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端午节(1/2)
绿影招摇的霍山王府后宅,长平郡主倒在自己的雕花刻蝶的拔步床上,听到自己的母亲伍侧妃要进来,开始哭天喊地:“我不活了,这一次我坚决不活了。”伍侧妃在房外听着暗笑,明知道女儿是撒娇无赖,可听到她这样的哭声,伍侧妃还是要心疼。这大概就是做母亲的心吧。
等到进来,伍侧妃是真的心疼了。长平郡主就这一会儿,已经哭花了妆,泪水糊在脸上,发髻也乱了三分,正手拍着一床蝶戏百花的绫被哭个不停:“不给我找回来,我一定不活。”
伍侧妃打起一腔柔情,在女儿身边刚坐下来,听长平郡主声音更大:“乌龙骓,可怜的乌龙骓……。”
“父亲,妹妹这一次,是真的伤了心。”项林引着霍山王往这里来,项连山在后面跟着。走近听到里面痛哭:“死得好惨,没人报仇的乌龙骓,”霍山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项林在后面不敢喊,对项连山使个眼色,自己追了上去。
院子里继续是长平郡主的哭喊声:“我要给乌龙骓报仇,把那个乡下丫头的大黑马宰了!”项连山摸摸头,郡主这话说的,跑到安平王府宰一匹马,谈何容易
等到进来,和以前次次郡主吵闹一样,在床上打着滚儿的哭,旁边坐着的伍侧妃是全然无奈。一个人有些地方精明了,必然有一处是不精明的,伍侧妃就糊涂在儿女身上了。项连山正想着,伍侧妃生气地面庞转过来:“你来,”项连山已经猜到七、八分,哈着腰过来问:“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伍侧妃关心太过,这中间和安平王府又夹着“乌龙骓事件”,她毫不犹豫地抬抬手:“什么大黑马大红马的,就没有比这马好的”长平郡主又“哇”地一声:“还有一匹是红马。”
项连山忍笑道:“暂时想找一匹比它好的,不容易找。王爷没了乌龙骓,急切里想找一匹好马,这就寻不出来。”伍侧妃也听进去了,出神道:“是啊,人中才俊也好,马中神骏也好,哪能说找出来一个就是一个。”伍侧妃的心思又偏到清源王身上去了,真是一个好女婿,当然要留给自己的女儿长平最好。
这房中,还有一个项连山也是极其奸滑,他看出来伍侧妃的心意,把今天赛马的话又回一遍:“……。清源王不肯答应,奴才也无能为力。”伍侧妃满意地点点头,把自己的心思再对项连山说一遍:“这是个谨慎的孩子,所以我的长平给了他,我最放心。”
在伍侧妃心里,清源王样样都好。今天的这事情更说明清源王,是一个不会由着长平性子闹的人。多好,由着长平的人,长平不要日久天长,就会看这个丈夫不起。伍侧妃不涉到女儿身上,就是样样精明。
再哄了一会儿长平,伍侧妃安慰她:“母亲给你出气去。”伍侧妃走出来,对着项连山头疼:“长平这性子,可怎么好”项连山唯陪个笑脸诺诺。回到房中坐下来正为女儿犯愁,项林进来嘻笑:“母亲,您现在要哄的是父亲才对。妹妹提起来父亲的乌龙骓,父亲说气得头疼。”伍侧妃没好气,拂袖对儿子:“我也头疼,哪个来劝我。”
项林想了一想,对项连山道:“你对郡主说,去了,王府里守得严紧呢,那马就没动着。妹妹没了辙,也就不闹。”项连山再陪笑:“是,是,我就这样说。”眼睛瞟着伍侧妃。伍侧妃没好气,骂儿子道:“安平王府是龙潭虎穴吗还是咱们王府里没有人!戏文上写的盗御马,盗虎符。咱们府里竟然没有这样的人”说着声调更不好,伍侧妃索性对着儿子黑了脸:“你大哥,是世子,了不起的很呐!一会儿收个贤人,一会儿招的又自夸是能士,我看全不中用。你呢无用的东西!你会的就是写个好小曲儿,逗着那些浪蹄子笑你最在行!咄,你妹妹受了气,快去找能人来,把安平王府的黑马红马宰了去!”
填在里面挨骂的项林伸伸舌头:“母亲,您这不是挑事儿吗”儿子的这副懦弱相,更让伍侧妃气上添气:“死一匹马又能如何”项林见母亲真动了气,不敢乱说话,想了想劝了一句:“母亲不必动怒,父亲死了乌龙骓,不也没有说什么。”
门帘子一动,霍山王走进来,正好听到儿子的这句“好听话”,霍山王面色一沉,项林自知失言,木讷地赶快道:“父亲来了。”伍侧妃对着儿子的无用,又是恨又是气。凤凰偏生出一对鸡,这是霍山王府里背后的评论。
长平郡主是个女孩子,刁蛮些也罢了,以后只要许个好亲就行,不会在自己家里刁蛮上一辈子;而项林小王爷,说不聪明填些诗词也在行,当然其中“玉肌和香肤”是免不了;说他聪明吧,世子忌惮的,其实只是他的母亲伍侧妃。
霍山王正生气,他对于赵赦本来就有不满。死了自己的爱马,女儿今天又损了面子。自己生了一会儿气的霍山王还是要过来,不想一进门,就听到儿子这一句:“父亲死了爱马,也不能把安平王府怎么样”
就林小王爷这一句话,霍山王斗气的心都出来了!老子也宰了赵赦的马,看看他安平王府又能把自己怎么样!
坐下来,霍山王是沉着脸不说话。伍侧妃最了解他心意,见霍山王动了气,怕他迁怒到项林身上,忙对着儿子使个眼色,再亲手倒了茶送给霍山王。
项林得了母亲示意,见父亲榻着眼皮子只看他手中的绿釉白地红花的茶碗,蹑手蹑脚地悄悄往外面退去。
“站着,”霍山王喊住他,还是没抬眼睛:“你也不小了,整日外面去,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项连山垂手作不闻不见状,林小王爷尽日悠闲,相交的都是些夫人家。果然项林见问,低头回了半天,当然不敢回夫人们,也回不出来一个正经人。
霍山王抬起有厉色的眸子,声音里也带了怒气:“世子还是好的,还知道招揽贤人,你们兄弟几个,哪怕认识几个鸡鸣狗盗之徒给我看看取乐也行。”
“是是是,”项林躬身连声应是。伍侧妃见夸世子,这是拿兄弟几个在比拼。她此时不便为儿子遮盖几句,也垂着眼睛恭顺的样子听着。
霍山王还没有说完,他缓缓怒气,自己也知道这怒气是全由赵赦身上而起。女儿的小小颜面又值多少由赵赦,霍山王又对项林道:“安平王在京里呢,我虽然不怕他,你也不必事事做得那么明显。再让我听到看到你和什么夫人在一起,我把你腿打断!”伍侧妃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些狐媚子们,又不是安平王一个人的,也不是只跟安平王一个人。有几个嘴上喊得响,象是安平王不在,她们全守着,其实背地里有心窥视,伍侧妃不信她们没有别人。
总算等霍山王训完,项林赶快退出来。在外面不走,候着项连山不一会儿出来,项林要对着项连山请教:“你说父亲的意思,是让宰那匹马,还是不让宰那匹马”项连山暗笑,王爷的心思当然是想宰,不过王爷能明说吗能让人在背后指责王爷为着一匹马就斗气这不是全无度量。
见小王爷问,项连山故作思索:“这个,奴才愚顿。”项林茫然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再对项连山道:“宰一匹马倒是不难,安平王府里以前夫人们去过,说那马棚就在西墙根子不远处,找几个江湖上会高来高去的人跳进去,放把火也行,射几排箭就走也行。就是父亲的意思,我弄不明白”
项连山还没有说话,项林又寻上了他:“哎,你年青的时候是江湖上混过的,你也会翻墙入宅吧”项连山苦笑:“小王爷您三思,这事儿可不小。”项林拿他打哈哈:“你有主意,快快说来。”
对着这逼人话的小王爷,项连山自知避无可避。见前面一丛竹叶幽静,拉着项林到竹子后面私语:“小王爷您想,异姓王就这么几个,安平王就会打几场仗,将军都会干的事情他干出花儿来封了王,王爷心里能舒服就是灵丘王心里也不会舒服,何况是王爷”项林点头:“这个我明白。”项连山再坏笑道:“所以安平王府里要有什么,王爷当然是喜欢的。但是这事儿呀,咱们不能去。让人知道了,要给王爷脸上抹黑。”项林到这里就听不明白了:“又要给父亲妹妹出气,又不能去这可为难死人了。”
项连山偷笑过,对项林行个礼:“小王爷您慢慢想,奴才要办事去了。”走开十几步,身后项林举手顿足“嗐”了一声,急急道:“你回来!”项连山心知不好,不对他说实话吧,小王爷一定要听;对他说实话吧,这事情悬在自己头上不远。转身回来,果然项林想明白了对项连山道:“这样,你带几个人去安平王府马棚那里,不拘内外放把火,父亲也喜欢了,妹妹也消了气。”项连山心里一松,心想这事儿简单的很。行了礼道:“是,奴才找足了人,就去办。”
又走上十几步,身后又是一声:“回来。”项连山不疑有它再回来,见项林颇肖似伍侧妃的面庞昂首望天,多了一丝深沉:“连山,你既然能去,何不宰了那马,不!宰了安平王的座骑最好!”
这一位小王爷,到底是伍侧妃和霍山王的儿子,他是生长在优渥的环境过于受保护,而少于历练。此时心思转上来,项林目光如炬:“你既然能进去,何不真的宰了让妹妹难过的那匹马。安平王的座骑就算了。父亲的乌龙骓刚死,安平王的座骑再有事,就是别人不怀疑到我们,也有一些与父亲不对的人,要往我们身上引。”项连山心想,你说的可真对。
项林负手在竹林下,因为象母亲,也是清秀的一少年,他此时和平时的温吞水不同,是犀利地道:“有什么好主意,去放火能烧了那马,又能让人以为安平王府自己走水。”项连山嘿嘿笑,他这个奴才能得人欢心,就是心里主意从来早早就打定。霍山王一说话,项连山就明白不少。
“有话你就说,”项林从怀里取出一把金瓜子:“赏你。”项连山接了这把金瓜子,悄声道:“找几个会高来高去的人,弄些江湖上放火的门道。小王爷您想想,安平王府这匹马,在赛马会上得了头筹,打这马主意的人还能少。就是查起来,也以为是哪一位大侠豪客下的手,偷不成马为脱身,就放了一把火。就是事后查起来,也与咱们不相干。”
项林目光炯炯,对着项连山定定地看着,难怪父亲和母亲都喜欢这奴才。今天小王爷本人,也发现项连山确定能干。
被这样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的项连山以为项林心里没底气,又进言道:“刚才王爷说起鸡鸣狗盗之徒,其实在王爷的心里,应该也有这个意思。”项林一想果然是的,父亲要心中不想,怎么会带出来这话。他叹一口气,对于父亲的心思,我倒不如这奴才清楚。
“你去找人吧,要去的时候告诉我,要我为你打掩护的,只管说来。”项林说过,转身去了。项连山也转身,自去办事了。
端午节转眼就到,皇上出城去附近的大营里犒劳,几位皇子和王爷们都跟了去。真姐儿因此没有看成赛龙舟,在家里陪着赵老大人和老夫人过节。
家里摆了戏台,来了一拨子又一拨子的人,亲戚也有,官员们也有。真姐儿伴着老夫人陪客,座中上年纪的妇人居多,年青些的媳妇们,在老夫人面前又不敢高声不敢多话,就有姑娘们,对着真姐儿不无怯怯。
有些闷的真姐儿就偶尔往窗外看看绿色,和夹在中间的红花。
注意到的老夫人和蔼地道:“不就是几个船,没什么好看,街上人多,也怕挤了你。”真姐儿小小脸红一下,急忙分辨道:“不是的,姨妈,我是想着天过了午时,表哥几时回来”房中轻轻的几声笑,老夫人更是呵呵道:“他晚呢,咱们不等他。”真姐儿抿着嘴儿笑,再粉饰一下:“今天的小戏子好,表哥要是早回来,可以请他也看看。”
就这样掩饰过去,当然真姐儿心里,也有些想着赵赦回来。因为第二天初六,是事先说好的,真姐儿去拜外祖母。
云家是早几天又来问过,定下来这日子接孙姑娘。一大早,云老夫人先起来,看着家人们洒扫庭院。姑娘们嘻嘻哈哈结伴而来:“祖母真早。”云老夫人喜欢的道:“你们都在这里陪我吃早饭,再就在这里等真姐儿来,姐妹们好伴在一起。”
吃过早饭,这些姑娘们哪里是坐得住的。见家人们一一来回云老夫人中午备的什么菜,好给孙姑娘用。张姑娘颇不耐烦,悄声道:“咱们去看石榴花吧,平时要做活,好不容易可以玩一天,就在这里象木头坐着不成我妈昨天买的石榴甜,我带了两个来与你们分吃。”
最年长的沉芳也是这样想,用手中团扇遮住笑容,也低声道:“我们也只能玩这两天,过了今天,也各自有活,咱们玩一会儿,再回来看真姐儿来没来如何”
大家一起同意,对云老夫人道:“我们外面走走,看真姐儿或许就来了。”云老夫人和气地道:“你们都是坐不住的,去吧,不要走远了,真姐儿来了,我就让人喊你们去。”
姑娘们走出来,在云家小小的院子里找了一处粗可合抱的槐树下坐着,让人取刀来,张姑娘亲手分了两个红嘴儿咧开的大石榴,也算有心,有一片石榴珠子如红玛瑙的,张姑娘让人收起来:“给真姐儿留的。”
陆姑娘看不上这作派,道:“王府里还缺这一片石榴”张姑娘人有些憨,理直气壮地道:“王府有的不是我的,这一片,是我能想到她,是我的心意。”大家一起说是,分吃了汁水香甜的石榴,在树下面说笑。
悠风徐来,五月天气如锦多花,正是游玩的好时候。年纪最小的三房里巧文姑娘,在这暖洋洋的薰风中坐不住了,起身来装着走动几下,对着姐妹们商议道:“真姐儿也不知几时才来要是她下午来,咱们不是从早上等她到晚上”
年纪长的沉芳又要笑:“母亲早上对我说,今天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陪真姐儿。你不在这里候着,又去哪里”陆姑娘也心中一动,她许亲给一个京外的小官员,有些规矩平时也爱用心去打听,陆姑娘道:“老祖母应该让人去问问,或许还就是下午来。”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笑着来见云老夫人,云老夫人听过嗔怪她们:“昨天去看过赛龙舟,今天家里呆一天又如何。沉芳,你年纪最大,应该学着操持些家务,再带着妹妹们一起学才是。”被点到名的沉芳笑:“祖母,我见天儿帮着母亲呢,昨天和今天,不是过节。”
巧文站到云老夫人身前去问:“祖母,让个人去问问,真姐儿几时儿来,想来端午是过中午,她应该不会下午来。”云老夫人一听更要笑,看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孙女们和亲戚们,笑呵呵道:“我是想拘着你们不出去,你们呐,一个一个都大了,再不能往街上一跑就去半天。真姐儿她呀,是下午才来。”
“那她上午做什么,我们还给她留了一片好石榴。”张姑娘也急了,这石榴虽然盖着,也不想下午再见人。云老夫人更是开心:“看着你们姐妹们亲香,祖母要想起来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姐妹们也是这样着,你敬我爱的……”
上年纪的人有些嘴碎,沉芳听到真姐儿下午来,好奇心也被勾起。因家里平时不讲究,在云老夫人这句话中间插上了话:“祖母上午去接吧,我们想她呢。”云老夫人这才说出来:“昨天晚上让人去问过今天几时接,说真姐儿今天要进宫,下午才来。你们淘气贪玩去吧,就是别出家门。”
姐妹们失望出来,陆姑娘看不上张姑娘的一小片石榴,就道:“还留个什么劲儿,她在宫里吃过好东西出来,说不定看到还要笑话你。”张姑娘沮丧着,被陆姑娘这话说得要来火,嘟嘴道:“又不给你留着的。”陆姑娘只能笑笑,打定主意要看这一片石榴,能得真姐儿多少喜欢。
既然下午才来,姐妹们老实不客气地出了门,中午回来用午饭,再就算着真姐儿几时才来。夏日午后人多疲倦,大家先是在沉芳房中,欲眠时,才听得一声:“孙姑娘到了。”急急往老夫人房中赶,见家人们看热闹似的地围在外面,一个一个伸头啧舌:“那是什么衣服,走起路来一闪一闪,”
“那头上首饰,我的妈呀,孙姑娘倒不脖子疼。”
陆姑娘听到这些话,手扶一扶自己头上的两根银簪子,有不乐意之色扯一扯张姑娘的衣襟,低声道:“贫富相交,咱们退后些吧。”不过是云家的亲戚,又不是这房中富贵人物的正经亲戚。张姑娘也犹豫了,但是想看真姐儿穿什么戴什么,再说刚才就是匆忙而来,一片子石榴还在袖中。这是她的一片心意。就道:“别人都去了,咱们不去多没意思。”扯着陆姑娘随在后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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