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OO(1/2)
每天早上都有一张我女朋友尸体的照片放到我的收件箱里,今天在信箱里看到的照片跟昨天的照片相比,能看得出腐烂得更厉害了。不过这种变化比较小,并不是特别明显。一眼能够看出来的差别很少,只有爬在她身上的蛆的位置在昨天的照片和今天的照片上有所不同。
1
照片和电影的差异跟俳句与小说的关系比较类似。
短歌和诗也跟俳句差不多,这些文学体裁的字数要比小说少得多,这是它们的特征。在一串简短的文字中,攫取了一刹那的心动、写进诗里。作者在感受这个世界,并把自己心中的感动描写到了简短的文字中。
但小说里的一切都是连续的。心理描写是连续的,而且随着情节的推进它的形式也会发生变化。小说里发生的事件所表现出来的人物心理常常是不同的,如果从中抽出一小段文字的话,这就形成描写了。但是让这些描写连在一起之后,描写的就是“变化”了。出场人物的心理在第一页和最后一页中的形式是不同的。这个变化的过程是一个波状曲线,也就是故事的主体。这是数学——把小说微分的话,就得到俳句或诗;把故事微分的话,就能得到描写。
照片就是一种描写。照相是把一瞬间的风景纳入一个框内的艺术。例如某张照片描写了孩子哭泣时的脸庞,这跟俳句和诗比较接近。照片和俳句或诗之间存在着文字和图画的差异,但这两类形式都试图把重要的一瞬提取出来,然后努力使这个时刻实现永恒。
现在我们再把几十张、几百张的照片放到一起。被放到一起的照片不是同一张,但里面的形象也不是毫无关联。我们把下一个瞬间拍摄的照片放到前一张照片的后面,就这样把所有的照片连续放到一起。如果连续快速切换这些照片的话,就会出现残留余象,于是就产生了时间。例如刚开始在哭的孩子,最后变成了笑脸。这跟只有一张照片的情形不同,这些照片不是各不相同,而是连续的。从哭泣的脸庞到笑脸之间有一个过程,也就是说可以看到心理的变化。把几个“一瞬”连到一起的话,自然就会产生“时间”,然后最终就能描写出“变化”。也就是说组织出了一个故事——这就是电影。我是这么理解的。
今天早上又有照片被塞在我的收件箱里,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这个情况已经重复一百天以上了,但我还是没有习惯,不能做到无所谓。每个天寒地冻的早晨,当我看到生锈了的收件箱里放着照片的时候,眩晕、憎恨和绝望就会一起向我袭来。我只能手里拿着照片,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每天早上都是这样。
照片并不是被装到信封里再送过来的,而且直接放到收件箱里。照片上是一个人的尸体,是我以前女友的尸体。她的尸体被人放在某处地面上挖掘的坑里,照片上照的是她胸部以上的部分,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的脸已经腐烂了,早已看不出生前的模样。
今天在收件箱里看到的照片跟昨天的照片相比,能看得出腐烂得更厉害了。不过这种变化比较小,并不是特别明显。一眼能够看出来的差别很少,只有爬在她身上的蛆的位置在昨天的照片和今天的照片上有所不同。
我拿着照片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把它扫描进了我的电脑。之前收到的女友照片也全部保存到我的电脑里了,我还依次标了号码。现在我的女友以大量图像的形式存在着。
我第一次发现我女友照片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人的样子,第二天看到的照片也只是脸部有些发黑,其他的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一天天过去后,收件箱里的照片离人的样子越来越远了。
照片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知道她已经被人杀了的只有我一个。在这个社会上她现在被当作失踪来看待。
我一直深爱着我的女友。我曾跟她一起看过一部叫《zoo》的电影,虽然电影的故事我不太明白,但女友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电影里曾快速地放映了蔬菜、动物等腐烂过程的图像。苹果、虾等等,先会发黑,然后形状变得干瘪。由于遭受细菌的侵入,会发出难闻的气味。伴随着ichael nyan的轻快的音乐,动物的尸体立刻失去了原形,这种变化非常有动感。腐烂不久就会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地席卷整个尸体。这部电影讲的就是主人公把各种事物腐烂的过程和状态拍到胶卷里的故事。
我和女友看完电影之后,又去了一趟动物园。我负责驾驶,她坐助手席。我正在开车的时候她发现路前面有一张广告牌,于是对我说:
“你看那个,这肯定是种偶然。”
广告牌上写着“从此向前200米左转 动物园”的字样。日语的下面还写着相应的英语,字母串“zoo”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我握住方向盘,向左拐,驶进动物园的停车场。动物园里基本没什么人,可能是现在正值寒冬,天气太冷吧。雪倒是没下,不过空中压着厚厚的云,显得有些暗。我和女友走在动物园里,那里到处都充斥着夹杂着稻草味的动物气味。女友穿着外套,不过由于冷,她瘦削的肩膀一直在发抖。
“一个人都没有呢,我以前也听说过,说大家都不来这种地方了,全国的动物园和游乐园都在慢慢倒闭。”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融入到了空气中。我们走过一个个圈前。可能是寒冷的缘故吧,动物们都很没精神,目光呆滞。其中只有一只丑陋的猴子很活跃,在圈里走来走去。我和女友走到猴子的圈前,看了一会。猴子的身上有些地方毛都脱落了,给人很脏的感觉。圈里只有一只猴子,这只猴子一直在混凝土的圈里走来走去。
在我跟女友认识之前,我一直活得很累,她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女人。我现在感觉跟她一起去动物园那天的事似乎已是遥远的往事了。她失踪的时候是在深秋的季节。
当时我向所有人表示了我的担心,担心女友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测了。但警察根本不愿意认真搜查,只是简单地当作离家出走来处理。她的家人也同意了这种做法,因为她的突然失踪,让人觉得像离家出走。
我把扫描进电脑的照片存为图象文件,然后把早上刚在收件箱里发现的照片放进抽屉里。我的抽屉里已经放了一百多张这样的照片,被塞得满满的。
我移动显示为排列中的光标,启动了著名的电影生成软件,视频的编辑也可以用这个软件。我选择了“打开图片连续播放”功能,然后点击了收到的第一张图片,最后是“设置连续播放”,我选择了“每秒12张”那个选项。
这些操作结束之后,保存在电脑里的女友的静止图片就变成了一个动画,动画的内容是那些标了号码的图片,是这些图片按顺序播放形成的。女友的静止图片被不停地切换着,速度是每秒十二张。这个软件本来是用于动画制作的。
用了这个软件之后,女友尸体的腐烂过程就显得很清楚了。那些蛆虫一起覆盖到她的身上,不久就把腐肉吃光了,再匆匆离去,这情形简直是波涛汹涌。
每天早上发现收件箱里的照片后,我就会在原来的动画基础上增加十二分之一秒的长度,然后一边看着动画一边自言自语道:
“我一定要把罪犯找出来。”
给女友尸体照相的人肯定是杀了她的元凶,这个我非常清楚。
“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当警察停止搜查的时候,我曾经这样发过誓。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有着决定性的意义,而且可能会破坏我的人格。于是我决定不去关注这个问题。
“混蛋,杀人犯到底在哪里?”
我的每句话都是一句台词,都是演戏。其实我的心里在想着完全不同的事情。我这样一直演下去的话,心理压力会太大,可能会让我崩溃掉。
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在装着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干的,然后一心一意地想要抓住杀人凶手。不过估计我抓不到罪犯吧,因为这个杀人犯就是我。
2
失去女友之后,我几乎都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镜子里照出的我,脸颊瘦削、眼窝深凹。
我知道是我自己杀了她,但却装出一副努力要找到罪犯的样子,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矛盾,不过并不是双重人格。
我打心眼里爱着我的女友。我不想去承认是我亲手杀了她,所以采取这种逃避现实的做法。
如果存在另外一个杀人犯,是那个杀人犯杀了她的话,我的心理就会变得轻松,就可以从杀她的自责中解放出来。
“谁把照片放到我的收件箱里的?”
“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照片?”
“到底是谁杀了她?”
这些都是我的自编自演。我装着不知道凶手是谁,然后从内心深处憎恨这个杀人犯,并且想要杀了他。
我不把这些照片给警察看是为了自保,但我却不想这么想,于是把隐藏照片的理由解释为我想自己找出罪犯。所以警察到现在还认为我的女友只是失踪了,而我自己也沉醉于不靠警察、自己为恋人报仇的遐想中。
我这样不停地演戏,到最后连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没有杀她,杀她的另有其人,而我是无辜的。
但遗憾的是每天早上送到我收件箱的照片妨碍了我的这种遐想,使我不能完全沉浸在这种妄想中。这些照片告诉我确实是我杀了女友。
在女友失踪一个月之后、也就是刚进入十一月的时候,警察停止了对她的搜查。在那之后我为了自己找出罪犯而辞职了,当然这只不过是我扮演的恋人角色,一个遭人杀害的女孩的恋人。我的角色就是那种悲剧主人公的形象——对罪犯感到愤恨、致力于复仇的形象。
我做的第一步是走访女友的熟人,问他们一些问题。我见了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例如她所在公司的同事,她的家人,她经常去的那家便利店里的员工。“是啊,她还没找到呢,警察说她是离家出走,我才不相信呢,她怎么可能离家出走?简直是胡说八道……所以我才这样拜访她的亲朋好友,来向你们打听情况。您能帮帮我吗?真是太感谢了。您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有没有不正常的表现?例如说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她家附近是不是有些可疑的人?她有没有跟您说到这些?……她从来没跟我提到过这些……您说的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吗?是的,那是我送给她的订婚戒指……您不要这么看我,我已经够伤心的了……”
没有人发现是我杀了女友,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恋人突然失踪了,正感到极度不知所措。看来我的演技很逼真,结果是有些人不为我的女友流泪,反而为我流泪。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因为他们都没有指出是我杀的。我自己没办法承认自己杀了女友,但我觉得周围的人应该替我指出来。
我一直从内心深处希望他们能指出来,说“你就是罪犯”,我在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就连以此为职业的警察也不揭露我的罪行。
……我好想早点获得解脱,我想把一切挑明,承认我就是那个杀人犯。不然的话我就得一直这样演戏演下去。但是我就是跨不过自首这一步,我感到害怕,于是选择逃避问题、伪装一切。
在我自己调查了一周、演了一周的戏之后,再也找不到可以打听的人了。在那之后我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没有线索可以知道罪犯是谁!难道没有信息了吗?”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道,一边操作着电脑。我重新播放了女友腐烂过程的动画,盯着看了一遍。播放结束的时候,完全腐烂掉的女友已经成了细菌的食物,她看起来不像人,而像一种别的东西,这种东西我从没看过,也无法形容出来。
老实说我感到恶心。我才不想看人腐烂的过程呢,更何况她是我爱的人。但是我又必须去看,我看这个就是在告诉自己女友是我杀的,然后暗示我去自首,不过这种暗示总是失败。
“我不能这样呆在这!我要掌握点信息!调查要靠跑路!”
我把视线从女友腐烂的动画移开,站了起来。我拿着她的照片来到外面,在街上踱来踱去,一面做出寻找犯人的样子。
我手里拿的不是女友腐烂后的照片,而是她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友很美。照片上女友的背后是斑马的圈,照片拍摄的地方就是那个动物园。那天她突然下了决心,花了很多钱买了个相机。我们走在动物园里的时候,拍了很多目光呆滞、发出臭味的动物的照片。最后的几张才是对着女友拍的。女友站在斑马的前面,似乎在瞪着什么,这个形象永久地留在了胶片上。
我走在街上,拿着那张照片向路人询问,打听信息。当你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忽然有人让你看一张照片,你肯定会有点不知所措吧?我很明白这一点,但我感觉我必须这么做。在周围的人看来,或许我像一个流浪汉,不过我无法顾及这些。
我工作没了,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储蓄的钱也见底了。不久可能就会被赶出公寓吧,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睡在车里。没有吃的东西的话,可以抢别人的。即使犯罪也没关系,因为我要一直扮演这样一个人——只要能找到杀死女友的凶手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整个白天我都在街上向人打听有没有看到我的女友。
“您知道照片上这个人吗?您有没有在哪儿见过她?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以前有一次我在同一个地方这样重复几个小时之后,附近店里的一个人报告给了派出所。我现在吸取了教训,在一个地方逗留一段时间之后,就驱车到另一条街上,然后重复同样的事情。
我曾经好几次被一群年轻的男人纠缠,还有一次惨遭殴打。那是在一个胡同里发生的事。我进行反抗,结果对方拿出了刀子。我希望他能这样刺过来,刺到我的心脏里,这样就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就这样死去,不用承认女友是我杀的。在临死的时候我不是杀人犯,而是一个受害者。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维护了我的自尊,是唯一可以完全逃脱自己罪行的办法,这样我就不用拿着女友的照片寻找本来就不存在的罪犯,也不用在街上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了。
但是那个年轻人并没有用刀子刺我。于是我只有自己抓住他拿刀子的手,硬往我胸口拉。现在只要那个人用力把刀插进我的胸口就行了,可那个家伙开始不停地颤抖,还不住地给我道歉。旁边的那些人也是脸色铁青。不久警察就来了,那群人丢下我跑了。我当时真想大喊:“等等我,把我也带走!”
把警察喊来的是一个脏兮兮的老太太,她好像当时碰巧看到我被带到胡同的情形。那个老太太身体特别瘦小,站在警察的身后,战战兢兢的样子。她身上非常寒酸,穿的衣服很难让人认为是现代人。可能她的生活很贫困,没有钱吧,说不定还睡在那些有尿骚味的隧道里呢。那个老太太脸上有很多很深的皱纹,皱纹里积着污垢。头发看起来也很脏,而且脖子上戴着一个木板状的东西。刚开始我还以为她靠宣传某个弹子房来勉强度日呢,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脖子上戴的木板是从垃圾场捡来的,上面用直笔写着潦草的“我在找人”。字的下方还贴着照片。那张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照片特别旧,跟我女友的照片简直不能比。我问了那个老太太,她告诉我她的儿子失踪了,已经有二十年了,她一直在街头寻找着自己的儿子。老太太把满是皱纹的手放到脖子上挂着的木板上,一边抚摸着发旧的照片,一边用夹杂着我不太听懂的方言咕哝着,似乎很苦恼,她告诉我虽然这张照片已经破旧不堪了,但她没有其他印有儿子形象的东西了,所以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跪倒在老太太的脚下,脸朝下,额头碰到了地面,不停地呜咽和流泪。那个老太太和在场的警察都来安慰我,不过我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摇头。
3
我和女友在一个看来没有主人的山间小屋吵了起来。是她看到“zoo”的广告牌、然后让我去那个动物园的,而且在后来的路上她又发现了一条好几年没通过车的岔路,这时她又提出要从这条岔路拐过去。我感觉她真是一阵一阵的。她可能突然想看看这条小路前面有什么吧,我很喜欢她这一点。
那条路的前面有一间小屋。说是小屋,其实表面看起来像是旧木板拼凑起来的。我和女友把车停好后就进了这间小屋。
小屋里有一股霉味。女友看着似乎要塌下来的天花板,很是兴奋的样子。于是我把这个瞬间用快照照相机拍成了照片。自从在动物园里拍了那么多照片后,我就开始对相机着迷了。
在闪光灯一闪的那个瞬间,女友的脸扭曲了一下。“好刺眼呀。”她这样说道,语气很不满,然后从我手里没收了刚从快照照相机里出来的照片,揉碎了。“我讨厌这样。”然后她又说道:“你忘了我吧。”我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说她对我已经没有爱情了。
她在这个世上失踪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在跟我出来兜风的前一天她还去上班了,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这是当然的,因为她就没从那间小屋出来过。
女友似乎并没有把那天要跟我约会的事告诉熟悉的人,如果她告诉了哪个人的话,警察肯定会找我问话的,我估计我已经承认我的罪行了。但实际情况是我只是接到了女友母亲的电话,问我有没有看到她的女儿。看来这个母亲亲情很淡薄,并不太在乎女儿的失踪。
当时我正蒙着被子发抖,在电话里听到女友母亲说女友失踪了的时候,我很想直接承认是我杀了她。
“您说什么?她不见了?您有没有跟警察联系?您等一下我,我现在就过去。”
我心里想承认自己的罪行,但嘴里说出来的却完全不一样。这就是我演了这么长时间戏的开端。
我赶到女友的家里,跟她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请求警察帮助搜查。我假装着衷心希望知道女友的行踪,开始扮演一个虚伪的自己,一个疯狂地想知道女友行踪的男人。
4
这是我拿着女友的照片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之后发生的事。这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太阳也倾斜在西边的天空。我回到停车场里自己的车子旁,然后抬头看了看周围林立着的建筑群。这些建筑的后背驼着夕阳,巨大的柱子都变成了阴影,整个覆盖下来。
“今天又没有收获啊。”
我咕哝了一句。这是寒冬,哈出的气马上就变白了。我从破烂不堪的外套中掏出女友的照片看了看,然后用手指摸了摸照片上她的脸。我的手上有刀伤,而且皮肤特别干燥。
停车场里只停着一辆车——我的车。周围也没有行人,我的影子在水泥地上拉得老长。
“我明天一定要抓到那个罪犯。”
我走了这么多路,早已累得不行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倒下。我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席上。这时我看到助手席下面有东西。
“这是什么呀?”
这是一张纸,被揉成了一团。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张照片。我摊开照片,想辨认照片上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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