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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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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林教授每天给菲利普上一堂课。他开了一张书单,规定菲利普要读些什么作品,为最后读懂《浮士德》做好准备。与此同时,欧林教授独出心裁地先教菲利普学一个莎士比亚剧作的德译本,菲利普早在中学里就学过莎士比亚的剧作。当时在德国,歌德的名声正处于登峰造极的阶段。尽管他对爱国主义显示出纡尊降贵的态度,但仍然作为民族诗人被德国人所接受。而且,自从一八七○年战争[1]爆发以来,他似乎成了体现民族团结的最为重要的光荣代表之一。热情洋溢的人们,听到格拉沃洛特[2]的隆隆炮声,好像沉浸在格拉沃洛特[3]的狂热之中。可是,一个作家之所以伟大的标志,就在于不同的人可以从他的作品里得到不同的启示。这位厌恶普鲁士人的欧林教授,对歌德却热烈地表示倾倒,因为只有歌德那些超凡脱俗、庄严静穆的作品,才为神志正常的人提供了一个庇护所,可以用来抵御当代人的猛烈进攻。在海德堡,近来经常可以听到一位戏剧家的姓名,去年冬天,他的一个剧本在剧院上演时,拥护者欢呼喝彩,而正派人士却发出一片嘘声。在教授太太家的长桌旁,菲利普经常听到人们谈论这件事;遇到这种场合,欧林教授一反常态,不再显得那么沉着冷静,挥拳敲着桌子,不住咆哮,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压倒了所有的反对意见。这出戏完全是瞎胡扯,都是些令人作呕的瞎胡扯。他硬逼着自己一直把戏看完,说不出究竟是厌烦更多呢,还是恶心更多。如果往后的戏剧都是这副样子,就应该马上让警察出面干预,关闭所有的戏院。欧林教授并不是个十分拘板的人,他在王宫剧院[4]观看闹剧时,看到台上谐趣横生、风骚放浪的表演,也跟所有的观众一样哈哈大笑。但是在上面说的那出戏里,除了污秽下流的东西,什么内容也没有。他做了个有力的手势,捏住鼻子,从牙缝间吹出一声口哨。那出戏实在是家庭的毁灭,道德的沦丧,德意志的崩溃。

[1] 指1870年7月15日爆发的普法战争。

[2] 格拉沃洛特,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市镇,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队在此击败法国军队。

[3] 原文是德语,指五朔节前夜。

[4] 王宫剧院,指巴黎圣·奥诺雷街上由红衣主教黎希留献给法国国王、从而改称“王宫”的那座建筑中所开设的剧院。

“听我说,阿道夫,[5]”教授太太在桌子的另一头说,“别激动!”

[5] 原文是德语。

他朝她扬了扬拳头。他是个性格再随和不过的人,事先不跟太太商量,他从不敢贸然行事。

“不,海伦,你听我说,”他大声嚷道,“我宁愿让女儿死在我的脚下,也不让她们去听那个无耻之徒的无聊废话。”

那出戏是《玩偶之家》,作者是亨利克·易卜生。

欧林教授把易卜生和理查德·瓦格纳[6]归为一类,但是谈到瓦格纳的时候,他并不生气,只是好性儿地笑笑。瓦格纳是个江湖骗子,不过是个成功的江湖骗子,单凭这一点,总带有几分喜剧色彩,令人感到欢欣。

[6] 理查德·瓦格纳(1813—1883),德国作曲家,毕生致力于歌剧的改革与创新。

“verruckter kerl![7]一个疯汉。”他说。

[7] 德语,意思就是紧跟在后面的那句话。

他看过《洛亨格林》,这出歌剧还算过得去,内容有些沉闷,但不算太糟。可是《齐格弗里特》呢!欧林教授一提到这出歌剧,就用手托着脑袋,大笑起来。歌剧从头到尾,没有一个悦耳动听的旋律。他做出这样一番想象:理查德·瓦格纳本人就坐在包厢里,看到台下所有的观众都作古正经地观看这出歌剧,他不禁笑得连肚子也疼起来了。这是十九世纪最大的骗局。他把自己的那杯啤酒举到嘴唇边,头朝后一仰,一饮而尽。随后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说:

“我可以肯定地说,年轻人,用不着等到十九世纪结束,瓦格纳就会被人们彻底遗忘。瓦格纳!我宁愿拿他的全部作品去换多尼采蒂[8]的一出歌剧。”

[8] 多尼采蒂(1797—1848),意大利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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