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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不知不觉十五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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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妇人眼尖,笑眯眯道:“大风哥,你这是兜里缺钱,还是裤裆里缺把儿啊,要是缺钱,付不起酒账,咱们什么关系,免了酒水钱便是,可要是缺了个把儿,那我可就帮不上忙喽。”

郑大风脚步不停,假装没听见。

黄二娘一拍桌子,“郑大风!你给我滚回来,老娘的豆腐,胆儿够大不怕刀,那就随便吃,只是这酒水钱也敢欠天王老子借你怂人胆了”

小镇民风,历来淳朴。

郑大风转过身,晃悠悠走到柜台那边,小声笑道:“缺钱缺钱,啥个时候不缺钱嘛,其他的缺不缺,黄二娘你还不晓得龙精虎猛大风哥,绝非浪得虚名。”

黄二娘斜靠柜台,嗑着瓜子,“如今怎么不赌钱了进了山,掉母猪窝里了”

郑大风嬉皮笑脸道:“我赌钱就是闹着玩,从不求财,你见我赌钱,赢过”

然后郑大风语重心长道:“赌桌挣来千万钱,不过是块河边田。生死钱,兜兜转转六十年。一技长,手艺钱,三代传。巴掌地,庄稼钱,万万年。”

黄二娘白了一眼,“就你喜欢假装读书人。”

郑大风瞥了眼妇人的衣裳,伸出手去,道:“妹子,你身上这是啥铺子的布料啊,这么结实,给大风哥瞅瞅。”

妇人只是嗑着瓜子,不躲不避,她还真不信这家伙敢摸自己那胸口布料。

果不其然,郑大风悻悻然缩回手,装模作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擦了擦桌面,埋怨道:“妹子啊,真不是哥念叨你,都不晓得找个手脚勤快的活计,瞧瞧这桌面儿,油乎乎的,苍蝇落了脚都要挪不动脚,再一个不小心,可不就要给两座大山压死”

妇人只是冷笑,“好意思喊我妹子自己掰手指头算算看,多久没铺子照顾生意了”

郑大风趴在柜台上,转头瞥了眼闹哄哄的酒桌,笑道:“如今还照顾个啥,不缺我那几碗酒水。”

妇人趁着佝偻汉子转头望向别处,她眼眶一红,只是很快就遮掩过去。

好像一个眨眼功夫,就很多年过去了。

她刚开这铺子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女子,比如今也更好看些,没有那眼角纹,双手更是水嫩得很,遥想当年,她壮着胆子,给客人们端酒上桌的时候,几乎所有酒鬼的眼珠子,都往她胸口瞥,唯独一个年轻汉子,也看胸脯,但是也喜欢看她的小手儿,会说很多讨喜的话,都跟书上言语似的,文绉绉的,听不太懂,偏是让人心里边欢喜。

铺子能熬过最早那段惨淡岁月,眼前这个汉子,帮了很多忙,不光是喝酒那么简单。

只是当年她最好看的时候,光顾着被那些言语羞恼了,如今岁数大了,晓得更多人情世故了,人也不那么好看了。

她只是觉得郑大风,跟一般汉子都不一样。

眼睛和嘴巴其实也都不老实,可是手老实。

妇人是很后面才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老实人。

郑大风转过头,“老规矩,记账上,对了,给大风哥再来一碗。”

妇人摔了碗在桌上,亲自去勺了酒水倒入碗中,她面朝酒坛,转身弯腰的时候,知道那汉子肯定在看自己。

黄二娘倒了酒,重新靠着柜台,看着那个小口抿酒的汉子,轻声说道:“刘大眼珠子这伙人,是在打你屋子的主意,小心点。说不准这次回镇上,就是冲着你来的。”

郑大风点点头,“还是妹子晓得心疼人。”

“跟你说正经事!”

黄二娘微微加重语气,皱眉道:“别不上心,听说如今这帮人有了钱后,在州城那边做生意,很不讲究了,钱落到了好人手里,是那英雄胆,在这帮货色兜里,就是害人精了。你那破屋子小归小,可是地段好啊,小镇往东边走,就是神仙坟,如今成了武庙,这些年,多少大官跑去烧香拜山头多大的气派你不清楚不过我也要劝你一句,找着了合适买家,也就卖了吧,千万别太捂着,小心衙门那边开口跟你买,到时候价格便悬了,价格低到了脚边,你到底卖还是不卖不卖,以后日子能消停”

郑大风嗯了一声。

所以要说龌龊事,糟心事,市井里边不少,家家户户,谁还没点鸡屎狗粪可要说聪明,心善,其实也有一大把。户户家家,谁还没几碗干干净净的大米饭

妇人突然有些伤感,“都快老了。”

郑大风笑道:“也对,你家那崽儿如今都是读书人了,听说有了个小秀才的绰号如何,大风哥从来不骗你吧,那小子一看就是块好料,正儿八经的读书种子,酒铺春联是那孩子写的吧,有模有样的,妹子你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传家之宝,不在钱财,在积德行善嘛。”

黄二娘看了他一眼。

郑大风故作娇羞,用酒碗挡了挡,“妹子你这眼神,不太正经,大风哥就像没穿衣服出门。”

黄二娘无可奈何。

她教孩子这件事,还真得谢他,早年小寡妇带着个小拖油瓶,那真是恨不得割下肉来,也要让孩子吃饱喝好穿暖,孩子再大些,她舍不得半点打骂,孩子就野了去,连学塾都敢翘课,她只觉得不太好,又不知道如何教,劝了不听,孩子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下来,还是经常下河摸鱼、上山抓蛇,然后郑大风有次喝酒,一大通荤话里边,藏了句挣钱需精,待人宜宽,惟待子孙不可宽。

黄二娘便听进去了,一顿结结实实的饱揍,就把孩子打得乖巧了。

黄二娘突然说道:“一心二意,不三不四,人五人六,乱七八糟,八九不离十,是个怂蛋。”

这曾经是郑大风在酒铺喝酒骂人的言语。

其实没什么力道,太酸,骂人不痛不痒。

不过黄二娘觉得挺有意思,便记住了,跟她们这些先骂再挠脸的妇道人家,还有那些乡野汉子,骂人好像不是一个路数。

郑大风假装没听懂,反而开始自怨自艾,“光棍愁,凉飕飕。怎么个穷法老鼠挨饿,都要搬家。蚊虱勉强喝几口小酒。攒够了媳妇本,又有哪个姑娘愿意登门啊。”

黄二娘笑问道:“多大岁数的姑娘”

郑大风瞥了眼妇人,笑呵呵道:“岁数嘛,不大不小都可以,只是该大还是得大。”

黄二娘丢了一把瓜子砸向汉子。

郑大风躲了躲,一碗酒总有喝完的时候,放下酒碗,伸手拍了拍脸,啧啧道:“好一个饮如长鲸吸百川,醉如玉山将崩倒。妹子你有眼福啊。”

黄二娘嗤笑道:“你就是个棒槌。喝醉了掉茅坑里,淹死,吃撑死,都随你。”

郑大风说道:“走了走了,钱以后肯定还上。”

黄二娘突然问道:“又要出远门”

郑大风说道:“不算太远。”

那座莲藕福地,说近,近在落魄山,说远,其实也远。

黄二娘低了嗓音,“还没吃够苦头,外边到底有什么好的”

郑大风转过头,笑道:“曾经在书上见过一句话,黄四娘家花满蹊,其实不如黄二娘。”

黄二娘问道:“就不能不走酒水钱,欠着就一直欠着。”

郑大风摇摇头,还是走了。

妇人一直看着那个勾肩搭背的汉子渐渐远去,早早就有些看不清了。

郑大风到了杨家铺子,是临时帮忙,早慧的师妹苏店,和那个不开窍的师弟石灵山,如今都去历练了。

当下铺子只有个杨家子弟在那边看着生意,郑大风如今脸皮厚多了,哪怕依旧不受师父如何待见,反正只在前边铺子待着,不去后院烦他老人家就行。

临近铺子,郑大风便悄然震散一身酒气,进了铺子,年轻伙计在那边打瞌睡,听见了郑大风搬动小板凳的声音,醒了就继续睡去,杨家子弟,烦这郑大风不是一年两年了,都不爱沾上关系,一个看大门的光棍汉,出了趟远门,在外边丢了半条命,灰溜溜跑回来继续看大门,能有多大出息如果不是杨家老太爷说过几句不轻不重的言语,郑大风这种邋遢汉,都别想靠着与后院老头的那点关系,来铺子这边搭把手。

杨家这些年不太顺遂,连带着杨氏几房子弟都混得不太如意,以往的四姓十族,撇开几个直接举家搬迁去了大骊京城的,只要还留了些人手在家乡的,都在州城那边折腾得一个比一个风生水起,日进斗金,所以年纪不大,又有点志向的,都比较眼红心热,杨氏老太爷则是偷藏着心冷,不愿意管了,一群不成气候的子孙,由着去吧。

老太爷唯一的底气,就是后院杨老头的那个药方。

但是这笔买卖,整个家族经手之人,就三个,刚好是三代人,没了青黄不接的忧虑,很够了。

子孙一多,当家做主的,就喜欢给那些真正有出息的更多,没钱的就养着,饿不死,能挣钱的,只会更有钱。

郑大风搬了条板凳坐铺子门口,晒太阳不花钱,不晒白不晒,山上赏花赏月,山下市井凑热闹,是两种好。

郑大风抬头看着太阳,万事青天都看见

就这样看了很久,打小就是这样,看久了,也不刺眼,没啥感觉,后来郑大风学了拳习了武,就不去多想。

郑大风收回视线,拍着膝盖,“去年盼着今年好,今年还是破棉袄。今年念想明年好,明年”

柜台那边年轻人嘀咕道:“吵死个人。”

郑大风转头笑道:“死了没”

年轻人瞪眼道:“你怎么说话!”

郑大风一脸疑惑道:“不用嘴巴,难道用腚啊”

年轻人一拍桌子,“郑大风,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郑大风笑了笑,抬手虚按了几下,耐着性子说道:“小点声,咱们老百姓的桌子,要么是用来搁饭碗的,要不就是放香炉的,其余做什么,都不打紧,例如那算盘,就无所谓。所以别拍桌子,天地神灵皆不敬,要不得啊。”

年轻人讥笑道:“你少他娘的在这里胡说八道扯老谱,死瘸子烂驼背,一辈子给人当看门狗的贱命,真把这铺子当你自个儿家了!”

牛角尖扎人,都不如刀子嘴戳人来得厉害。

只不过郑大风与人切磋最多的,不是与师兄李二的问拳,还是这嘴上功夫。

小镇百姓不多,唯独这嘴把式高手最多。

泥瓶巷,杏花巷,那都是人杰地灵,高手辈出。

只说那个闷葫芦陈平安,在那段少年岁月里,也就是没出招,其实这门功夫,日复一日,都在攒着内力呢。

郑大风立马乐了,苏店太倔,石灵山太憨,总算来了个会说话懂聊天的,得劲得劲,郑大风搬了凳子靠近些门槛,笑呵呵道:“杨暑,听说你总爱去铁符江水神庙那边烧香晓不晓得烧香的真正规矩别的不说,这种事情,这可就要讲究讲究老谱了吧你知不知道为何要左手持香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是个左撇子,如此一来,就不太妙了”

名叫杨暑的年轻人心里边有些晃荡,只是脸色依旧不屑,都懒得搭话。

郑大风笑嘻嘻道:“十五爱那邻家妇。三十喜好别人子。五十六十他家好儿媳。杨家三房,好家风。”

杨暑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扯起那算盘,就狠狠砸向那个王八蛋。

杨氏三房家主,确实在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风评不佳,是“裤腰带没打结”的那种有钱人。

郑大风伸手接住算盘,“这可是你们杨家的挣钱家什,丢不得。摔坏了,找谁赔去我是光脚汉,你是小有余财,就算朝我泼脏水,管用吗你说最后谁赔你如今等着去蹚浑水,去州城挣那昧良心的偏门财,要我看啊,还是别去,家之兴替,在于礼义,不在富贵贫贱。好好读点书,你不行,多生几个带把的崽儿,还是有希望靠子孙光宗耀祖的。”

杨暑脸色转为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郑大风摇摇头,抬起一手,“别跟我干架啊,我出手没轻没重的,这一拳下去,你估摸着就要开始练醉拳,无师自通的那种。”

杨暑就要绕过柜台,不是打架,回家去。

突然帘子掀起,老人说道:“杨暑,你跟一个看门的较劲,不嫌丢人”

杨暑冷哼一声,不过有了个台阶下,还是要离开杨家铺子,只是脚步放缓,走得比较稳当。

等到杨暑贴着大门一侧跨过门槛,最终远去,难得走到铺子前边的杨老头,来到门口,说道:“跟一个废物较劲,好玩对方听得懂人话吗”

郑大风早已起身,尽量挺直腰杆。

老人收徒,尊师重道敬香火,这是首要。

郑大风跟随老人一起走到后院,老人掀起帘子,人过了门槛,便随手放下,郑大风轻轻扶住,人过了,依旧扶着,轻轻放下。

杨老头坐到正屋那边台阶上,敲了敲烟杆,拿起腰间烟袋。

很快就又开始吞云吐雾。

细竹烟杆是别人送的,烟叶则是李槐那个小兔崽子送的,过了这些年,烟杆也从原本青翠欲滴的颜色,给摩挲、烟熏成了淡淡的竹黄色。

杨老头说道:“一座小小的莲藕福地,就算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郑大风说道:“好歹是浩然天下。”

杨老头斜瞥这个弟子。

太聪明,从来不是好事。

郑大风无奈道:“听师父的。”

得嘞,这下子是真要出远门了。

杨老头说道:“到了那边,重头再来。路会更难走,只不过只要路不难走,人就会多。之所以让范峻茂成为南岳山君,而不是你,不是没有理由的。”

郑大风反正就是听着教诲。

杨老头问道:“你觉得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给儒家开辟出了第五座天下要知道,那座天下是早就发现了的。”

郑大风答道:“免得大战在即,诸子百家不帮忙,反而扯后腿,窝里横。如今凭空多出一块天下,有本事就争去。”

杨老头又问道:“知道为何独独浩然天下,最容得下道家佛家吗说那青冥天下,儒家书院,佛家寺庙,有那立足之地”

郑大风神色凝重,这个问题,靠自己想,是绝对想不出答案的。

杨老头竟是挥了挥手,驱散烟雾,问道:“曾经我骂过三教圣人是貔貅,对吧”

郑大风点点头。

老人笑道:“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会率先打我一记耳光。”

如今师父,在自己这边,倒是不介意多说些话了。

但是郑大风反而有些怀念早年“师父话少,不过十字”的惨淡岁月。

郑大风突然愣住。

杨老头冷笑道:“总算想起来了认为你不如李二聪明,还从来不服气。”

李二曾经提醒过郑大风,好好想一想,为何师父与你说话从来不超过十个字。

当年郑大风灯下黑,只觉得是师父觉得自己碍眼,不乐意多说一个字。

十。

武夫十境。

当初自己以远游境巅峰的武夫境界,南下远游老龙城,守着那座灰尘铺子,后来遇到了陈平安,然后破境,差点,就真的只是差一点,就要连破两瓶颈,从八境直接跻身十境!

杨老头冷笑道:“你当年要有本事让我多说一个字,早就是十境了,哪有现在这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你东逛荡西晃荡,与齐静春也问道,与那姚老儿也闲聊,又如何如今是十境,还是十一境啊嗯,乘以二,也差不多够了。”

郑大风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师父。

不过郑大风难得顶嘴一次,“齐先生与姚老头,学问还是很好的。是我自己悟性差,学不到精妙处。”

“我有说你悟性好吗”

杨老头捻出些烟丝,满脸讥讽之意,“一栋房屋,最伤筋动骨的,是什么窗户纸破了房门烂了这算大事情吗便是泥瓶巷杏花巷的穷苦门户,这点缝补钱,还掏不出来只说陈平安那祖宅,屁大孩子,拎了柴刀,上山下山一趟,就能新换旧一次。他人的道理,你学得再好,自以为懂得透彻,其实也就是贴门神、挂春联的活计,短短一年风吹雨打,就淡了。”

郑大风说道:“是换梁换柱,大动干戈。”

杨老头点头道:“你以为别人的道理,真有那么好学得拆掉原先梁柱的,是心路的大翻修,这才是修心的真正意义所在,自己与自己较劲,得熬。”

杨老头叹了口气,“远的不说,就说那齐静春,在骊珠洞天问心一甲子,也没能想出一个‘天经地义’的大道,再看那陈平安,你觉得他自认为懂得几个道理不多的,就那么几个。为人,我到底是怎么个人。治学,应该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修行,如何立足,在世道里活下去,如何与世界相处融洽,活得更好。就这么三件事,几个道理而已,是不是好人,积少成多,当个真正的好人,复杂吗简单得很,可做起来容易吗很难。”

杨老头大致猜得出来齐静春当年的学问脉络。

道祖曾言,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

齐静春大概就是在想此事的破解之法,有可能是在试图反推回去,不是顺序,又是顺序。

甚至齐静春所思所虑,要比这个更大些。

可惜一切都已过眼云烟。

郑大风问道:“那弟子”

杨老头反问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难道还需要师父教弟子怎么吃饭、拉屎”

郑大风说道:“去了那座天下,弟子好好琢磨。”

杨老头抬起手,抖了抖袖子,摔出那座被炼化收起的袖珍小庙,老人挥了挥手掌,金光点点,一闪而逝,没入郑大风眉心处。

郑大风纹丝不动。

杨老头说道:“物归原主,放在我这边,不碍眼,反正不会去看,就是糟心。”

那些金光,是郑大风的魂魄。

郑大风站起身,弯腰抱拳,“弟子谢过师父传道护道。”

杨老头吞云吐雾。

郑大风立即坐下。

就那么站着,不太恭敬。

郑大风转头望去,没过多久,走入一个眉眼飞扬的儒衫青年,背着竹箱,手持行山杖。

郑大风绷着脸。

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快步走到杨老头身边,蹲下身,揉捏肩膀,啧啧道:“放心了放心了,这筋骨,依旧强健,跟青壮小伙似的,娶媳妇不过分啊。大风你也真是的,怎么当的徒弟,都不知道帮着自己师父物色物色你找个媳妇很难,找个师娘也很难吗”

杨老头不计较。

郑大风见怪不怪了。

天大地大的,估计也就李槐敢这么对待老头子了。

杨老头问道:“又要去披云山林鹿书院游学”

李槐干脆一屁股坐地上,“这还是其次,我要去与裴钱斗法,当然是文斗,几年不见,我与她都积攒了好些家当,这不就约战于霁色峰祖师堂外边的广场上,一场绝顶高手过招的江湖盛事啊。她走了趟剑气长城,先前在书院碰了面,她说得收拾收拾宝贝,以后再战。”

李槐遗憾道:“可惜李宝瓶独自游历江湖去了,万一输了裴钱还好说,要是不小心赢了她,没有李宝瓶帮忙压阵,我都怕下不了落魄山。”

郑大风笑道:“还有你怕的人”

李槐点头道:“怕啊,怕齐先生,怕宝瓶,怕裴钱,那么多书院夫子先生,我都怕。”

郑大风打趣道:“陈平安怕不怕”

李槐认真想了想,道:“有他在,才不怕吧。”

福禄街,有远游北俱芦洲的读书人李希圣,在大隋山崖书院求学的李宝瓶,远走中土神洲的赵繇。

桃叶巷有龙泉剑宗嫡传谢灵,去往大骊京城的魏家丫鬟桃芽,还有安心修道、治学两不误的林守一。

泥瓶巷有去了剑气长城的陈平安,在书简湖掀起惊涛骇浪又开始蛰伏的顾璨,成为大骊藩王的宋集薪,婢女稚圭。

杏花巷有个被誉为一洲年轻天才领袖的马苦玄。

李柳李槐这对姐弟。

经商的董水井。

杨家铺子,也有苏店,石灵山。

小镇运道最好的,往往根骨重,比如李槐,顾璨。当年老槐树落叶,数量最多的,其实是顾璨,神不知鬼不觉,当年那个小鼻涕虫,就装了一大兜。等到回泥瓶巷,被陈平安提醒,才发现兜里那么多槐叶。

命最硬的,大概还是陈平安。

但是这一切,昔年骊珠洞天大街小巷的孩子和少年们,一转眼便过去了将近十五年时间,能够人人各有际遇、机缘和成就,并不是顺风顺水的。

不知不觉十五年,小镇很多的孩子,都已经弱冠之龄,而当年的那拨少年郎,更要三十而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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