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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七章 有凤鸣岐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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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和朱秀荣见母后在床前守了一夜,眼下又尽说胡话,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中间几次苦劝母后去休息,母后都不肯,只是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爹爹的遗体,一脸的焦灼惶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却始终没有等到。

母后这回昏迷十分凶险,原本便只剩下半条命,又因为迟迟不醒,已经四五天都未曾进食,眼下还这般执拗地坐着守了整整一宿,他们在一旁看着只能干着急,想想陈桷的话又不禁阵阵提心吊胆。

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强行把母后拉回去休息,忽见母后像是蓦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来,挣扎着起身,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扑过来,一把抓住他们的手臂,焦急问道:“你们爹爹胸前的那块玉是什么时候重新戴上去的”

兄妹俩见母后身体摇晃站立不稳,赶忙一左一右扶住。随即又互望一眼,不知母后忽然问起这个作甚。

朱厚照回忆了一下,道:“我们来时,母后已经昏迷不醒,我坐在床边跟荣荣一起给母后喂药时,无意间瞧见母后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问那群下人,她们说她们也不清楚,只道当时给母后包扎受伤的那只手时就看见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她们也没敢去查看。儿子觉着母后手里的东西一定很要紧,就小心掰开看,发现是那块玉佩,儿子记得这是戴在爹爹身上的,所以当即便又重新给爹爹戴上了。母后问是什么时候……我们当时闻讯后便即刻赶来了,那会儿距离母后昏迷没有多久,约莫也就两三个时辰。”

“难道是因为没有及时放回去……”漪乔兀自喃喃着,面色越发惨白,双腿阵阵发软之下,身子便是一沉。

朱厚照和朱秀荣吓了一跳,要将母后扶起来,但母后似乎已经完全脱力,根本无法站起,几个婢女上前帮忙也拉不起来。

漪乔此刻只觉脑中嗡嗡作响,眼睛直直睁着却是空洞无神,没有焦距。耳旁传来众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在她听来却像是隔了好远好远。

如今她满脑子只盘绕着一件事:她失败了。

为什么他当初就可以成功召她回返,而她却失败了呢

是因为她最后一次血祭时由于支撑不住而分神了还是因为玉佩没有被及时放回去

漪乔思来想去,认定不管怎样,都是因为自己没能坚持下来才功亏一篑,心底的自责潮水一般涌上,将她吞噬没顶。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啊,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呢

她不断诘问自己,每问一次就又崩溃一分。

她一直以来都以等待他归来作为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不被无边的煎熬和苦痛压垮。如今瞧见这样的结果,这唯一的支撑顷刻垮塌,她恍然觉得自己正迅速滑向地狱的深渊。

她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坚强如今彻底被绝望吞噬。

就如同紧绷到极致的一根弦终于断掉,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

漪乔忽而自失笑道:“我当初保不住他,现在连这最后的机会也没能把握住,我真是没用啊……那既然这样,”她突然支起身子,疯了一样连爬带滚地扑到窗前,双手紧扒住窗棂,望着外头已然明亮起来的天光,哑声嘶喊道,“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里!难道是为了折磨我!为了让我从云端跌入地狱!还是因为我就是张皇后,所以这就是我的命!那就干脆一些好了,又何必给我提示给我希望!如若不然,我早在他走的时候就随他去了,说不得还能和他在黄泉重逢!可如今,让我空等这么久不说,即使我现在死了,又要到哪里去寻他!”

她如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声音凄厉又嘶哑,整个人状如疯癫。众人不意她会突然如此,都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个个呆若木鸡,站着一动不动。

朱厚照首先回过神来,赶忙奔上前去拉她。然而他到了近前,又惊见母后左手上包着的纱布上血红一片。他意识到这是因为母后用力过大,左手上原本已经差不多愈合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正在往外渗血。

朱厚照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扯住母后的手臂,急道:“母后快松手!母后的手又开始流血了,快松手啊母后!冷静些,先随儿子回去坐着……”

然而他的劝阻根本毫无效用,母后依然疯了一样紧紧扒着窗棂,嘴里还不停嘶喊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此刻反应过来的朱秀荣也急忙跑上前帮忙,可母后这会儿的力气竟然出奇得大,他们两人连拉带扯居然都弄不走她。

“陈桷说母后身子弱得就只剩下半条命了,母后这几日又没吃东西,怎么眼下这么大力气啊!”朱厚照急得满头大汗。

实际上,朱厚照本身因为习武而气力极大,但他不敢真对母后用硬的,怕伤着母后,因此一直都是拿捏着力道的。可这样僵持下去又不是办法,他一时间左右为难。

朱秀荣也是急得冒了一头汗。她见母后双目猩红、神情近乎癫狂,心下不由一阵凄惶酸楚。她不知道母后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但她晓得这一定和爹爹有关。

爹爹

朱秀荣回头看了一眼爹爹的遗体,脑中灵光一现,急忙对母后道:“母后不要这个样子,爹爹还在这里呢!母后难道想让爹爹看到母后如此失态的样子么”

漪乔闻言,如梦初醒般动作猛然一顿,怔愣了一下、

朱秀荣趁着这个空当,当下便给哥哥使了个眼色。

朱厚照会意,与妹妹同时用劲,合力搀扶着母后坐回了床边。

母后这回倒是没怎么挣扎,只是坐下之后刻意转过身背对着爹爹,随后低头盯着那只流血不止的手发呆。

兄妹俩又忙活了一番,将母后的手重新包扎好。朱秀荣与几名婢女帮母后整理了衣裙和头发,又思及母后眼虚异常,取来个大迎枕让母后靠着。继而上下打量一番,瞧着没什么了,这才得空喘息。

而整个过程中,母后一直都不发一语,任由她们摆弄,似乎没了知觉一样。

朱厚照命人去把陈桷叫来,转过头见母后依旧神情木木的,不由长叹一声,上前几步,蹲在母后面前,小心探问道:“母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朱秀荣也感到十分疑惑,拉着母后没受伤的手,附和着轻声询问。

母后仍旧缄默不语。

朱厚照想起他之前与母后的一段对话,又结合母后从昨晚到今日的反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母后难道是在……等待爹爹苏醒”

漪乔听到“苏醒”二字,睫毛微颤一下,却是依然默不作声。

兄妹两人对望一眼,一时都有些束手无策。

二人正要命人去做些吃食给母后,忽听外间一阵纷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朱厚照起身的工夫,就瞧见一人领着一僧一道径直闯入。待到他看清来人,不禁又惊又奇道:“云伯伯”

墨意一进门就先去搜寻漪乔的身影,等看到她萎靡不振地歪在迎枕上发呆,他目光一滞,只觉看着她那绝望木然的眼神,心里揪得发疼。

目下情势特殊,没必要再去寒暄客套,也没工夫解释,墨意直接对朱厚照道:“你们先回避一下。”他看了看朱厚照兄妹,又扫了一眼旁侧侍立的一群婢女。

朱厚照见他一脸沉肃,又是不顾礼节直接闯入,也猜到他可能真有要事,略一思量,道:“云伯伯是为母后之事而来”

“是、”

“这两人可以医治母后”朱厚照看向墨意身后的那一僧一道,不放心问道。

墨意正容道:“回头再细说,你们先行回避。”

朱厚照想着他尚算可靠,又不会害母后,便点头答应。

待到众人依次退下,漪乔目送着照儿和荣荣的背影消失,继而麻木地转过头去,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三人,最后定在墨意身上,虚声道:“你也先出去吧。”

她的声音喑哑低弱,几不可闻。

墨意面沉如水,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回避。何况,我这样急冲冲地过来,是要让你随我们走的。”

“走……”漪乔无力地垂下眼帘,声音仿佛是从虚空里飘来的,“我还能去哪里……”

“去碧云寺,解你的灾祸,”墨意说话之际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道士,面色冷冽地使了个眼色,“你来给她解释。”

青霜道长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恼他至极,若非还有求于他,说不得早将他碎尸万段了。青霜兀自苦笑,复又重重嗟叹一声,对漪乔道:“姑娘如今性命危若朝露,至多只能再活三日。但若是我等合力为姑娘开坛做法,或可有一线生机。”

漪乔微闭着眼歇息片刻,面无表情道:“不必了,这样的结果也未必不好。”

墨意心下一急,不由疾步至她跟前,恳切望她:“小乔,让他们试试,说不得真可禳凶除灾的。”他见她闭目不语,又道,“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是不是也得考虑考虑皇帝和长公主”

漪乔放在床边的手微微蜷了蜷。

她忽然想起祐樘遗书里的一句话:

“你若也走了,那长哥儿和荣荣便成了父母全失的孤儿,你身为母亲,不可如此任性妄为、不负责任。”

你身为母亲,不可如此任性妄为、不负责任。

漪乔不敢去看身边静静躺着的人,只僵硬地盯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忽然觉得心中百般滋味齐齐涌上,迫得她心口发堵,眼眶发烫。

是啊,或许她真的是不负责任,或许她这近两年的等待和煎熬,真的都是任性妄为,甚至只是一场胡闹。

可她只是想让他回来啊,她真的非常想念他。

她的眼泪为他流干了,如今连唯一的精神支撑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他如今是否真的已经入了天道,她不管这些。她只知道他是她的丈夫,她只想让他在人世间好好活着。

可是眼下,她一味的执着换来的不过是一败涂地的结果。

漪乔费力转头,望着窗牖外初升的旭日,神色逐渐归于阒然。

良久,在墨意再一次忍不住出声催促时,她平静道:“没有用的,我知道这玉石有多邪祟。何况,愿赌服输,我当初把自己的性命赌上时,就应当想到输的可能。”

“可既然有希望,你为什么不试试”墨意气急败坏地盯着她。

“希望……”漪乔想笑,但她此时连扯动一下嘴角也是气力缺缺,“我的希望已经破灭了,纵使真能有奇迹,让我侥幸不死,”她说话稍多便觉疲累不堪,缓了几缓,才继续道,“我活着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意义。”

墨意见她此刻根本不听劝,瞧不下去也等不下去了,当下倾身伸臂抱她,沉声道:“你今日必须走。”

“不同,”漪乔微微摇头,“我意已决,无需如此。”

墨意急得心里冒火。他知道她性子倔,这才没在方才进来时直接将她抱走。可眼下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是冥顽不灵,他不敢再由着她的性子。

墨意不理会她的话,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漪乔就势按着他的手臂阻止,语声虽轻却无比坚决:“放我下去。”

“所以你就是刻意寻死么”墨意不动,面色倏地冷下来。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你真的不顾及自己的一双儿女了么”

漪乔闭了闭眼,沉默少顷,道:“照儿和荣荣都已经长大,不需要我照顾。何况为人父母的,原本也不可能跟着子女一辈子……”

她见墨意不待她说完就要抱她出去,断然道:“你将我强行带去我也不会配合的。”

墨意面色愈冷,顿住步子,道:“那我去将皇帝和长公主叫来。”

“女施主,”不待漪乔出声,一旁伫立许久的慧宁大师忽而上前一步,欠身施礼,“切莫赌一时之气,日子长了,总有放下执着的机会。女施主以后的路,还很长。”

漪乔哑然失笑:“路还很长”即使她这回真能不死,她这个样子勉强活下去,又能再活多久

“阿弥陀佛,”慧宁大师双手合十,“女施主是福泽深厚之人,只要过了眼前这关,日后必定天祚绵长。”

漪乔正想说她一个将死之人哪来的天祚,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愣了愣,忙道:“大师可是知道什么”

“不瞒女施主说,青霜道长曾为女施主卜过卦,女施主此番或可幸免于难。”

“此话当真”漪乔面上渐现希冀之色,虚弱的声音里甚至透着几分兴奋。

众人以为她这是终于想通了,刚要松口气,却听她继续道:“那他岂不是还有可能会醒来”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他不复生她就要死,那倒推一下,她如果可能不死,便说明他还有可能复生。

青霜道长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苦笑。

墨意注意到青霜的神色,猜测他想说的话可能会再度刺激到漪乔,遂冷冷斜睨他一眼,示意他把不该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漪乔见青霜道长不作回答,面上神情僵住,怔忡道:“道长为何不说话”

青霜道长脸色发苦,叹道:“姑娘先随我等走才是正理。”

漪乔因为方才慧宁大师的一番话,心里又燃起些微希望,此时见青霜道长回避问题,便想要确定自己的想法。

她的手无意识攥起,声音因为虚弱又紧张而微微颤抖:“那是不是……只要我不死,他就还能回来”

如果她能撑着不死,那么是否能反过来扭转败果呢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挽回,因为她始终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即使她死,也无法面对这样的惨败。

漪乔想不明白,怎么会失败呢,她那么诚心,上天哪怕可怜可怜她,也应该把她的丈夫还给她。

她的话令人心酸,但青霜道长踟蹰半晌还是说不出一个“是”字。

实际上,他们开坛作法只是试图为她禳灾保她的命,与其他无关。三百日已满,结果已出,不止她不死他也醒不来,即使她还能有命再血祭三百日,就这回的结果来看,也基本可以断定不会成事。

但诳人之举他不想再三为之,况且骗也只能骗一时,她一旦发现真相,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

漪乔看青霜道长良久不语,意识到了什么,刚刚燃起的那星点希望瞬时湮灭殆尽。

墨意见她脸色惨白,不由轻声劝慰道:“这种事情本身便多有不定,道长不敢笃定担保也属常理。”

漪乔经历了方才的情绪起伏,潜意识里觉得他们都在骗她。可她又想相信他们,因为她真的不甘心。

那到底要不要听从他们的安排

她此时思绪麻木僵硬,脑子几乎转不动,茫然地想了许久,

墨意见她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口,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心里越发急,长叹一声,尽量放缓语气,道:“小乔好歹试试,好不好”

漪乔回头望着祐樘的遗体,呆愣半晌,终于道:“那好,我随你们走。”

三人皆暗暗舒了口气。

漪乔的目光还定在祐樘身上,跟着添了一句:“我要带他一起。”

墨意刚要将外头等候的朱厚照和朱秀荣叫进来交代出行事宜,忽听她这样说,转首看她:“外头人多口杂,小乔不觉得携先帝遗体外出太招摇么万一消息走露出去,势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况且,斋醮期间小乔无法抽身他顾,万一旁人照料不周损坏了遗体,当如何是好”

漪乔目光不动,固执道:“我要和他一起。”

墨意还要出言相劝,她又执意催促他将她放回床边。

墨意本想直接将她抱出去,但想起她方才说就算将她强行带去她也不会配合,思及她这执拗的性子,又怕她脾气上来做出什么过激之事,便暂且依了她。

漪乔坐回床上,一手勉强撑着身子,一手费力拉住祐樘的手,望着他沉静的面容,片刻之后,转眸对墨意道:“帮我把照儿叫来吧,让她命人备下车驾。”

这回是要大开斋醮的,与她以往秘密出宫不同,带着灵柩着实招人眼目不说,回头若是再泄露了棺中人的身份,局面势必不可收拾。

墨意心里又气又急,唯恐耽搁时辰误了斋醮,勉强压着脾气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说了,我要和他一起,”

她说话间,吃力地够了几够,掏出帕子帮床上的人细细擦脸。看着他恬静安然的眉眼,她眸光温柔,低声呢喃道,“我这几日都睡过去了,没顾得上照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待会儿要出门了,我不会让你离我太远的,只是路上可能会颠簸一些,你稍微忍一忍……”

她经常这样和他说话,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落在旁人眼里,这情景却诡异得骇人。

站在一旁瞧着的青霜道长唏嘘不已,慧宁大师诵了一声佛号,墨意则再也忍不下去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这样。半死不活,又人不人鬼不鬼,跟得了失心疯简直没什么区别。

墨意心里存着气,几步上前,一把拉开她犹自握着帕子的手,怒道:“阳世阴间本就殊途,你是生人,他是逝者,你有你的日子要过,他有他的路要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漪乔垂着眼眸,直愣愣地凝望着面前冰冷的尸体。

尸体……

尸体又怎样呢那是她的丈夫啊,是全心全意护她宠她十八年的人,是与她和衷共济、相濡以沫着一路走来的人,是为了她不惜以命为赌的人。

没有他,她早在入宫前就死了,死在旁人的恶毒暗算里。她甚至常常想,没有他,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他为她付出的太多,多到她今生今世都注定不可能以等量回应报偿。

与他的付出相比,她为他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今日这样的局面原本就由她而起。

漪乔的心口彷如被一块巨石堵着,又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令她渐渐感到透不过气。

“我不愿和他阴阳两隔,他不能回来,我下去陪他便是。”漪乔低头看着面前恍若沉睡的人,咬牙忍住哽咽,扬了扬头,尽量不让泪水溢出。

墨意见她执迷不悟,越看越气,面色愈显沉肃严厉,道出了他早想说的话:“自古道盖棺事定,入土为安。入土之后死者方得其所,古来皆然。你不觉得你这样是在打扰他的安宁么”

漪乔心神一震,转眸看向墨意。

她茫然地呆愣了许久,最后决定不去想这个让她不敢也不愿面对的问题。

她是为了让他回来啊,就算真的扰了他的清静,他也应该不会怪她吧在回避之前,漪乔用这个想法掩过自己的心虚。

墨意瞧她的反应,知道她这是听进了道理却仍旧选择掩耳盗铃。他看着她面上浓得化不开的哀戚之色,到底不忍,怒气也消了些。他心里明白她的想法不可能在这一时转变,缓了语气,言归正传:“不要耽搁了,我们得即刻走,但是不能带着灵柩。”

漪乔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只是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如果斋醮起了作用,那我要第一个看到他醒来;如果斋醮没有用,我怕我撑不到回来,可我想死在他身边。所以,我才坚持要带上他。”

她神容平静地解释,说到“死”时,声音里没有半丝起伏。

墨意见事已至此,沉容长叹,思索片刻后,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带上便带上。不过我们不预备灵车和棺榇了,那太招摇。我们给他另外准备一辆马车,着人照拂着就是。反正他的遗体保存完好,与生人无异,即使被外人瞧见了也无妨。”

漪乔歇口气,道:“不用另外准备马车和人手,他和我乘一辆就行。”

墨意凝眉,严容看她:“你现在这样子连自己都顾不住,怎么再去顾旁的”

漪乔低眸不语,少顷,才终于微微点头。

青霜道长与一旁的慧宁大师低声交谈几句,转而看向漪乔和墨意,叹道:“请让贫道与慧宁大师看护着那位公子的遗体吧,不必另派人手。”

漪乔还是十分信任这二位的,加之她见青霜道长主动要求,想着兴许他有什么可助回魂的咒诀之类,当即便答应下来。

斋醮要持续三日,因此出发前稍稍准备了一番。

墨意将情况大致说于朱厚照兄妹俩听了,为了让他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没有再做隐瞒。兄妹俩惊得都傻在当场,但眼下没有工夫去细究这个,他们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保住母后。

朱厚照哪里还有心思上朝,差人去司礼监那边传了口谕,命人拟旨通传说今日暂免视朝。眼下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想再束手束脚,干脆又从锦衣、金吾、羽林、府军等亲军京卫里抽调精锐一千,提前将整个碧云寺团团围住,又在沿途设下临时关卡,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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