像是有如永恒般长久。他们沉默地向后移动着脚步,缓慢地、仔细地,他们全心地希望自己脚下的移动不至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是──

丑人温如玉突然冷叱一声:“停住!”

这简短而一哦陰一哦森的叱声,其中竟像是含蕴着一万种令人怯畏慑服的力量,铁达人、石平竟全身一震,脚再也不敢移动一下。

晚风从他们身后敞开着的门户中吹进来,吹在他们的背脊上,他们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却听温如玉冷冷道:“今天晚上跑到山上来乱闯的,就是你们两个人吗”

铁达人、石平,只觉身后的寒意越来越重。他们不安地转动着目光,生像是一双蜷伏一哦在雄猫利爪前的老鼠。

丑人温如玉冷笑的声音更刺耳了,竟使得她身旁的温瑾心里都生出一阵悚栗的感觉。直到此刻,温如玉竟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她不知道她师父是不是也对她生了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她生了气。

“难道姑姑已经知道那姓岑的是我放走的”

她不安地揣测着,却听温如玉冷笑着道:“我起先还以为你们既然敢上山来乱闯,就必定有几分胆一哦色一哦,哪知──嘿嘿,却也是两个胆小如鼠的鼠辈。”

铁达人、石平面颊一红,想挺起一哦胸一哦膛,表示一下自己的勇气,但不知怎的,他们平时在比他们弱的敌人面前惯有的勇气,此刻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一个勇者与一个懦夫之间最大的差异,那便是勇者的勇气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永远不会在平时显露,而懦夫的勇气却在最最需要勇气的时候,反而消失了。不是吗

他们嗫嚅着,铁达人心中突然一动,壮着胆子,道:“晚辈铁达人与帅弟石平,此来实在是奉了家师──”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和这丑人温如玉本是朋友,因之他赶紧说出了师父的名号,只当这温如玉会卖几分面子。

只见温如玉目光一闪,截断了他的话道:“你们是上山来拜谒我的,而不是来捣乱的,是吗”

铁达人、石平连忙一齐点头。

温如玉冷冷又道:“那么你们的师父是谁呢”

她目光闪动着,闪动着一阵阵尖刻的嘲一哦弄一哦,但是铁达人与石平却愚笨得看不出她此刻目光中的神一哦色一哦,他们心中反而大喜,以为有了生机。

两人竟抢着道:“家师便是老前辈的故友,万妙真君尹凡。”

他们情急之下,竟连自己师父的名号都毫不避讳地直说了出来。

丑人温如玉长长“噢”了一声,目光在他们面上转动着,像是要看透他们的心似的。

她缓缓说道:“原来你们是尹凡的弟子,那难怪──”

枯瘦的身形,突然有如山猫般自神桌上弹起,右手手指一弹,手中径寸明珠,突然闪电般地脱手飞去,带着一缕尖锐的风声,击向石平一哦胸一哦肋之间的将台大一哦穴一哦。

而她的身形竟几乎比这脱手而飞的珠光还要快速地掠到铁达人身前,右手疾伸,并指如剑,亦自点向铁达人一哦胸一哦肋间的将台大一哦穴一哦。

方才从温如玉较为和缓的语气中,听出一些转机来的铁达人与石平,从他们头发末梢一直到脚尖的每一根神经,都全然被这一个突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一瞬间,就像一滴水接触到地面,然后再飞一哦溅开的那一瞬间。

他们两人只觉一哦胸一哦肋之间微微一麻,便“噗”的一声,倒在地上。

卓长卿长长透了口气,暗问自己:“若换了是我,我能不能避开她这一招突来的袭击”

但是他没有去寻求这问题的解答。击中石平后落下的明珠,落到地上,此刻滚到了卓长卿的脚边。

卓长卿下意识地俯身抬起了它。他看到温如玉飞扬的红裙自他身边飞过,他甚至有点希望温如玉也给自己来一下突来的袭击,那么,他就能知道自己方才那问题的答案了。

但是温如玉没有这样做。

等到卓长卿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又端端正正地坐在神桌上。

卓长卿愣了一愣,望了望温瑾──温瑾呆呆地站在桌边,两眼空虚地凝注着青灰一哦色一哦的地面。

然后他望了望多事头陀──多事头陀贴墙而立,一双豹目圆一哦滚地睁着,望向温如玉,目光中满是惊奇之意。

他心中暗想:“这多事头陀一定是初次见到温如玉的武功。”

于是他又望向地上的那两具躯体──铁达人与石平都动也不动地蜷伏一哦在地上,就像是两具完全冷透的死一哦尸一哦。卓长卿暗暗叹息一声,目光回到自己手上的明珠。

珠光很亮,他似乎能在这粒明珠里,看到他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缓缓将这粒明珠放在温如玉坐着的那张神桌上。他极力的不想抬起自己的眼睛,但是他不能,他终于抬起了。

于是他发觉温如玉也在望着他。

面对他的,是他不一哦共一哦戴天的仇人。但奇怪的是,他此刻竟不知该怎么好。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与温如玉所订下的誓约。他干咳了一声,回转头去,只听温如玉已自冷冷地说道:“你也来了,很好。”

她语声中,就生像是直到此刻才发觉卓长卿的存在似的。卓长卿头也不回,也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却听温如玉又接道:“无根大师,武林中人虽常说少林一派是外家功夫,但是我知道这只是骗人的话,是吗”

多事头陀一愣。他虽不了解她话中的含意,但仍直率地答道:“不错,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少林一派自达摩祖师创立到现在──”

温如玉微微一笑,接口道:“少林一派,名扬天下,少林派的历史,我早巳知道了。”

多事头又一愣。在这名闻天下的女魔头面前,他忽然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他只得闭起嘴巴,不再说话。

但温如玉却又接道:“大师你身强骨壮,一眼望去,就知道你的外家功夫已有非凡的成就。但是少林一向一哦内一哦外兼修,大师你外功既已如此,一哦内一哦家功夫想也不会差到哪些去了,是吗”

在此时此刻,她竟突然问起这些话来了,不但多事头陀心里奇怪,卓长卿、温瑾心里奇怪,就连那已被温如玉点住重一哦穴一哦,周身不能动弹,但仍听得见话声的铁达人与石平心里也在奇怪。

只听多事头陀呆了一呆,道:“洒家……我自幼练武,就──”

温如玉又自接口道:“大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哦内一哦家功夫一一定不错,对点一哦穴一哦一道,你大约也不会不知道了,是吗”

她虽然每句都在问话,但却永远不等别人说完,就先已替别人答了,因之多事头陀此刻也只“嗯”了一声,微微颔首,也不再说话。

温如玉冷冷又道:“那么就请大师你将左面那少年的一哦穴一哦道立刻解一哦开。这点想必大师一定能做得到的了,是吗”

多事头陀又愣了一愣。他实在不知道这女魔头在一哦弄一哦什么玄虚,但他终于将手中的方便铲倚在墙上,走到铁达人身侧,一把将这躯体已软得有如一一哦团一哦棉花似的少年从地上拉起,伸出蒲扇大的巨掌,“啪”,在他身上重重拍了一掌,又在他肋下腰边一哦揉一哦了两下。要知道少林派武功能以名扬天下由来已久,少林弟子的确俱是一哦内一哦外兼修的高手,这多事头陀在伸手之间,果然已毫无困难地解一哦开了铁达人的一哦穴一哦道。他巨掌一推,将铁达人推去数步,退回墙边。对于这懦夫般的少年,他心中实在厌恶得很。

铁达人冲出两步,站稳身形,方自“咳”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他茫然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又立刻垂下头去,心里却在奇怪:“这丑人温如玉方自点了我的一哦穴一哦道,此刻又叫人替一哦我解一哦开作什么”

而丑人温如玉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满足的猎人,在欣赏着她的猎物似的,一分一寸地望着这垂着头的铁达人。

她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大约也会点一哦穴一哦和解一哦穴一哦的了”

铁达人仍然垂着头,没有答复,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答复,她只是冷笑着接口又道:“躺在地上的那只老鼠可是你师弟吧”

铁达人愤怒地抬起头,但头只抬到一半,又立刻垂下。

温如玉冷冷又道:“你现在回转身去,把你的师弟从地上拉起来,替他解一哦开一哦穴一哦道。”

铁达人猜疑着、犹豫着,但终于转身,像多事头陀为他解一哦穴一哦时一样地为他师弟解一哦开了一哦穴一哦道,甚至比多事头陀还快些。

温如玉冷哼一声,回转头去,再也不望这师兄弟两人一眼。

铁达人、石平两人像呆子一样地愣在那里,进亦不是,退亦不是。他们可怜地交换着眼神,希望对方能告诉自己,这女魔头此刻究竟是何用意。但他们彼此间的目光却都是一样──茫然而无助。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温如玉开口,只有卓长卿在暗中怜悯这两个少年,但是,温如玉终于开口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人撞在我手里,从来没有活命,立刻便得一哦尸一哦横溅血,有些运气却好些,他们至少还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好料理后事,而且──哼哼,假如他们聪明些,还可以不死。”

众人又自一愣。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说的──”

温如玉目光一转,像利剑般扫了卓长卿一眼,冷冷道:“你听过在武林中绝传已有百余年的七绝重手这种功夫吗”

卓长卿心头一震,目光转处,却见那多事头陀面一哦色一哦已变,铁达人、石平两人亦是面如死灰。

温如玉冷冷又道:“中了七绝重手之人,当时虽可不死,而且看来毫无异状,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之后,立时便得狂喷鲜血而死,而且──哼哼,死时的那种痛苦,便是神仙也难忍受。”

她缓缓转过目光道:“有些中了七绝重手的人,当时一哦穴一哦道虽然能被别人解一哦开,他们也不会自觉自己是中了七绝重手,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骨节,脊下第七节骨椎、两肋、两膝,以及──哼哼,鼠蹊一哦穴一哦下都一哦摸一哦上一一哦摸一哦,那么……”

她语声生冷而缓慢,但见她一面说着,那铁达人与石平就都一面剧烈地颤一哦抖着,当她说到“……除非他们能在自己的颈后……”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就立刻一哦摸一哦到颈后,当她说到“脊下第七节骨椎……”几乎像魔术一样,铁达人与石平的手掌,也立刻一哦摸一哦到自己脊下的第七节骨椎……

等她话说完了,铁达人与石平的面容,已像是一块被屠刀切下的蹄膀似的扭曲了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已被人点了七绝重手,因为这一种武林中人闻之一哦色一哦变的武功,虽然绝传已久,但他们却也听人说过,知道凡是身中七绝重手的人,表面一无征兆,但身上却有七处骨节手指一一哦摸一哦便隐隐发痛。

他们身上的这七处地方,正如传言中一样,当他们一哦摸一哦到那地方的时候,便有一阵疼痛,疼痛虽轻微,但却一直痛到他们的心里。

因为他们深知中了七绝重手的人死状之惨,也深知这七绝重手当今天下还无一人能够解救。

珠光是柔和的,但却有种难言的青灰一哦色一哦。

青灰一哦色一哦的珠光映往四周青灰一哦色一哦的墙壁上,映着那满布灰尘的窗纸,映着那黝一哦黑而空洞的门户,映着那如意方便铲雪亮一哦陰一哦森的铲头,映着那丑人温如玉微带狞笑的面容……

“噗”的一声,石平忍不住跪了下去:“我……晚辈是……是……”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一下:“你是聪明的,是吗”

石平垂下头。他还年轻,他不愿意死,他哀求。哀求虽然可耻,但在他眼中看来,却远比“死亡”要好得多。

卓长卿回转头去,他不愿看到这少年这种样子,因为他永远不会哀求。对这怯懦的少年,他有些轻蔑,也有些怜悯。若是换了一些人,若是换了一处所在,他或许会伸手相助,但是──

现在,他只得暗中长叹,他也无能为力,何况即使他有力量,他也未见会伸手。

又是“噗”的一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另一个少年也跪了下去。只听温如玉冷冷说道:“原来你也不笨,知道死不是好事。”

多事头陀浓眉一轩,“咄”的吐了一口长气,提起方便铲,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转。他不聪明,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愿受到这种屈辱。对这种屈辱,他甚至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可是,世上像他这种不聪明的人若是多一些,那么这世界便也许会光明得多。不聪明的你说是吗

温如玉轻蔑地冷笑着,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包淡红一哦色一哦的纸包来,随手抛在地上,冷冷道:“这包里的一哦药一哦无一哦色一哦无味,随便放在茶里、酒里、汤里都可以,而且──假如徒弟把这一哦药一哦给师父吃,那么做师父的更不会发觉。”她冷笑一声,接道:“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

铁达人与石平身上的颤一哦抖更显明了,他们的眼睛望着这包淡红的纸包,心头在怦怦地跳动着。

生命,生命……

生命永远是美好的──他们心头的跳动更剧烈了。

选择!

自己的生命,还是师父的生命

…………

弱者永远是弱者,懦夫永远是懦夫。万妙真君应该后悔,因为他传授给他徒弟的,是冷酷的教训,而冷酷的教训永远只有一个选择:“别人的一哦性一哦命,总不会比自己的生命美好!”

铁达人、石平一齐缓缓伸出手,铁达人抢先一步,触到纸包,然后他手指轻微地颤一哦抖一下,将纸包拨到石平的手指下。

温如玉轻蔑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

她大笑着:“有些人天生是聪明人。这纸包拿去,十二个时辰之一哦内一哦,把它送到你们师父的腹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你们的命就捡回来了。”

她笑声一顿,面容突然变得异样的生气:“可是,现在你们快滚!快滚!”

她快迅地挥出那太宽的衣袖和太瘦的手臂:“快滚!快滚!”

她重复地叱喝着,铁达人和石平便像是两只受了惊的兔子,从地上跳起来,拧身掠了出去,霎眼便消失在门外的夜一哦色一哦中。

温如玉冷哼一声,喃喃自语:“聪明人,聪明人──哼!”

突然转身望向温瑾:“瑾儿,你去跟着那两个懦夫,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好吗”

很奇怪,惯于发令的人,却永远喜欢故意征求别人的意见,而却又让人永远没有选择的余地。

温瑾略为迟疑了一下,而她明亮而忧郁的眼波,在地上的白木灵位和卓长卿面上一转,然后轻轻“嗯”了一声,道:“是,姑姑,我……”

温如玉一哦陰一哦森的面容扭曲着微笑一下:“快去,你轻功虽然比他们高,但是也要快去,别的事等会再说。”

温瑾又自轻轻“嗯”了一声,飞鹤般掠向门口,突然脚步一顿,像是下了个极为重大的决定,她竟回首向卓长卿道:“你不要走,等我!”

等到她语声消失的时候,她婀娜的身形与飘扬的秀发,也都已消失在门口沉重的夜一哦色一哦里。

卓长卿呆望着她背影的消失,不知为了什么,他不止一次想说出她仇人的名字是温如玉,但他竟然没有说出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的确连自己也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目光,温如玉挺一哦直的腰板,此刻竟弯曲了下来。他望到她的目光,突然发现她目光中,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一哦爱一哦意,只有妻子对丈夫,母亲对子女才会发出来的一哦爱一哦意。

他心头一震,只觉脑海中一片混沌,而温如玉却已缓缓回过头来:“你不是聪明人!”

她沉重而森冷地说着,但语气中却已有了一分无法掩饰的激动。

卓长卿剑眉一轩,沉声道:“你从哪里来的”

温如玉冷冷笑道:“有些人为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常会受些屈辱。我一生从未偷一哦听过别人的话,可是──”她又自冷笑一声,伸手向上一指,卓长卿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屋顶上竟多了一个洞窟。

他心念一转,沉声又道:“那些你全知道了”

温如玉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全听见了,全知道了。”

她手掌一伸一屈,突然又从袖中伸出手来,掌中竟多了一个金光灿然的圆形小筒。

“五云烘日透心针!”

她森冷地说道:“我一直用这对着你,只要你说出一个字──哼,五云烘日透心针。”

卓长卿心头一懔:“五云烘日透心针!”

他先前不知道这女魔头怎会学到那失传已久的绝毒武功七绝重手,此刻更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这种绝毒的暗器,甚至比七绝重手还要毒上三分的五云烘日透心针。

但是他却仍然昂然道:“五云烘日透心针也未见能奈我何。”

温如玉目光一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不是个聪明人,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杀你”

她笑声一敛,重复了句:“我要杀你,可是你却还不逃走。”

卓长卿一哦胸一哦膛一挺,冷笑道:“只怕也未必太容易。”

温如玉目光一荡,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你。你就是想要逃,也来不及了。我杀了你,杀了尹凡,世上就永远没有一个知道此事秘密的人了,那么,瑾儿就永远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缓缓垂下目光,苍老枯瘦的面容,更苍老了。

“瑾儿永远是我的。直到我死,没有一个人能抢去瑾儿,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仔细地凝注着手中的金一哦色一哦圆筒,仔细地把一哦弄一哦着:“你不是聪明人。是聪明人,你早就走了!”

卓长卿突地昂首狂笑起来:“‘永远没有人知道此事的秘密’──哈哈,你要知道,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秘密,除非──”

温如玉大喝一声:“除非我杀了你!”

袍袖一拂,身形突又离案而起。

刹那之间,卓长卿只觉一片红云,向自己当头压了下来。他身形一挫,双掌突然平一哦胸一哦推出,只听“呼”的一声,掌风激荡,桌上的明珠又落到地上。温如玉身形向后一翻,但瞬即掠上,厉声笑道:“我知道你的武功。你在我手下走不了五十招,那时瑾儿还未回来──哈哈,我毋庸用这暗器杀你,我要亲手杀你。永远没有人能泄露我的秘密,永远没有……”

她惨厉地狂笑着,说话之间,已发狂了似地向卓长卿攻出五招,招招毒辣,招招致命。卓长卿剑眉怒轩,卓立如山,倏忽之间,也还了五招。他自知自己此刻已临生死存亡之际,但他却丝毫没有逃走之心。明亮的珍珠,随着他们的掌风在地上滚一哦动着,滚得满室的光华乱闪,映得温如玉的面容阵青阵白。但倏忽十招过去,她见自己未能占得半着先机。要知道卓长卿的武功虽因经验与火候之故而略逊她一筹,但差得并不甚远,何况卓长卿上次已有了和她对敌的经验,此番动起手来,便占了几分便宜。

但是温如玉挥出的掌风,却随着她招式的变换,而变得更沉重了,沉重得使得卓长卿每一个招式的运转,都要使出他全身的劲力。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力量接下这女魔头的数百招。

“砰”的一声,坚实而厚重的乌木神桌,在温如玉一哦脚尖的一踢之下,四散崩裂,碎木纷飞。卓长卿双足巧妙地旋动七次,突然身躯一拧,右掌自左而右,“砰”的挥出一掌,右脚轻轻一挑,挑起一段桌脚,左掌斜抄,竟将这段桌脚握在手里。此刻他右掌一一哦团一哦,五指箕张,突然一齐弹向温如玉当头拍下的一掌。温如玉厉啸一声,身形一缩,退后一步,卓长卿右掌已自右向左一一哦团一哦,接过左掌上的桌脚,手腕一震,抖手一剑刺去。

他这掌挥、脚踢、手接、指弹,四种变化,竟于同一刹那中完成,快如电光火石,而抖手一刺,那段长不过三尺,笨拙的桌脚在他手中,被抖起朵朵剑光,竟无异于一一哦柄一哦青锋剑。

刹那之间,他身法大变,卓立如山的身形,突然变得飞扬跳脱,木剑随身,身随剑走,当真是静如泰山,动如脱兔,乍看宛如武当的九宫连环,再看却似巴山的回舞风柳,但仔细一看,却又和天山一脉相传的三分剑法有些相似,一时之间,竟让人无法分辨他剑法的来历。

温如玉凄厉地长声一笑,左掌指曲如钩、抓、撕、捋、夺,空手入白刃、大小擒拿手,从卓长卿漫天的木剑光影中,着着抢攻,只要卓长卿剑法稍有漏泄,手中长剑便会立时被夺。

她右掌却是点、拍、剁、戳,竟将掌中那长不及一尺的五云烘日透心针的针筒,当做一哦内一哦家点一哦穴一哦的兵刃“点一哦穴一哦镢”使用,金光闪闪,耀目生花,招招都不离卓长卿身上大一哦穴一哦的方寸左右。

这两个本以一哦内一哦家真力相搏的武林高手,此刻竟各欲以一哦精一哦奥的招数取胜,这么一来,卓长卿数十招过后,便又缓过一口气来。要知道,他功力火候虽不及这丑人温如玉,但武功招式却是传自天下第一奇人,温如玉连旋点手,眼看有几招就要得手,哪知他木剑挥处,却都能化险为夷。

在刹那之间,两人已拼过了百十招。卓长卿冷笑一声,大喝道:“五十招就要叫我丧生,哼哼,只怕──”

话声未了,突见温如玉五指如钩,竟抓向他掌中木剑。他心头一拧,知道她这一抓必有厉害出手,木剑一引,温如玉右手金筒已疾然点向一哦胸一哦腹之间。

这一招两式快如电光火石,他眼看避无可避,只得横剑一挡。剑筒相交,卓长卿只觉手腕一震,对方金筒之上,已有一股凌厉之极的一哦内一哦力源源不绝地自他掌中木剑一哦逼一哦了过来。他除了也以一哦内一哦力招架,别无选择余地,当下大喝一声,双一哦腿一哦牢牢钉在地上,暗调真力,与温如玉的一哦内一哦力相抗。

明珠滚一哦动,此刻已滚到门边。卓长卿牙关紧一哦咬,瞪目如环,只觉对方一哦逼一哦来的一哦内一哦力,竟是一次大似一次,第一次进攻的力道未消,第二道一哦内一哦力又一哦逼一哦了过来,第二道攻力犹存,第三道一哦内一哦力又至。他纵想一哦抽一哦开长剑,再以招式相搏,却又万万不能。抬目望处,只见温如玉目中寒光越来越亮。突然“桀桀”怪笑之一哦声又起,她竟怪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是聪明人──嘿嘿,你死了,就要死了,这秘密永远没有人再会知道,瑾儿永远是我的了。”

她此刻已稳一哦操一哦胜算,是以在这等情况之下,仍能开口说话。卓长卿心头一懔,只觉双颊冰凉,原来额上汗珠已流了下来。他暗中长叹一声,正待拼尽最后余力,作孤注一掷之斗。

哪知──

门外夜一哦色一哦中突然幽灵般现出一条人影,身披吉服,面容苍白,双目莹然。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突然冷冷道:“你不用杀死他,这秘密我已听到了。”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