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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九章 蜜糖与黄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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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乔面上闪过一抹思考之色——听她这话的意思,以前的皇后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沈琼莲怎么会这样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她将沈琼莲当作了自己的情敌,二是她担心沈琼莲会有上位的一天从而威胁她的地位。但无论是从情感上猜测还是从利益上猜测,都能得出一个结论:之前那位顶替了她将近三年的皇后,将沈琼莲当成了自己的威胁。

也难怪,一个才女兼美女,又如此受皇帝赏识,不起提防之心才怪。不过……这是不是也反映出,她想完全取代她坐稳皇后的位子

还有眼前这个叫绿绮的宫女,她真的是在忠心为主探查消息为什么她的感觉告诉她,这个绿绮没这么简单

其实,她回宫之后心里的疑惑就是新旧叠加。看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她得尽快补补课了。

“既然如此,”漪乔面上笑意未收,一瞬不瞬地盯着绿绮,“那么你认为,如今这样的局势,本宫当要如何才是上上之策”

绿绮显然谨慎得很:“娘娘和陛下的事情,奴婢不敢置喙。”

她虽然嘴上说不敢,但神情里却连一丝唯诺胆怯的意思都没有。漪乔心里做着思量,施施然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恕你无罪。”

绿绮隐隐觉得今日的皇后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心里疑惑,感到自己突然开始看不透皇后的心思。不过抱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想法,她思虑了一下,回答得模棱两可:“回娘娘,或许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选择,娘娘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那就不怕会给人可乘之机”漪乔紧接着又将问题抛给她。

“娘娘在陛边三年有余,一直盛宠不衰。陛下登基之后,后宫之中更是只娘娘一人。如此深厚的情分,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的。就算将来陛下纳了妃嫔,娘娘也大可不必过于忧心。”

绿绮一早就从祐樘让她暗中监视皇后一事里看出,他对皇后并不像表面那么宠爱,而她平日里留心观察之下,也从皇后的行止言语间得到了印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她说这番话看似是在给皇后吃定心丸,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也没有算到如今眼前的皇后早就换了人。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漪乔随即又叫住了正要告退的绿绮,“对了,日后你不必再监视着沈尚仪那边的动静了。”

绿绮一惊:“娘娘”

“这种事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本宫”

“奴婢刚才虽然劝娘娘宽心,但不是让娘娘抛掉戒心,防人之心不可无,”绿绮一脸忧色,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难道娘娘忘记了纪太后么”

漪乔心思一转,便即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祐樘的母亲纪太后,就是一名女官。当年她作为战俘被充入掖庭后,因为出色的表现一步步坐到了内藏女官的位置上,之后便在朱见深某一次去视察时被临|幸,而她也凭借着这仅有的一次临|幸怀上了皇子。

当年的纪太后是女官,如今的沈琼莲也是女官。而且她现下的境况,要比纪太后当年有优势的多。绿绮这话说得够隐晦。

“什么叫‘让’难道你还想支使本宫不成”漪乔挑眉看她。

绿绮暗暗懊恼自己刚才因为一时疏忽用词不当,赶忙跪下来叩了个头:“奴婢情急之下失言,求娘娘莫怪。”

“情急看来你还挺忠心的,”漪乔轻笑一声,“你急什么,本宫还不急呢。大不了本宫回头和陛下说说,寻个借口把她调到别处就是了,一了百了。”

“娘娘不可啊,”绿绮跪在地上脱口道,“如此一来,说不得会令陛下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之人,恐生出嫌隙来……”

“得了,到底该如何本宫心里清楚,你退下吧,”漪乔倦意泛上来,掩口轻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从软榻上起身,随意道,“本宫要去沐浴了,过会儿还要迎接圣驾。”

背着漪乔的目光,绿绮低头狠狠地咬了一下唇。

漪乔瞥了她的侧影一眼,眸中光芒闪烁。

她刚才和绿绮的那番话多半是想试探她一下。她内心里其实是绝对信任祐樘的。如果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也就枉论爱他了。关于沈琼莲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坦然处之,和旁人再怎么过虚招都无所谓,但和他一定会有什么说什么,没必要在背后搞小动作。

当然,身处古代后宫这个向来是非多的地方,要时刻保持着八面玲珑的心思。虽然她现在椒房独宠,没有一群各怀鬼胎的小老婆和她斗,而且还预知到未来也不会有,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不留个心眼。不过这心眼是对别人的,不是对他的。

漪乔原本是要等着祐樘的,但是奈何她奔波了一天,早就乏了,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祐樘驾临坤宁宫之后,见她睡得香甜,也不忍心叫醒她,转身压低声音吩咐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架子床上,动作轻柔地帮她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凝视着她恬静的睡容,一缕浅笑渐渐晕染上他的唇角。

就这么看着她,他就觉得心里一片宁静安舒。他突然觉得其实老天待他不薄。虽然过往的岁月加诸他身上数不清的苦难,但是后来老天将她赐予了他。而无论未来还有多少苦难等着他,只要有她在身边,他的心总是暖的。

他从未后悔这两年多来的付出,只要能换得她回来,什么样的尝试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入眠了。他望着她,如是想。

他在她身旁躺下,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继而轻轻地把她揽在了怀里。睡梦中的漪乔无意识地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祐樘以为她醒了,哪知道她即刻又闭上眼,翻过身将后背留给他,继而虾米一样弓着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将自己的手臂叠放在他的手臂上,确认这个姿势牢靠又舒服后,就继续和周公下棋去了。

祐樘不禁哑然失笑,虽然感到这姿势有些别扭,但也由着她去了,只稍稍活动了一下手,为她把被角掖好,才放心睡去。

漪乔在外颠沛流离的这大半月里,不是忙着逃命就是疲于赶路,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好容易找到了组织,心情一放松,就睡得格外沉。祐樘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十分辛苦,估摸着她这一觉时间不会短,晨起的时候特意吩咐宫人们不要扰醒她,还在去跟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请安时,说皇后身体不适,帮她免了请安之礼。

周太皇太后见自家孙儿今日精神似乎特别的好,不禁有些不解——按说他和皇后伉俪情深,皇后身体不适,他应该面有忧色才对。而且她昨日才见过皇后,她随着祐樘去祭孔前来给她请安的时候,气色还挺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就不适了难道是因为……

祐樘看自己祖母言语神色间透出些微的暧昧,就知道她老人家想歪了。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如今他虚设后宫,却一直都没有皇嗣,这摆明了就是给人落话柄,只是大臣们被他当初三年丧期的借口堵着,暂时不敢说什么。而太皇太后是极其了解他的,她知道他当初那话多半是为了暂且堵住臣子们的嘴,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压下纳妃的事情,能拖就拖。归根结底就是他根本不愿纳妃,想一直独宠中宫。

祐樘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早就被自家祖母看透,但他也一早料定这种事情她老人家必定是看透不说透。她也在跟着众人一起等,等到他借口到期的那一天。而如今算起来,离三年丧期只剩下四个多月的时间。她老人家一定觉得他心里急得不得了,而抱着这样的心态,想歪也是必然的。不过在这种殷切盼曾孙的情况下,想来也是不会介意孙媳少请这一日安的。

而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在尝试着释怀。毕竟漪乔当年中毒算是阴差阳错,真要追究起来,似乎谁都有错,但又怪不到谁头上去。祐樘相信经过当年的那件事之后,太皇太后不会再去为难漪乔。顶多就是焦灼之后归于无奈罢了。

漪乔回来之后,就很自然地把羞羞接手了过来。虽然算是换了副身体,但是羞羞在跟她混了几日后,便逐渐认识到它之前的主人又回来了,慢慢的又熟稔起来。漪乔在乍见到羞羞时都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过去,羞羞居然整个都大了一号,而且由于两三年疏于训练,浑身上下都胖嘟嘟的,完全就是个圆滚滚的大雪球,漪乔要把它抱在怀里已经有点吃力了。作为一只卷毛比熊犬,长成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她真怀疑祐樘平时都喂它点什么。

话说回来,羞羞肥成这样,它那临时主人却瘦得可以,这对比反差也太大了。漪乔每每看到他那清癯的样子就觉得揪心,这几日旁的什么也没干,就观察他日常的饮食起居了。

然后,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宵衣旰食,什么叫日理万机。

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每天就休息不到三个时辰,还都睡得那么浅,到底是怎么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的她高三为高考冲刺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

他下了早朝又上午朝,午朝结束后接着在文华殿和大臣议事,好容易议完事,回到乾清宫又得批览小山一样的奏疏,中间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漪乔有时要到快晚膳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开口说他几句,但考虑到他累了一天已经很疲倦,又不忍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的回来,他已经“收敛”了很多。之前他一忙起来常常就干脆不传膳了,再加上经常失眠,有时候就通宵批奏疏,鸡鸣时分直接去上早朝。当然,这个他是不敢让她知道的。

就这么过了几日,漪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按照他晨起的时间,她规定他临近亥时(晚上九点)的时候一定要就寝。然而她每次交代完,他都笑着让她先去休息,可回过头等她都睡了一觉的时候,转身一看,他居然还没有来就寝。几次下来,漪乔郁闷不已。既然他这么不自觉,她就决定干脆直接上门堵他。

夜幕下的紫禁城显得异常宁谧,霜雪似的月辉融入地面上轻轻晃动的暖色光影里,消解了几分清冷的意味,多了些安舒的祥和。正是好梦留人睡的时节。

漪乔望了望眼前灯火通明的东暖阁,心里暗暗叹口气,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乔儿怎么还未就寝”祐樘抬头冲她一笑,似乎对她的突然到来并未感到意外。

“我是来监督你的,”漪乔见此间没有旁人在,说话也就随意得多了,“现在已经快到亥时了,你可以去沐浴一下准备就寝了。”

漪乔见他唇边笑意不减,开口要说什么,赶忙抢先道:“别再说让我先去休息的话啊,之前你哪次按时就寝了第二天每次要跟你算账的时候你又一脸无辜地跟我绕,岔题岔出去老远,弄得我每次都忘记要说什么。这次我可不上你的当了!”

她说着,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一脸赖皮相地朝他笑道:“今儿我就赖在这儿了,你不睡我也不睡,不信你就试试。”

祐樘看她那耍无赖的样子,不禁失笑道:“我只是想说,等批完这几份紧要的就去休息,乔儿冤枉我了。”

“冤枉我才没冤枉你呢,”漪乔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我已经打定主意看着你了,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

他眸光在她身上流转,嘴角又上挑几分,温雅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揶揄:“乔儿一定要押着我去就寝,莫非是担心我夜宿在他人处”

“我……”漪乔张了张嘴,却是一时词穷。她望了一眼头顶上的藻井,随即突然朝他一笑:“是又怎样你去不去休息”

“乔儿再稍等一会儿。”

“好,就依你,”漪乔往椅背上一靠,“反正你今儿个不去就寝我就不走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有些无奈地叹笑一声:“乔儿,天底下敢在我面前这么耍赖的人,怕是就只有你了。”

“我不用点强制手段能行么,”漪乔嘴里小声嘀咕道,“每天起得那么早睡得那么晚,比我高三的时候都勤奋。中间还连个午休时间都没有,你不知道不午休容易变老的么真以为自己是一只五百多岁的老妖怪啊每天从天不亮忙到天全黑,身体本来就不好还这样,不要命了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超人嘛我在还这样,之前还不定怎样呢……”

虽然她说的有些内容他听不懂,但他知道她这么嘀嘀咕咕地埋怨他都是出于关心。他埋首继续批阅奏疏,唇角却是噙着一抹会心的浅笑。

“对了,”漪乔忽然想起自己在归途中存着的疑惑,“我看你最近这么忙,是因为要处理吐鲁番使团来朝贡的事情”

“也不全是,不过那确实是件麻烦事。”

“他们是另有目的吧我看他们这次带的礼可不轻呢,光那几头狮子就价值连城。如果只是单纯来朝贡的话,似乎有点过了。”

“嗯,他们是为了哈密的事情特意来讨好我的,”祐樘顿了一下,继续道,“吐鲁番首领阿麻黑占了我大明西北重镇哈密,死赖着不愿归还,想贿赂贿赂我糊弄过去,自然是下了血本。”

“啊那为什么不出兵把哈密收回来”居然欺负到天朝头上来了

祐樘笔锋一收,抬眸含笑解释道:“哈密因其位置关系,情况很复杂。成祖皇帝时封了当地首领做忠顺王建立了哈密卫,世代镇守,所以哈密不是由大明直接派官兵驻守的。那里之前就被吐鲁番占过一次,后来忠顺王后人罕慎将之收复,可没多久罕慎被杀,吐鲁番再次霸占住了哈密。而说起来,吐鲁番也同哈密一样,接受了大明的册封,世代朝贡,所以当年父皇抱着反正都是归属于大明的,谁占着不是一样的想法,没怎么管这事。可后来吐鲁番得了便宜后便接连在边关闹事,亏得罕慎收复了回来。只是现在哈密再次失守,事情有些难办。”

“我登基之初,各地灾情不断,北部九边狼烟四起,国库空虚,内外交困,腾不出手去处理哈密的事情。于是就只是一封封发诏书痛斥哈密,但不过是做做样子,实际上从来没真打起来过。阿麻黑也是个聪明人,看出来我暂时不会真的派兵前往,就一遍遍说软话认错,可是从来也没半分归还哈密的意思,不过是想拖着罢了。”祐樘浅饮了一口茶,继续道。

“哦……”漪乔叩了叩下巴,听出了点意思——一边声色俱厉地威胁斥责,一边低眉顺眼地装孙子,但是双方从来也都没有实际行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政治过招

“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办”她好奇地问。然而问完就忽觉不妥,又看着他讪讪地道:“呃……我、我这算不算干政……”

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明太祖定下来的铁令,她可不想触了高压线。虽然面前的人是祐樘,但在政事面前他就是一国之君,她始终也没忘了这一点。

祐樘看出了她的心思,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安抚地拍拍她的脸,柔声道:“乔儿多心了,与你说说我的打算也无妨,你是我的乔儿又不是旁人。”

漪乔微怔地望着他,突然觉得像是有一泓春水淌过心头似的。虽然她并不太清楚更不想插手任何政治上的事,但他这话里偷出来的信任,还是很让她动容。如他这般的人,能有这样的话,她意已足。

然而她只顾着想事情,他在她面前低声说了什么她都没注意听。

“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去把那几份批完。”漪乔抱他一下,朝着御案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批完还要去沐浴,乔儿要不先回去”祐樘帮她拢了拢碎发,眸光闪了闪,温声道。

“嗯……那你……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懊恼地瞪他一眼:“差点让你钻空子!我说了我今天会守在这里的,你不去休息我就不走!”

祐樘失笑地看着她,捧起她严肃地绷着的小脸,亲昵地碰了碰鼻子,随即又含笑坐了回去。

漪乔摸摸自己的鼻子,一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着了他的道,这才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他身上。那样子,活像个尽职尽责的监工。

他翻开一份奏疏,扫了几眼后,忽而抬眸,噙笑觑着她:“乔儿,你知道我为何只娶了你一个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要是答案不让小乔内牛满面,他就不是陛下,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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