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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翻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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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尔尼哈和奥巴里哈两条小河中间出现了一座帐篷,那火炭般艳红的颜色宛如一朵西伯利亚睡莲。帐篷近旁燃着熊熊的篝火,有几个体态健美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游泳裤在河岸上忙来忙去。他们一边在通风的地方设置宿营地,制作捕鱼器械,一边精神勃勃地唱着:“生活啊,我爱你,这是理所当然,毫不新鲜……”

当地的偷渔人非常恼火:又来了一伙闲荡的游客。可爱的祖国的广阔无垠的天地,不论东西南北全成了这帮闲荡者的天下。他们在“广阔天地”里恣意胡为,所到之处,就像遭到马迈[1]败兵的一场浩劫:林木烧毁,河岸上乌七八糟,炸死、毒死的臭鱼,比比皆是。这些不文明的旅行家们,嘴巴倒是能说会道,但是该懂的不懂,该会的差不多什么都不会,一旦迷失方向,死在大森林里,那就该兴师动众四出寻找,有时当地老百姓还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扔下孩子、家什,下河去打捞死尸。

这次光临叶尼塞河荒凉的岸边的倒不是旅行家,而是一帮讲求实际的人。他们有个如意算盘:这次度假,既要捞点油水,又要有益于健康。城里人不知从哪里听说,在楚什镇一带,西红柿四季生长,偷渔者无人惊扰——柯曼多尔就是这样形容他的家乡的。据他们说这一带河里密密麻麻尽是鲟鱼,只消用一种简陋而又笨拙的工具,就能成吨成吨地捕捞;这种渔具名叫排钩,它的钓钩上甚至连倒钩(乡下人叫反刺)都不用。但是鲟鱼却像傻娘儿们似的总爱逗弄软木浮漂,三玩两逗,一下挂到钓钩上就完蛋了。到时候你就捡去吧,自己吃,卖出去,悉听尊便!

来人总共是四个,年纪不算老,模样儿是蹲办公室的脑力劳动者——这是楚什人的判断,这个镇的人对每一个觊觎叶尼塞河,一心想从中捞点油水带走的人,总是用充满警觉的眼光密切注视着。楚什人把这方圆一带的整个地区看做是他们的私产;任何想染指其间的企图,在楚什人看来都无异于伸手掏他们的腰包。因此,形形色色外来的强梁之徒的如意算盘总会遭到千方百计的阻挠和破坏。

这四个度假的人中间,为首的是一个喉音很重的男人,嘴里有几颗金牙,闪出得意的亮光,毛茸茸的胸脯,肌肉往下垂着。伙伴们戏谑地,但也不无敬意地叫他首领,而一本正经的时候则叫他牙医生。

“喂,老乡,鱼儿的情况怎么样?”牙医亲昵地拍着楚什镇摸鱼人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问道。

楚什人鬼得很,他们在察看排钩的牵绳之前,必定先走到跟前对个火,抽口烟,打打照面,装着打听打听大地方是怎么过日子的。实际上他们是想察看一下来的是伙什么人,会不会是便衣侦探?

如今偷渔人的日子是一年难似一年喽,因为有渔业保护机构,特别是边区的渔业保护机构,整人的那股邪乎劲儿那才叫厉害呢。它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一种仪器,一安上它,你脑子里想什么,打算干什么,它都能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科学嘛。

“鱼儿吗?”楚什人心里盘算着,说道。“鱼儿就在河底游,谁的姜辣谁得手!……”

“哎……一开口就提辣姜干什么!要说辣姜,咱们家乡可到处搞得到!那可真是好地方!”外地人一边请楚什老乡抽烟,一边和他攀谈起来。

楚什人和度假人各在心中暗自冷笑,以为对方傻瓜而自己机灵;彼此经过一番试探,终于明白,即便双方不能结成同伙,但也可以互相利用。外地人不惜血本,用酒精把达姆卡和柯曼多尔灌得烂醉;这两人也弄清楚了,这帮好汉之中,有个人的老婆,或是丈母娘,在医院工作。可能,他们之中,既有医师助手,也有正牌的镶牙医师——你看,满嘴都塞满了金子,一张嘴,一龇牙,叫你连眼睛也睁不开。看来是老实不客气,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达姆卡甚至都跟这几个城里人一块儿过夜,向他们介绍“经验”,他吹得天花乱坠:“这个鲟鱼嘛,多得要命,简直一堆一堆的。汛期一到,挤都挤不动!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也在等着,等多久?”达姆卡仰起面孔,朝天空努努嘴巴,轻声叹道:“那可是大自然的秘密啦!只有老天爷的办公室里才清楚!”

外地人耐心地等待着。他们制作排钩牵绳,挂上鱼钩;同时兴致勃勃地用钓竿垂钓五花八门的鲜鱼:鬼头鬼脑的鱼,莽里莽撞容易上钩的鲟鱼,色彩艳丽而满身土匪气的当地鲈鱼,文质彬彬,钓到钩上也一动不动的鳊龟,当然啦,还有棘鲈——这些家伙从外形到脾气活像保育院里爱打架的调皮鬼。

这些外地渔夫也曾尝试在苏尔尼哈河、奥巴里哈河钓茴鱼和细鳞鱼,但是一无所获。密林荒凉,饕蚊猖獗,使他们无法立足。度假人忙不迭从两条小河逃走,连系着鱼丝的钓竿都一股脑儿扔在河边了。钓竿马上被当地渔民捡起来,从上面取下了难得见到的称作“日本货”的钓丝。楚什镇的老乡们搜刮起这伙度假人来可狠心了:有的死乞白赖地要,有的顺手牵羊地拿。外地人都大大咧咧,东西乱扔,营地四周,小河边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东西。楚什镇人的眼睛总是立即瞅准那些没有放好的东西——眼看着这么好的宝贝给乱扔一气,不拣起来带走,可真舍不得。楚什镇人的天性,就是爱惜物资嘛!

时间日复一日地流逝。偷渔的人们整夜整夜地守着排钩忙活,但是始终没有给度假的人们送来什么值得欣慰的好消息——那鲟鱼,据说还是“到嘴就化”的安加拉河鲟鱼,却始终不见到来。

于是度假的人们便着手把鲤鱼和杂鱼晒干。结结实实地装满一背囊。等到冬天,和朋友闲聊的时候,便可就着鱼干喝杯啤酒——啊,我的天,甭提多美了!若是再等上鲟鱼,搞它个一两担——多也不必,因为也不是来发洋财的——拿一半去换点现钱,留一半自己平分,制成熏鱼,真这样不妨连熏鱼用的小铁箱也送给密林里的那些人。

后来,酒快告罄了。于是柯曼多尔和达姆卡先后离开那座被阳光晒得褪了色、已经不那么炎热蒸人的帐篷,驾船走了。其他楚什镇人对这伙外地人同样也兴趣索然了。

“原来是鲟鱼来了,所以酒鬼们都溜之大吉!”度假的人们恍然大悟,于是连忙收拾好三副排钩。他们挂上浮标,免得沉底;但是毕竟没有经验,瞎蒙乱撞也找不到恰当的下钩地点。不过,外来摸鱼人的排钩哪是排钩,简直是艺术品!软木浮标涂得花花绿绿,以吸引鱼儿注意。可节杆儿却绑得随随便便,长短不齐;而且鱼坠是用石子代替的。然而这是问题的关键吗?鲟鱼既然是淘气鬼,那么关键就是漂子——色彩鲜艳的,泡沫塑料的,现代化的漂子,这可不是当地楚什镇人的那种。他们的漂子是瓶塞,简直是史前时代的产物——那时候的瓶塞还不是小的铁皮盖儿,而是用什么树皮之类凑合着对付——就差不是从非洲运来的了。

当地的偷渔人看着这阔气的渔具,耸耸肩膀,心悦诚服地说道:“当然啦,当然啦,我们的算什么?我们是土包子嘛!……”这也是实话,这些人的确浑身散发出原始密林的气息,那股沼泽的土气两俄里开外都能让人闻到。

守了一天一夜,三根排钩缆绳中有一根钩住了一条花里胡哨的胖肚子江鳕,这家伙欢蹦乱跳,他们好不容易才把它抓到手。有四根钓竿被什么鱼儿扯走了,还有四根折断了。

“是鳇鱼,好凶的家伙!”首领仔细地检査了排钩,察看了折断的钓竿根部和扯开的节杆,然后向大家宣布,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这一伙人集体作出决定,把排钩挪到河心去。——所有缺乏经验的渔夫都错以为,越靠河心鱼就越多。

度假的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深夜才把排钩在河心布好,返回宿营地,却见柯曼多尔已经等在那里了。

“别到航道上去瞎撞!”他警告说,接着又面色冰冷地补充说道:“深更半夜会被轮船撞掉的!你们别满河里捞油水。要是把我们的排钩缆绳搅乱了,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他意味深长地看看脚下,脚边放着一支十二毫米口径的双筒猎枪。话一说完,马上开动铝制快艇,向楚什镇急驶而去,船后喷出两行急速的浪花。船头上放着一只口子扎紧的湿漉漉的口袋(以前叫麻包),里边装满了鲜鱼,正在微微蠕动,吱吱作响。

度假的人们面面相觑,不做声了——刚才这位骑士简直是一副土匪相。但是首领终究是首领,为了给大伙儿鼓劲打气,他莫测高深地眯起了眼睛,说道:

“好……哇!”他朝膝盖上猛捶一拳。“来吓唬人啦,这瘟神!这一带有个地方,叫做‘黄金暗礁’。我们就去占这个地方,叫他们尝尝厉害!拿枪来吓唬人,好啊,真够无赖的!有酒喝,称兄道弟;没酒喝,翻脸不认人!”

正值仲夏天气,气候转热,炎日当空!紧靠帐篷后面,沿河一行灌木,茂密葱茏。一束束高挑的嫩枝,蓬蓬松松,叶子宽宽的,恰似亚马孙河热带丛林的异国植物。伞状的灌木繁花盛开,丸花蜂睡意沉沉,蝴蝶凝翅静立;小鸟飞来飞去,忙个不停,在花团锦簇之中寻觅着苍蝇、蚜虫和一切可供幼雏果腹的虫类。曼陀罗似的蒺藜根爬满了两岸的斜坡。河滩上蚊子草籽粒饱满,臌得大大的;大戟花,女娄菜,毒芹,茴芹,还有各种当归都开放出五彩斑斓的花朵。麦仙翁那引人注目的肥大叶子也淹没在繁花怒放的百草丛中了。早开的花朵业已落英缤纷,凋谢的花瓣飘散在岸边的石头上。醉人的芳香催人欲睡!气候是那么温煦!周围的气氛是那么欢愉!唉,可惜没把姑娘们带来!不过,哪有带着姑娘打鱼的呀?那就只顾得打情骂俏了。上帝保佑她们吧!等捕到鲟鱼,熏好,满载而归,在城里同样可以乐一阵子!……

是的,准可以乐一阵子的,一切都会实现。要有信心,要有希望。不过眼下只能在夜间钓些鲈鱼、鱼和鲤鱼,仿照密林里的办法,搭起三脚桩,其实也就是树桩,烤鱼吃;有的地方烤焦了,有的地方却是生的,吃起来味道不怎么好,不过倒也别有风味。吃罢烤鱼,他们唱起歌来:“啊,我爱你呀,生活!……”置身百花吐艳的大自然的怀抱,一股甜蜜的思绪悠然袭上心头,预兆着有某种非同寻常的好事即将来临,令人心醉神迷,就像青春时代第一次幽会前的感觉。只有饕蚊——它们是大自然用来惩罚人的放荡行为和邪念的——使人不能彻底地忘情于大自然之中,无法充分地领略大自然的美色。这些该死的蚊子,甚至在帐篷里都是成堆成团的。度假的人们被这些“小畜生”扰得六神无主,竟想用拳头去揍它们,以至好几次打在帐篷支架上,使帐篷也塌了下来。

拂晓,河上晨雾缭绕,像蒙上了一层轻烟。度假的人借着雾幛的掩护,怀着成功的预感,划向排钩牵绳,果然拉起了三条鲟鱼——这几个笨蛋撞到钓钩上了。度假的人们断定是安加拉鲟鱼的汛期来到了,便决定用鱼汤,当然是带烟味儿的,和白兰地酒来庆祝首战告捷,这瓶白兰地是他们早先藏过了那伙贪婪的吃白食的楚什镇人才得以保存下来的。

每当读到或听别人说起带烟味的鱼汤的时候,我总要想起一件不很愉快的往事。我那独眼的巴维尔爷爷曾经由于鱼汤有烟味而用棍子把我狠揍了一顿,鱼汤所以会有烟味,只可能是因为煮汤的人玩忽职守的结果:不是木柴潮湿、腐烂,就是不等篝火燃旺就把汤锅吊到了火上,再不,就是粗心大意,忘记盖上锅盖。有时往锅里放木炭也根本不是为了调味,而是不得已,因为汤太咸了,白桦木炭能吸收汤里的盐分,虽然吸得不多,但多少有点作用。

但是,何必去谈什么鱼汤,谈什么烹调技术和烹调秘诀。尽管煮鱼汤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大学问,而且也不值得破费工夫,但是山南海北不同的地区都自出心裁,有的地方还蛮有拿手绝招呢。

度假的人不是在煮鱼汤,简直是在举行宗教盛典:这一个在给鲟鱼开膛剖腹,因为预感到即将到口的珍肴美味而不禁像发疟疾似的冷战连连;那一个支起三脚架,吊上一口钢盔似的圆锅,其中泛动着白花花的土豆和洋葱,还有桂叶和黑胡椒粒在锅里飘飘荡荡,无所依归——一定要放整粒的胡椒,据他们说,放胡椒面就不是那味儿了。另外有两人则在陡坡下修建熏炉,开头先试验性地“装填”鲤鱼,免得待会儿往里大量放鲟鱼的时候再浪费时间。

煮好鱼汤,度假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汤锅放到平坦的石头上,支牢固定,然后哥儿四个团团而坐,举杯欢饮。

“为了鲟鱼,干杯!”首领高声说罢,咕嘟一声,名贵饮料已经进入腹中。那酒瓶上贴的商标不是平常的几颗星星,而是钩钩拐拐像金色的黄蜂似的阿拉伯字。首领还没有品出酒的味道,也没有来得及满心虔诚地舀一勺鱼汤尝尝,便一眼看见河面上一艘快艇飞也似的急驶而来。“瞧,酒鬼来了!”首领啪地一掌打在光溜溜的大腿上,顺手打死了一只牛虻。“瞧,这些馋猫!老远就闻到酒味啦,简直像牛虻闻到血腥味一样!”他把打死的牛虻往火里一扔,吩咐把酒瓶藏起来。

快艇果然不是路过的,对准宿营地靠岸了。一个黑黝黝的陌生男人,吱吱咯咯地迈着步,慢慢朝火堆走来。他瘦骨棱棱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只指挥官用的皮挎包挂在腰间。度假的人根据这只皮挎包断定:“这是个官老爷!到河边喂蚊子来了。”

“你们好!”来人说着,尖利的目光向锅里一扫。他找了块石头坐下,把皮挎包挪到肚子前面,又说道:“吃得满快活嘛!”

“谢谢!”渔夫们拘谨地答应着,并不邀请陌生人入席——他们已经够慷慨了,让这些“吃白食的”骗去了不少酒食。

陌生人一面用手掌摩挲着腰部,一面打量着乱扔在周围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崭新的“旋风”牌快艇上,略一停顿,然后用一种平淡无奇、简直像生病人说话的声调问道:

“浮子下面的排钩是你们的吧?”

度假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警觉了起来。但是首领果断而又带挖苦的回话又一下子打消了这种戒备的心理。

“它们碍着你们的了,是吧?!”

陌生人没有应声。他从火堆里夹出一块炭火,放到熄灭的烟斗上,然后——似乎已经忘记炭火还在烟斗上(城里人心想:这可是在提味儿呢),仍旧用同样平淡的,甚至多少有些抑郁的声调说道:

“你们以为缺少了你们几位,这个地方损公肥私的人还少吗?”

“哎,你,这……你别说话不干不净的!”

“从边区中心来的人,按理是受过教育的,却开口就叫‘你’[2]!”陌生人摇了摇头说。“大概你们在城里还能约束自己,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胡来了?偷,抢,胡作非为……密林荒野嘛,天高皇帝远……”

牙医师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对伙伴们说:

“真长见识!连这里也进行思想教育!”然后厉声喝道:“酒鬼,你今天灌了多少啦?”

陌生人的嘴抽搐了一下,眼皮无力而又痛苦地颤抖起来,但是他立时抿紧嘴唇,更加清楚地显出两条垂向下巴的皱纹。干瘦的手使劲地紧握着烟斗。

“狗崽子!”他轻声说道。“你在哪里工作,是个什么领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要当领导,你这乳臭未干的家伙还得先把嘴边的口水擦擦干净!”说着,他突然像夏伯阳似的猛地一挥手臂,仿佛要把这伙人扒拉到河里去似的:“滚!从河边滚开,去见你们的鬼吧!一小时以内给我滚得远远的,别留一丁点儿腥臊臭气!……”说罢就登艇驶去,霎时间,快艇已转过奥巴里哈山岬。

“哎……哎,弟兄们!”首领如梦初醒,两手一摊,说道。“在牙科手术椅上我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呀?可是这副嘴脸的……

“刚才应该给他两下子,让这小子一辈子挣钱买药吃……”

“瞧他那副样子,现在就已经在靠打针过日子了。”

“吸毒鬼?”

“是吸毒的倒好了。如果是渔业稽查员,可怎么办?”

“扯淡!这里的稽査员我认识。谢苗,残废军人,和和气气的……”

“那么说,又是个吃白食的!好,我们给他……”

一小时后,陌生人准时回来了。河边一切原封未动:破破烂烂的东西东一摊西一堆,到处都是;度假人酒醉饭饱,在树荫下呼呼大睡;一群牛虻正在尽情地吸他们的血。

陌生人把首领踢醒,说道:

“刚才怎么给你们说来着?!”

牙医师从梦中醒来,对他瞠目直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最后总算清醒过来了,不觉勃然大怒:

“又是你?!好啊,好,你放明白些,忍耐也有个限度,等我把弟兄们叫起来,给你点颜色……”

“喏,闻闻看是什么味儿!”陌生人把证件举到睡眼惺忪的牙医师眼睛跟前,一股篝火和腥鱼的气味扑鼻而来。牙医师皱了皱眉头:此地什么东西全一个味儿!他连读两遍,睡眼朦胧里没有看懂写的是什么:“渔业稽查处,切列米辛。渔业稽査处,切列米辛。”陌生人问:“看懂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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