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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告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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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是奇迹!”老海德生自言自语着,一面抓了一把干草,来为小宝宝擦拭。

直是谢天谢地,我怀着感恩的心在热水桶里洗涤双臂。每次难产接生得到成功之后,我都会大大松一口气;而这次更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我不再在乎那浴盐的气味像个女子喷发的香水,我真的是心满意足了。

柏特与史登跟我道个晚安,回他们住处去睡。临走的时候,经过我身边,他们俩讥讽地对我做个最后的吸鼻闻香。老海德生还在慢条斯理地,一忽儿跟“冰糖”安慰几句,一忽儿又去揩擦那已经揩擦过好几次的小牛。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对那小牛疼爱极了。真是难怪他,那小牛就像迪斯尼乐园里的造型,淡黄褐色的毛,大大的黑眼睛,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它也是一头母牛。

老海德生现在把它抱起来,抱得像只可爱的狗,然后给轻轻放在它妈妈头部附近。“冰糖”伸鼻子朝着这小宝宝全身闻过,嘴里发出咕噜声,接着开始舔它。我暗瞧着老海德生,他站在那儿,两手背在后头,身子在摇动,显然正在欣赏这一幅舐犊情深的画面。我心里在想,他马上就要哼着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不成调子的哼声立即响起,这次比以往大声得多,像是快乐的赞曲。

我把长靴也穿上。这会儿正是个好时机跟他谈谈了。我紧张地先咳嗽一声,然后坚决地说:“海德生先生!”他半转过头来。我接下去,“我要娶你的女儿!”那哼声突然关掉,他由侧面而徐徐地转成正面向我。嘴里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不高兴地在向我搜索着。最终,他弯腰去把那水桶一桶一桶地倒掉水,他提着两水桶走向牛栏门。

“你最好到屋里来讲。”他说。

由于家里人都已就寝,那厨房里显得空洞洞的。我坐在空的火炉边一张高背椅上,老海德生放好水桶,挂起毛巾,在水盆里洗了洗双手,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向客厅。我听见他在墙架那边叮叮当当响了一阵,等他再走进厨房里来,双手已端了个方盘,上面放了一瓶威士忌与两只酒杯。我细瞧之下,发现这一盘东西,已为我这简单的求婚仪式平添了几许隆重,因为那两只杯子是水晶玻璃制品,而那一瓶威士忌则是原封不动未曾开过的。

老海德生把方盘放在小餐桌上,再把小餐桌移近我们座位,然后他自己才在炉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没有人说话。我在等候那越来越拉长的沉默,而他则瞪视那威士忌的瓶盖,好像他从来没看见过这种东西一般。随后他缓缓地旋开那盖子,仿佛他害怕那盖子会突然弹到他脸上去。

终于,他开始斟酒了,以完全认真而精确的态度,低头不断地比较两边杯子,不让哪一边多斟了一些。最后他才提起盘子向着我。

我取了一杯,仍等候他发言。

他凝望着无火的壁炉,好一会儿,转移视线到壁炉上面挂的那一幅群牛戏水大油画。他的嘴努出来好像要吹口哨,显然立即改变了主意,不曾对我劝饮而竟自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可能喝得太急而引起了咳嗽,这又花了不少时间来等待那咳嗽平息。等到他的呼吸趋于正常,他坐直了身子,两眼盯住了我,同时清清喉咙。我感到有些紧张。

“嗯,好,”他说,“这两天气候太干燥了。”

我表示了同意。于是他以完全陌生而又怀着好奇的眼光,环视着厨房。环视完毕之后,又喝了一大口酒,扮个苦脸,闭上眼睛,摇了几下头,然后倾身向前:“告诉你,只要夜里下一场雨,情形就好得多了!”我表示下了雨情形无疑地会好些。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甚至比先前更长久的沉默。老海德生不停地饮酒,好像现在他对于这种威士忌已经喝得顺口了。我看得出这种酒对他也有放松的作用,他脸上绷紧的线条开始放松,他的眼睛也不再有那种追寻什么似的神色。

我们继续没有话说。老海德生再度为我俩斟酒,仍是衡量着两只杯子,使斟的酒一样多。对于这第二杯他自己先啜了一口,这才望着地上而以细小的声音在说:“吉米!我曾经有过一位好太太,她是一千人当中说不定还找不出一个的好太太!”

我登时张皇失措得几乎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喔,是的。”我喃喃地说,“这……喔,我早就听说过。”

他继续说下去,眼睛仍望着地下,声调里充满着怀念:

“嗯,她是这儿几英里范围内最好的也最美的太太。”突然他朦胧地笑笑,“没有人认为她会有像我这样的丈夫,你知道。但是结果她还是有了我。”顿了一顿,他望到别处,“嗯,她有了我。”

接下去他就告诉我他太太的死亡经过。他说得很镇静,没有自怜的意味,但带着感激过去幸福的心情。我发现他跟他这一代的农民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因为他没有说他太太是个“好工人”。这个时代里的人们对于女人的评价,似乎主要的是以她的工作能力来衡量。当我刚来德禄镇的时候,我跟一个新丧妻的老人谈话,他挥泪说:“我的太太真是个好工人!”我当时听了很觉得诧异。

然而,老海德生只说他太太美丽,说她心地好,说他非常爱她。老海德生也谈到海伦,谈到海伦小时候所做的和所说的,以及海伦怎样处处像她妈妈。老海德生没问起我,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之所以谈这些事自始自终就是为了与我有关。同时,他会对我谈得这么无拘无束,似乎是一种预兆,显示我们之间的栏栅已经撤除。

实际上他也真的谈得太不约束自己了,因为此刻他已喝到第三杯威士忌了,而且杯里只剩下了一半的酒。据我所知,约克郡的人不大喝威士忌的。我曾经在一个酒吧里看见一个能喝十品脱啤酒的约克壮汉,才闻一闻那琥珀色的威士忌,就昏过去了。老海德生平时几乎不喝一滴这种酒。所以我渐渐开始替他担心。

但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因而只有让他快乐地边喝边谈下去。现在他又仰靠在椅背上了,完全放松着,陶醉在回味里,两眼茫视着我头顶上面什么地方。我相信他一时之间已经忘记了我还在那儿,因为当他良久之后眼睛放低下来而突然瞧见我的时候,他似乎一下子认不得是我在那儿了。等到他终于认出是我,也才记起他正是以主人的地位在招待我。不过,他伸手再去拿酒瓶之际,曾瞧了一下墙上的时钟。

“咦,已经凌晨4点钟了。我们谈得也够久了,照说是不值得再上床去睡。不过,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小憩一两个钟头。”他把最后一杯威士忌喝光,霍然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四顾一下,然后头先朝下在“砰砰嘭嘭”声中跌倒下去。

我吓了一大跳,急忙冲上去想把跌在壁炉里的他扶起来。可是我的前冲是多余的,因为仅仅这么一两秒钟,他又跳起来,站得好好地,直着眼睛看着我,好像根本就没有跌倒一般。

“喔,我得走了。”我说,“谢谢你的招待!”我不需再多等一分钟,因为我知道要等他说“祝福你,孩子”这种话可太遥远了。不过,我觉得有点安心,事情进行得很不错。

我走向厨房门,老海德生还打算送我出去,但是他弄错了方向,跟我越走越离开,终于撞倒在一座橱柜边。当他由一列木餐盘下面张眼望我时,他脸上呈现出一片迷惑的神色。

我急忙回到他身边:“我扶你上楼去然后再走,海德生先生!”我认真地说着。我扶起他的胳臂,他没有反对。可是,在上楼途中他又软倒下去,要不是我紧抱着他的腰,他就要滚下楼去。这时他有点清醒:“谢谢你,孩子!”我跟他彼此笑笑,然后再继续登楼。

到了楼上,我一路搀着他到了他卧室门前,他站立了一会儿,好像要对我说什么,结果却只点了几下头,就进门去了。

我仍在门外等着,听听有没有碰撞的声音。可是,一会儿他像平时那样发出无调的哼声来了,我才放心下楼。

一切事真的进行得很顺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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