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现代番外第四节不识东家丘(2/2)
漪乔偷笑。她老公每天都要批阅山峦雪堆似的奏章,阅读速度不是常人可比的。
唐熠却在一旁道:“只找个数字‘三千’而已,当然快。”
漪乔冷笑:“那你来找啊。”
唐熠又不作声了。
不一时,祐樘道:“永乐十八年没有记载此事,我又往后多找了一年,也没有。”
唐熠一脸不信:“你翻这么快,谁知道是不是装模作样,其实根本没看内容。”
漪乔脸色阴沉,拉了祐樘就要走。
祐樘握了握她的手,转头对唐熠道:“我再往后翻三年,将永乐朝的记录查完。”
不论旁的,仅以两人态度而言,便已高下立分。
围观众人鄙夷地看向唐熠,有几个女生还劝祐樘别搭理这种人了。唐熠也是优秀惯了的人,哪里受过这种鄙视,几乎气个半死,但孽是他自己造的,现在转身走人更丢脸。
“找到了,”祐樘忽然出声,用手指虚画出一句,“是这个吧‘凡连坐者二千八百人。’”
漪乔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取了整数啊,多给太宗算了两百。那再传下去会不会翻倍,变成六千、九千”
祐樘继续低头看文档:“这个很难说。”
漪乔对唐熠道:“这个不是光找‘三千’就能找到的吧”
唐熠没回应,只避重就轻道:“现在找到出处了,你们怎么说”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出处么”祐樘抬头问。
“你想赖账”
“若只有这个,那便是孤证,很难立住。李朝实录虽则是官修正史,但却是他国的。尤其朝鲜国又是大明的附属国,附属国写宗主国之事,难免失实。”
“你怎知就会失实”
祐樘笑道:“我给你念一念此事后续里的一段吧,里头‘鱼吕之乱’指的就是所谓活剐两千八百人那件事——‘宫中诸女秀才曰:“近日鱼吕之乱,旷古所无。朝鲜国大君贤,中国亚匹也。且古书有之,初,佛之排布诸国也,朝鲜几为中华,以一小故,不得为中华。又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今若得之,中国不得抗衡必矣。如此之乱,不可使知之。”’”
话犹未了,众皆哗然,议论骤起。
漪乔一惊:“不是吧还要不要脸了!我们待他们不薄吧!背地里就这么说我们还说他们国家差点成为中华多大脸啊!”
严峻啧啧道:“‘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前世俩字真妙啊,跟讲神话似的。不过后面那两句更玄幻,哈哈哈,原来本性真的是一脉相传的。”
刚才那个蛋碎了一次的工科男懵了会儿,问祐樘:“大神,亚匹啥意思”
“同辈、对等之意。”
“血槽已空,”工科男倒抽一口气,“我地理不好不要骗我啊,‘朝鲜国大君贤,中国亚匹也’,他们君贤不贤我不知道,但国土面积怎么着也比不上中国吧!居然拿这个跟中国类比国大哪儿大了啊这得多自信啊!哎,大明就由着他们这么蹦跶啊”
祐樘又低头看了几眼,凝了会儿神,嗟叹一声:“他们实录的编修和刊行全部由其春秋馆史官完成,保密得很,虽国王而不可随意窥探。何况,大明哪会想到他们能干出以宗主国自比、讪谤宗主国的事,自然不会闲得去查看他们的史书。”
唐熠待不住了,转身要走,漪乔适时出声:“不讨论了么明代汉服还没说呢。”
唐熠定在原地,去留皆不是。
祐樘缓步上前道:“我方才仔细瞧了瞧活剐两千八百人那件事的始末,我觉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并且若果真有此事,太宗次后在三大殿走水后颁的罪己诏里也理当提一提,可是并没有,不信你自去钩稽。”他说着话将平板送还原主,道了谢,继续道,“再者,你以为两千八百人是天上掉下来的么说杀就杀太宗节俭,宫人数原本就不多,一下子杀这么些人,一时又不可能补齐,宫里还用人不用了何况还是凌迟,凌迟这种重刑是能滥施的么你可以去翻翻大明律。你也可以设想下两千八百人被凌迟的场景,我估计刽子手都忙不过来。又说太宗‘皆亲临剐之’,你以为太宗很闲么”
漪乔忍俊不禁。朱棣的双商都被侮-辱了。
祐樘接着道:“李朝实录还说‘辽东以东,前世属朝鲜,今若得之,中国不得抗衡必矣’,你信么这完全是典型的小国口吻,自卑且自负,狂妄尊大却又自知己弱,只敢在背后过过嘴瘾,关起门来自欺欺人。这话在大明跟前说说试试即刻出兵收了它,建省立县,成全它想做中华的心。”
众人哄然大笑。
“所以,他们编排大明皇帝的话,你也信”
唐熠脸皮涨红,憋了半天,才道:“好吧,我承认,刚刚是我盲从失言。那个,你……你是朱棣粉”
漪乔窃笑,他不是朱棣粉,他是朱棣的五世孙,如假包换。
祐樘听他直呼太宗名讳,面色沉了沉,没做理会,拉了漪乔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窃议不休,纷纷猜测这人什么来历。有几个女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想追去问些问题,可想起他刚才的威色,又不敢,一时皆是悻悻。
漪乔一面跟着祐樘下楼一面不甘道:“你该让他跟你道歉的,刚才看他那得意劲儿,心里不定怎么贬低你呢。”
“与他较这种真儿作甚。”
“那夫君刚才为何还要去翻李朝实录”
祐樘步子顿了顿,笑道:“好奇朝鲜国的实录怎么说我大明的。”
漪乔气道:“他们每回来朝贡的时候,都装得跟孙子似的,没想到背地里就这么踩我们!我们也没少给他们东西啊,他们每次来,我们都赐宴赏东西,他们拿那点土特产值几个钱啊,每次来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文字的时候直接用的汉字,后来发明自己的文字也是融了汉字进去,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去自吹自擂。”
“他们长期做附属国,心中不忿而已。”
“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学汉语都看不懂他们自己的史书,真讽刺啊,”漪乔嗤笑一声,又看向祐樘,“陛下回去后敢不敢去看看李朝实录里的弘治朝部分”
“饶了我吧,让我缓缓,我怕万一看到个什么,受不住。”
漪乔正笑他,严峻就扯着唐熠追了上来。
唐熠似乎是得了严峻的授意,在严峻的眼色下,别别扭扭地跟祐樘道了歉。
严峻又客气了几句,便重新将话转到了邀请他们入社团的事情上。漪乔表示他们俩都没空,严峻便笑说:“二位忙的话,社团活动可以不参加,这个没什么。或者,我们办活动的时候,可以凑一凑二位的时间,二位看……”
漪乔笑道:“那多不好意思,还是……”后头“算了吧”三个字尚未出口,严峻紧接着又道:“怎么不好意思,只要二位肯入社,什么都好商量的。”
漪乔干脆径直道:“社长不会是因为我们今天穿的那帝后冠服才如此力邀的吧其实我们真的只是随便穿穿,我们称不上同袍。”
严峻觉得那肿起的半边脸更疼了。
随便穿穿那种汉服是能随便穿的走在汉服复原仿制前沿的汉服商家云想华夏,他们家的高端定制系列比江湖传说级别的明华堂的价位还高,一套起步价就要十万,价钱高工期长,一套定制的婚服几个绣娘一起做也要做半年,要换成帝后冠服,做个一两年都是可能的。然而眼前这两位的汉服复原度这么高,云想华夏怕是都做不出。何况他们的冠服用的珠玉宝石又全是上品,严峻琢磨了一天,居然连他们这汉服是哪里做的都想不出,至于价钱,他简直不敢估量。
但估不出价钱,有一点他却是万分肯定的,那便是这两人的背景一定不一般。这也是他极力邀请二人入社的原因。能与这样的人结交,只会对他有益无害。虽然唐熠说那女生家境并不十分优越,但严峻不以为然。万一人家以前只是低调呢严峻觉得那女生的气质透着难言的优雅雍容,她刚才打量他的时候,他愣是生出一种被元首夫人审视的感觉。退一万步讲,就算那女生真的没背景,那男生的出身必定不俗。大学就是个小社会,严峻又因汉服社社长的身份,结交甚广,他自信不会看走眼。也正因此,他才硬拉着唐熠来跟人家道歉,他不想因唐熠之故让这男生迁怒汉服社。
严峻的目光又在祐樘的龙袍上打了几个转,想起那个困扰了他一天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道:“请问,您这龙袍哪里做的云想华夏净莲满堂复原小组还是明华堂不过我觉得这些商家都做不来这么高档次的……”他说罢才意识到他居然不由自主对一个平辈用了尊称。
漪乔抿唇笑了笑,道:“确实都不是。社长不要问了,我们得先走了。”
“等一下,”严峻忙道,“敢问同学那套皇后冠服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我上午那会儿没赶上,后来只看了论坛里大家发的照片。”
漪乔看严峻是个懂的,想到他可能比较了解文物行情,就点头道:“好啊,我搁宿舍了,明日拿与你看。”
严峻听得脸都僵了。为什么听她这语气好像只是说起家常衣裳一样,不会就直接放宿舍柜子里连个保险箱都没用吧……她那一身要是文物,光是一套头面就够把他们学校买下来了。
“入社的事二位再考虑一下啊,”严峻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扬声道,“不是同袍也可以成为同袍啊,届时共同复兴我汉家衣裳!”这两人若能助力汉服复兴事业,必成砥柱中流。
唐熠看看前头的两人,对严峻道:“社长,你有没有觉得这俩人说话很奇怪尤其那个男生,好似真的是古人口吻。”
严峻白他一眼:“你管这些干什么以后要再见着他,说话小心些。”
唐熠想起刚才的事,叹气道:“他真是刷新了我对富二代的认识。”
严峻道:“真正的上流社会里,可不是光有钱就行。”
漪乔本打算将祐樘送到校门口,但祐樘说他认识路,让她自去温书去。漪乔拗他不过,只好依了。又想起方才那事,担忧地看着他:“陛下……”
她刚开了个头,他就知晓她要说什么,淡笑着打断道:“我其实之前就想到过这个。大明若真的国祚永续的话,乔儿就该还是我大明的子民。乔儿既是来自五百多年之后的人,那么起码表明大明在五百多年后就不存在了。这一点我多年前就想到了的。”
漪乔默了默,伸臂抱住他趴进他怀里。半晌,喃喃道:“别难过。”
祐樘静默片晌,拍了拍她:“回吧。”
漪乔见他不肯正面回应,知他心中沉重,一时舒解不了,便不继续纠缠,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又忽转了话锋:“回酒店后别随便出来也别随便开门。”
“这又有什么说头”
漪乔哼了一声:“我怕有什么提供特殊服务的找上门!”
祐樘瞧着她的神情也能猜出她说的是什么。他忽然圈紧她的腰,不豫道:“我倒是忽然想起来,你一会儿温书的地方是不是男女同处一室的”
漪乔嘴角一翘:“是啊,我的座位前后都是男生,怎么样哎——你干嘛往回走”
“随你去把书拿来,去酒店温书。”
漪乔一把扯住他:“开什么玩笑!那样我还能看得进书嘛!”
“不看书做什么”
“做……做……”漪乔撇撇嘴,“你说做什么。”
“适才那个,平素就与你不对付么”
漪乔知道他说的是唐熠,遂道:“平时都不怎么打照面的,我也能瞧出他好像看我不太顺眼,只是今天才知道他心眼儿还这么小。”
“我其实没想到乔儿会直接翻脸,毕竟是同窗。”
“平时还能维持表面和气,横竖碍不着我。今日都犯到我头上了,敢对我夫君不敬,我可不忍他,”漪乔笑道,“夫君是多少才当曹斗的先生教大的,教授都要甘拜下风的,他不识东家丘,活该出丑。”
祐樘笑了笑,交代她累了就趴着睡会儿云云,这才似有些不情愿地放漪乔回去。
捻指间,已是考试周的最后一日,结束了最后一场考试后,学生们归心似箭。
琳雪一回公寓就问漪乔:“小乔考得怎么样啊”
漪乔正在打点行李,闻言回头翻她一眼:“每回你这么问我的时候,不管我怎么回答都要被你打。你想打我就直说,不过我告诉你,这回不一样,我会让我老公为我报仇的!”
琳雪“嘁”了一声,抱胸看她:“说考得好是炫成绩,当然要挨打,说考得不好那是不老实,更要挨打!你们学霸全一个德性,考完试出来一个个都说考砸了,结果成绩出来,考得比谁都好!我年少无知的时候还相信过学霸的话,见我们班一个学霸说考砸了就问怎么回事,结果给我来一句写错一道选择考不了满分了!”
屋内几人哄笑不已。
琳雪叹气道:“咱们老师太狠了,结课的时候本以为会说考试重点的,结果来一句‘我讲的都是重点’!要不是这样,我哪会巴巴地等着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来自习!你倒好,那天人都到了,居然又跑去秀恩爱去了!”
“但我最后不还是跟你们自习去了嘛。”
琳雪不怀好意地一笑:“是啊,所以为了感谢你,我打算送你一样东西,作为临行礼物。”
“这么好啊,”漪乔笑嘻嘻看着她,“什么快拿来。”
琳雪笑得阴险:“听说你要带你男朋友回去见家长,所以我特地准备了这个。”琳雪迅速掏出一样东西,抓过漪乔的手就塞,“记得啪啪啪之前来一粒。”
漪乔的手被琳雪包着,只感觉到手里是个盒子,倒也起了好奇心,促狭笑道:“他吃还是我吃”
“一人一粒最好。”琳雪说着就松开了手。
漪乔低头一看,竟是一盒炫迈口香糖。她嘴角一抽:“这个有什么用”
琳雪笑得见牙不见眼:“根本停不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