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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后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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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诞生出另一个我

于是

起初,我觉得离这本书很远,因为故事发生在英伦乡间的五旬节教派信徒之家;因为爱上同性的感觉也是我所陌生的。

读到最后,我才知道我和珍妮特是相通的。作为读者,完全可以读进作者的心神,无论身在何时何地,无论性取向如何。

这是一本很纯粹的女性成长小说,贯注了对宗教、家庭、爱情和性别政治的切身感触,读来轻松,反思不失时机,激情不失分寸,幽默有冷有热,复调的节奏充满灵气。

让温特森的处女作首次在国内露面,我既感荣幸,又有压力。本书情节跳跃、文辞狡黠,我只能尽量靠拢她的文字风格,也欢迎各位读者不吝赐教。借此良机,把我在翻译途中的笔记整理出来,希望对理解这本书、这个作家有所助益。

1珍妮特

珍妮特·温特森出生于1959年的曼彻斯特,出生六个月后被领养,之后随养父母生活在兰开夏,毕业于牛津大学圣凯瑟琳学院。成年后,生母始终是她的心结所在,很多充满激情和感伤的作品曾被解读为她对生母的追寻、依恋和丧失。

在一次采访中,温特森说,“我认为我在会读书前就开始写作了,因为当时我很想亲自撰写布道词,很想尽己所能劝人皈依上帝。当然,那时是为了上帝,现在我写作是为了艺术。”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曾经执着于转述圣言,想改变异教徒的世界观。成为作家后,她的写作依然满怀信仰和启示,用文字和故事启示读者在驰骋的想象力中改变世界观。

《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出版于1985年,讲述了珍妮特(作家刻意为虚构人物选用了本人的名字)在养父母家的儿时生活,以及初恋所导致的巨大变化。故事设置在兰开夏,养父母也是五旬节教派的信徒,明显取材于作家本人的早年经历。这部处女作震惊文坛,于1985年勇夺惠特布莱德最佳处女作奖(whitbread award),令她一跃成为上个世纪80年代英伦小说界的标杆人物,被granta杂志评选为“英国最佳作家”之一。

对于名字设定这一点,温特森有过特殊的阐释。“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中,主人公拥有我的名字,因为我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虚构人物。这也许会造成困惑,人们会想当然地说,这准是自传!有一部分确实是自传,因为所有写作都是某种程度上的自传,必然牵涉到你自身的经历,但又不是一切都照搬事实,而是将其改头换面,变成另一种经历。我把自己看作变形人,拥有各种各样的人生。别的作家也会这样,米兰·昆德拉如此,保罗·奥斯特也是如此。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小说被会被冠以‘元虚构作品’的美名,可女作家们这样做,别人只会说是‘自传体’。这真是不幸。”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温特森作为女权主义作家的立场。“我读大学时,公认十九世纪有四位杰出的女作家:简·奥斯汀、乔治·艾略特、艾米莉·勃朗特和夏洛特·勃朗特。为了写作,她们全都要做出荒唐的牺牲。我可不打算那么做。”而她所做的是,不断地以文学形式探索性别政治、两性和同性间的情感,并且在现实生活中敢爱敢恨,敢说敢做!

三十年多来,她获奖无数,并坚持改变自己,在文体和题材上不断创新,惊喜连连。温特森是个创造力惊人的女作家,她还常年活跃于英国报纸的专栏版,担任电视剧和广播剧的编剧,也是伍尔夫新版小说的编辑之一。

2珍妮特的养母

珍妮特生长在五旬节教派的家中,村镇里有大量信徒,他们近乎顽固地坚持自己的信仰。五旬节派是上个世纪初兴起的基督新教运动,与后来50年代的灵恩运动很类似。这个教派认为救恩的关键在于相信耶稣是唯一的救赎主,并相信《圣经》在信仰问题上具有最高的权威。他们相信浸礼是公开承认自己身份的象征,灵言是受圣灵的浸的证据,接获圣灵后还有治病等异能。部分信徒为了等待圣灵降临、不治自愈的奇迹,甚至拒绝接受医疗护理,导致病情的加重。

珍妮特的养母《圣经》不离手,整日忙于传福音、治愈伤患、唱圣歌,是小说中最让人难忘的形象。她虔诚却虚伪,在她的全身心奉献中不难发现,信仰不过是她欲求不得的爱情的转移。她的皈依归功于魅力十足的牧师,她的布道基于个人魅力的施展,她在教堂里的领导地位满足了虚荣心。她吝啬,要面子,自恃为上等人,鄙视穷人,在家庭生活中唯我独尊,对养女的快乐或疾病漠不关心,一切都以“上帝的事”为先。这是一个苍白的女人,没有真实的爱,没有真正的家。反过来想,她也是个可悲的人物,昔日的梦想荒唐地毁于一旦,只好将自我价值建筑在虚无之中。

她对女儿的安慰,常常只有那句话,来,吃个橘子。

在母亲的故事里,最让人诧异的是她如何放弃梦想和爱情。她原本是向往独立和浪漫的新派女性,孤身去巴黎工作,还有个痴情的追求者。也许她过于相信爱情的魔力,当她和恋人相处时,体内常有一种陌生而怪异的感觉,结果就在一切走上正轨时,才发现自己是得了胃溃疡。坚信无疑的爱情冲动瞬间被否定了,“你以为在心里的,说不定在别的器官里”。她就这么放弃了对爱情的憧憬,几乎说得上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英伦家乡,投入信仰的怀抱,下嫁粗人,将自己的精神完全许配给了上帝。

母亲刻薄、清高,父亲善良、木讷,珍妮特就是在这个毫无温馨氛围的家庭里长大的。要不是法律规定必须送孩子去学校,母亲势必只会用一本《圣经》和无数赞美诗集教育她。珍妮特入校后才发现自己和别的小孩格格不入,俨然异类。那时的她笃信教义,不想改变自己,更不想质疑母亲。有关激情的第一课,就来自母亲狂热的宗教表现。

但女孩会长大,青春期的爱改变了这一切。

珍妮特的初恋并不惊世骇俗。和所有的初恋一样,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于是,教会对完美、对大爱和小爱的矛盾定义开始让珍妮特难以信服。那份质疑发自内心、源于天性,是个人理性和感性的正常反应。

母亲固执地认为,养女的命运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规划的:她要从小研读《圣经》,加入救世军团,长大后远赴未开化的地区传教。但初恋让珍妮特意识到,她的命运还有别的可能性。世界很大,不止是教堂;可以挚爱的人很多,不止是基督。她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和养母间的矛盾,甚至反诘牧师,结过被赶出家门,孤身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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