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佐哥儿让梨(1/2)
平大人的家在歪脖子树胡同里,二进宅院门上扎灯结彩。几个家人抬着一腔杀好洗净的猪进来,嘴里吆喝着:“徐家的,快来接着。”
交给厨子后,家人们擦擦汗,看着天上一行秋雁飞走,嘴里骂道:“娘的,还要去抬。”外面还有两腔杀好的羊。
院子里盘成蛇状的鞭炮,一盘盘放在荼靡架下,歪脖子老槐树上,扎着迎风就飘的喜花。
“咦,老爷回来了。”家人们行到门外,就见到平大人的轿子过来。“老爷好,”家人们行着礼,见到平大人阴沉着面庞从轿子里下来。
可能是因为没客人吧一个家人自作聪明的上前:“老爷不用担心,王爷今天见官员们,大人们再回家换下官服,应该来得晚。”
墙上的喜字让平大人闹心,他跺脚,再走进院内。见自己的正房太太撇着嘴在台阶上,冷冰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今天是老爷的吉期,不过听说七姨娘在家里寻死,老爷你不去看看。”
平大人怒从心头起,弯腰拾起地上一块砖头,呲着牙大骂摔过去:“贱人,滚你妈的蛋!”一声响,砖头重重砸在正房太太脚下不远,全院子的人全吓呆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想当年又穷又饿差一点儿死在雪地里。是谁给你书念,是谁给了你今天,”正房太太先是吓得不敢作声,醒过神来见砖头又重又沉,她也豁出去了,张着手臂冲着平大人大喊大叫。
“老子杀了你!一个女人,还敢猖狂!”平大人被骂得眼红,从院子里支的大锅灶前夺了一把雪亮菜刀,奔着正房太太就去。
平大人的窝火气,这一会儿忍不下去。
正房太太吓得反而腿一软,就此瘫倒,只是捶着地哭,口口声声道:“让我死了吧。”
家人们也吓呆了,没人上来拦。平大人只是恼火并不是想宰人,箭步收不住冲到正房太太身前,当然不会就手一刀斩下,只是虚张声势把刀在正房太太头上比来比去,像是比划哪一处好下手。
救星及时出现!
“住手!年兄,这是为何!”同僚韦三少进来。平大人见到他,好似见到亲爹亲娘。不等韦三少过来拉自己,把刀一丢,奔着韦三少扑过去,那势头,把韦三少也吓得一个趔趄,也差点儿摔倒在地。
好疯牛一样的平大人,把韦三少吓得腿也软了,他是及时站住脚,对着韦三少深深一揖:“三少,您看我这家什酒席全备好,这亲,我不能不成!”
韦三少惊魂未定,用丝帕擦擦自己的汗,扯动嘴角才笑起来:“我的妈呀,我这冷汗都吓出来。”用手搀起平大人,记着父亲的叮嘱,亲昵地喊着平大人的字:“子起,你不必如此。”
院子里反客为主,韦三少这客人,亲手把平大人送到摆开的八仙木红桌子旁坐好,再叹一口气,深表同情地道:“我就是想着你心里想不开,这不,才换下衣服就来看你。子起,今天这亲事,你就不要成了。”
平大人嘴唇哆嗦着还没有说话,正房太太听得明白,双手拍地大哭:“我的爹呀,我的妈,这个没良心的又要娶一个了,说别人不生,他自己不生还差不多!几代的单传,他们家就是没孩子的命!……”
哆嗦着嘴唇的平大人暴跳多高:“老子和你拼了,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女人。女人,就要三从四德,女人,没有管男人事的理儿!”
正房太太这一次撒溜,腿脚休息过来的她跳起来就奔正房中去。因为时间觉得足够,伸手推门时装着不经意,把门上红喜字“哧拉”一声撕下来一大块,往地上一抛,人进了正房“砰砰啪啪”关上房门,上了房闩。
韦三少弄出一身汗,才把砸门的平大人拉住。幸好手上丝帕还在还没有收起来,就手再擦拭头上的汗水,这一次不是冷汗是拉架累出来的汗。
“平年兄,你听我一句,此时王妃在兴头上,此事要徐徐图之方可。”韦三少奉着父亲的话,过来就是劝架的。
不过这架也太难劝,原以为是平大人发几句牢骚,没有想到正赶上平大人在家里要宰人。
平大人总算闹得有些解气,自己也觉得面子上可以过来。他是个情绪化的人,不然也不会一下殿候着百官离去,就去王爷面前理论。
西风满院中,平大人扑通给韦三少跪下:“请三少引见韦老大人,求个对策才可。”韦三少啼笑皆非,伸手来拉,平大人直眉愣眼道:“三少你,西花街里包着一个小的,不是也要进门;再去寻老杨,他外面不止一个,都吵着要进门老杨不肯,”
杨光远适时地进了门,迈动自己的胖身子宽宽地进了门,一听就“嗐”一声:“你攀扯我,我不帮忙了!”
“杨胖子,别人敬你,我可不客气。”平大人直起身子,又同杨光远干上:“你老杨不帮忙,我就把你的底儿全揭出来。”
平大人年纪不到三十,杨光远已经四十多的人,见平大人这样无礼,杨光远偏偏一时不敢就走,他抖动着面上的肌肉:“你胡说!”
“我说了,某年某月某日,杨胖子……。”平大人直瞪着眼睛果然开始说,见人影一闪,肥胖身躯的杨光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对着平大人腿上就是一脚,骂道:“老子干你娘的!”
平大人被铲倒在地,眼珠子还直直瞪着杨光远:“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是上年纪的人,可以放心纳妾的人,你不为我打算,我全说出来。”
旁边的韦三少听得一头雾水,突然福至心灵,揪住杨光远衣襟,冷笑道:“杨世叔,你又撬小侄的墙脚了是吧!”
这杨“世叔”,经常和别人的相好打成一片,经常搞好关系。
杨光远被揪得面上光彩全无,咬着牙分辨道:“不是你的,是老戚的!”外面重重一声“嗯哼”,戚大人阴沉着面庞出现在大门口,这一声嗯哼过,戚大人势如闪电,迅如疾风般冲过来,嘴里喊着:“杨胖子,老子和你拼了!”
正房太太在房里看得实在热闹,瞪着眼睛一处也不忍错过。
“哎哟哟,我的碧玉折扇,”
“我打你个大胖子,还偏爱压小姑娘。”
韦三少招架不住,退到一旁用手里那块丝帕擦面上的汗,气得呼呼只是喘。知道自己相好的无恙的韦三少,是乱中被打了一拳,所以气得狠。
好不容易拉开,平大人衣衫凌乱,他是官服,跳着脚在心疼再骂家人:“王八蛋们!也不来给爷拉着!”
这一句话骂过,没有拉架的韦三少翻白了眼睛瞅他。杨光远帽子被打丢,他也没客气,把戚大人身上一件新的蓝色绣菊花夹袍子撕开大口子,正趴在地上寻他的镶碧玉折扇。
家人们早早地掩口笑,大人们打架,哪一个敢上去拉。见老爷骂,才凑上来:“老爷,请大人们进房里说话才是。”
一语提醒了平大人,对着紧闭的上房门瞅着,皱眉见到还不开,又大骂家人:“拿斧头去砸门!”
气白了眼的韦三少摆手:“得得,依我说,咱们还是花街上去说话,这里再有贺喜的人来,让家人们回了吧。”
“哪里还有人来,王妃在殿上说三十岁后无子方可纳妾,不是人人都听到!”戚大人初听到心里也恼,同杨光远厮打一通后心里痛快好些,接上话道。
平大人有气无力吩咐家人:“我出去,有人来,就说今天不是吉日今天不成亲。”再找自己的贴身奴才:“拿爷的片子去告诉那小贱人,不许再寻死寻活,等爷哪天要娶她,管保她逃不出爷的手心。”
再白着眼瞅这院里的几个大人:“当然你们几个,不许撬我的墙脚。”
大人们出去,正房门轻轻开了,正房太太蹑手蹑脚出来,问院子里站的人:“他们刚才说什么王妃不许娶!”
院子里人不敢说什么,只是陪笑。
“平大人,我们来贺喜了。”大人们都不会再来,有几个相熟的商铺过来,是平家常买东西的铺子。
正房太太冷笑:“你们好大胆子!不知道吗王妃说不许娶,哼,以后看哪一个敢娶!”商铺们全不明白,一个家人悄悄扯住说了原委,商铺们摸着头:“还有这事儿平大人在哪里。”
“老爷去花街喝酒散闷。”家人们回着话,商铺们把手中贺喜的东西放下:“这个先放下吧。”大家一起出去。
正房太太回房去,换衣服涂香粉,让人去雇轿子。等轿子的时候嘴里骂着:“有钱就送到那烟花地,也没见换个儿子回来。家里一乘轿子他坐了走,我出门就只能雇!”
平夫人出门,是直奔倪观家里来。下轿让人算过轿钱,因为觉得轿钱太贵,不顾太太的身份,和轿夫们亲自争了几句:“就这两条街,倒要五十个大子儿,再说你这破轿子,又不是多好评!”
轿夫们是粗人,回话更不客气:“您老嫌贵,地下走更好。扯破了裙子,被人臊皮,就不嫌我们这轿子破了!”
倪夫人在门里听到骂声,出来恍然:“是你啊,你和轿夫们吵什么。”袖子里取碎银子:“是轿钱没有算”
“给过了,你不用再给,这些穷鬼,就会黑要钱。”平夫人扯着倪夫人就进门,轿夫们在外面叽叽歪歪着才走。
门内,平夫人神神秘秘地:“附耳过来。”对倪夫人一通说,倪夫人“哦”了一声,平夫人两眼放光盯着她:“怎么样,你不觉得惊奇”
“我已经知道,再说这有什么惊奇。”倪夫人回身把门关上,对平夫人道:“我早就说过,王妃和别人不一样,她还上学她还能打仗,她还能……”
话一收,倪夫人皮笑肉不笑:“平夫人,你我当年是邻居,现在可不是乱说话的人。”平夫人不服气:“我有消息不是上赶着来告诉你。你不听,倒哪里听来的!”眼睛左右瞅:“当年邻居,就没有个坐儿啧啧,你家里的听说战场上弄来好些钱,王爷赏赐又不少,怎么还不如我们,家人也不用几个!”
“这不是出门买菜去,我们家里又没有几房妾,两个就足够用,一个看门一个上灶,这不是老爷回来,我让他们一起去,多买些菜回来。”倪夫人是属于鄙视八卦,又爱听的人。
对平夫人大跑小跑来说王妃的话,倪夫人才有些不悦,见客人要坐,同她到廊下坐着:“得罪了,我们老爷在歇着,我们家院子窄,你也知道,咱们就这里坐。我去拿茶水果子,你等着。”
往房中去再出来,手中茶盘中托着一壶茶两个杯子,还有四个小碟子,上面是瓜子、处片、花生和芝麻糖。
“茶水倒要,茶食我不吃。”平夫人道:“我在家里就不吃,唉,全省钱给那个死鬼生儿子,结果呢,六个妾全生不出来,花钱呐。”
倪夫人好笑:“你家六个妾不是生不出来全打发了,算起来,如今是一个也没有。我平时为你们算算,用那么多的家人当然费,这么费,你出门倒没有轿子坐”
“那你们家这么省,省来的钱又哪里用去了!”平夫人来是说自己丈夫不好的,听到别人说自己家,就要护上来。
一个诡异地笑容出现在倪夫人嘴角,她卖个关子:“我们呀,存钱有用。”平夫人对她怔怔着,小声道:“你们家老爷包了外室”
“哪有!”倪夫人没好气,知道不告诉她不行,由着她猜下去,三天后全城的女眷们都要听到这乱想法。忙道:“我们孩子在京里跟着爷爷奶奶过,王爷眼看着要进京,我们将军有封赏也要进京,他说历年积下来这些钱,在京里买一处好宅子,京里你知道寸土寸金,我们原来住的地方,忒小了又旧,要换换了。”
平夫人听得眼热:“我的佛爷,京里买,还大宅子,这要多少钱”她想起来:“孩子上学请先生也贵呢,我们没孩子,这笔钱也省下来好多。”
“请先生才不贵,”倪夫人有得色:“儿子是跟着世子爷念书,先生全不用花钱,只是一年四节送些孝敬,在王府里念书,茶水点心衣服笔墨,全不用花费。这不,我想着给王妃买个什么孝敬,也是心意。王妃和我好呢,旧年里送我一盒子好胭脂,就是你闻着说香的那个,可是没处买的东西。”
平夫人身子往前凑凑,小声道:“我就是来求你对王妃说一说,王妃这不让纳妾的话太好了,要是有人不听,请王妃只管拿出尊严来,狠狠的办了他!”
“嗤”地一声笑,从倪夫人口中出来,倪观在房里一直就醒着,咧着嘴听自己夫人说话:“王妃是个什么人,她会听你这些话。她不让纳妾,也不是听你的话才说出来的。王妃的意思,是让人人有妻子,人人有丈夫,你知道吗这是我们家老爷请教过先生们,先生们说出来的。”
真姐儿的这句一语击起千惊浪的的话,不仅王爷解释得当,就是先生们,也是解释得很好。不管王妃真意如何,王爷赵赦和先生们,全是按着有理的地方去解释。
所谓名士,大多要有这样的能耐。这个有时候,不叫曲解,应该叫安平王和安平王幕僚们的急智。
倪观嘴咧多大,无声笑着听平夫人在廊下纳罕:“怪道呢,这话我一听就在理儿,就是什么理儿我说不出来。王妃是个咬文的人,这文天天咬着,这理儿就出来了。”
“那是当然,王妃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倪夫人得意洋洋:“人家是墨水里泡着的,当然天天咬着字。”
平夫人再欠身子:“只怕这话长久不了”倪夫人一本正经,一片对王妃赤诚的心思:“王妃说管,我就信她能管好。当然你们家不一样,你们家没儿子。”平夫人很忧愁:“是啊,没儿子这可怎么办”
把平夫人劝走,买菜的家人也回来。倪夫人进来见倪观,推着他的身子:“我说得不错吧。”倪观斜睨着倪夫人,粗着嗓门道:“我说家里的,你丈夫又要升官,你还是大字不认怎么办!王妃女学里,你也去学几个字,别儿子信来全指着人念。王妃在军中,帮王爷写信回信,还能出主意。嘿,那桃花兵美的,个个叫什么来着,美不胜收!”
“你收了几个!要升官了要嫌弃我了,”倪夫人昂着头:“我才不怕你,我又不是平夫人,我进去见王妃说话,王妃都是见我的。你小心着,我随时会告状的。”
倪观坐起来:“是真话,左俊杰左上将,也让老婆到女学里去,如今女子进女学,叫赶趟儿。”
被说得迟疑不决的倪夫人道:“赶趟儿好吧,我也去赶一回。”
过了一天的傍晚时分,黄昏中暮鸦飞叫着从官道上掠走,把官道上的一行人惊动。马车里有少年露出头,对天上指着:“父亲看。”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上还有稚气,身上是一件湖水蓝色绸袍子,手指着暮鸦正笑得欢畅:“有乌鸦,我打一只下来给姐姐。”
马车里又伸出头来,沈吉安对儿子嗔怪:“你姐姐才不要这个,少南坐好,一会儿见到王爷和你姐姐,可不能孩子气。”
沈少南坐进马车里,小声道:“王爷怎么了,他是我姐夫。”见父亲一笑,再道:“姐姐什么娇贵的鸟儿没有,独这乌鸦,她肯定没有。”
“乌鸦是好鸟吗亏你念书还能中,这乌鸦黑漆漆的能送人!”沈吉安又怪儿子,沈少南对父亲嘻笑:“乌鸦反哺是好鸟儿,姐姐当了王妃,家里也沾光,送只乌鸦给姐姐,是吹捧姐姐。”
沈吉安明白过来,慈爱地看着儿子:“父亲没有你念的书多,不过这乌鸦,不能送你姐姐。你要送,只送你的好文章就行。你姐姐,可是比你念的书多。你姐姐……”
“我耳朵听成茧子了,从我小就一直听着,姐姐有先生,姐姐要念书,王爷要功课,姐姐还上战场,”沈少南对父亲扮个鬼脸儿:“我只想佑哥儿,他小的时候见过一回,还有佐哥儿,去年父亲带我京里看二姐三姐,佐哥儿多喜欢我。”
沈少南对父亲不悦:“我说姐夫姐姐回来,咱们早些来看他们。父亲倒好,一定收到姐夫的信才肯来。”
沈吉安长长的出一口气,真姐儿上战场,他心中不无担心。可是听说凯旋而回,多少人赶着沈吉安来,沈吉安不肯就来。他心里也想真姐儿,不过他身为王爷的岳父,偏偏又住在赵赦的封地上,在避嫌这一方面,沈吉安从来做得很好。
话匣子打开的沈少南还在对父亲絮叨:“姨娘说,要是换了别人家,在这整个西北都是一呼百应的,独有父亲您,我虽然打心里佩服您,可是有些小事上,可以沾光方便一些有什么不好。家里姐姐给盖的宅子,半边园子全给没饭吃的人种庄稼,那园子咱们自己也可以雇人来种。”
“一会儿见到你姐姐,让她好好教训你!你看看她办了多少事,你在这后面扯她后腿!”沈吉安把脸沉下来,沈少南嘻嘻:“姐姐信上说疼我,她才会训我。”再伸头往外面看:“怎么着,还没到”
见天边红日下西山,官道上才出来一角城墙。飞檐在树丛中露出半面,林色迷茫若得若失在半黑暗中,城门到了。
城门口儿,有赵如候着。见马车到,过来行礼:“请沈老爷安,王爷让奴才看着说这几天必到,果然您来了,王爷王妃全盼着呢。”
沈少南看这个家人,是时常往沈家去送东西的他认识,再看赵如身后还有几个腆胸凸肚的家人,手执着黄铜梢儿锃亮的马鞭子,插手过来行礼过,簇拥着马车往城里去。
这一行人不止一辆马车,后面是三位姨娘的马车,三个人也全跟着来看大姑奶奶。还有两辆马车是亲戚们的,大姑奶奶上战场,由不得亲戚们也担心。这听说回来,都争着要来看。沈吉安只选了四位一同来,全在后面的马车里。
街上卖面茶的,吆喝羊头肉的,再加上两边街道上绸缎铺子、点心铺子、金银庄子等,让人眼花缭乱。
斜次里出来一个戴大帽子的高个子男人,堆笑到马车前:“几位爷,新来这里是不艳春院里好歇脚,”他涎着脸上前低声:“王妃的新规定,男人不许再纳小老婆,家里的花儿厌了,还是往院子里来好。”
赵如在前面人流中分开道路,回身赶这大茶壶:“闪开闪开,不长眼看看这是往哪里去的车!”家人们一起撸袖:“滚!”
大茶壶被吓跑,屁滚尿流到小巷子里,露出一个头来警惕看着:“这是作什么,我又没说假话,王妃这规定是人人都知道,家里以后只有一个也不用烦,院子里姐儿天天是新鲜的。”
过去的马车里,沈少南扑哧一笑,沈吉安问他:“笑什么”沈少南道:“这是姐姐的规定姐姐倒能管住王爷不成。”
“自你姐姐出息了,胡编排她的人不少,这话她哪里会说,又是哪一起子小人在算计她。”沈吉安再一次告诫儿子:“在家里交待你来了不要乱说话,这下子信我的吧,在你姐姐面前可以随意,在王爷面前要恭敬少说话,在别人面前要得体,遇到有官员们来送你东西,你不能要。”
沈少南道:“记住了,”想想刚才大茶壶说的话,一个人又偷偷笑起来。没笑几下,被街上热闹吸引,沈少南指着光华陆离道:“这里不比京里差。”
“那是当然,”沈吉安有一丝得色,又收敛下来。自从他当了王爷的老岳父,对自己说的最好的,就是收敛二字。
说白了沈老爷到今天,还是夹着尾巴作人。
行过两三条街,后面的马车里也看得饶舌:“真是热闹地界儿。”见马车出了长街,拐到一条不小的街道上去,没来过的人一起明白,要到了。
这街道极宽,可以并排跑四匹马。夜色上来,也可以注意到街上是极干净的。二姨娘手指地:“三妹、四妹,你们看这地。”
地上全是花砖,花砖上不知道涂的什么,月色下看上去全金光闪闪。四姨娘撇着嘴儿:“二姐你倒不知道这个,这是金砖才是。王爷不是有大殿,殿上用不完的金砖不就铺在这里了。”
三姨娘更撇嘴:“四妹你少说两句,免得让人笑话。咱们不懂,只看看就行。”
月色银光下,马车行过王府正门,大红镶铜钉金兽头的宽阔大门,又让姨娘们争论一回:“这兽头肯定是金子做的”
“胡说,不怕晚上有人偷”
“王府大门,哪有人偷”
三个人正争着,马车停下来,又一起整衣服扶正首饰:“到了,快下车。哎哟,你和我抢什么!”
沈家的热闹,大多由三位姨娘身上来。
下来见不是大门前,而是楼阁中的一片空地。这地旁边碧清清的,在桂树也有银花。红叶在宫灯下闪着艳泽,不时摇晃几下。
只几盏大红镶珠宫灯,先让没有来过的人看傻了眼睛。沈吉安沉稳缓慢地带着众人行走,边走边道:“前面是二门,进了二门还有好些路,大家都想好了,见到王爷和真姐儿不要说错话。”
翠树斑斓中有宫灯行来,两排四个大红宫灯下,走出碧花和红绢。碧花身上是水绿色绣荷花的衫子,红绢身上是水红色绣春草的衫子,两个丫头灯下行礼:“请沈老爷安,请姨奶奶安,请四少爷安,请亲家太太亲家姑娘们安。”
来的亲戚们,是一位堂姑妈,一位表婶娘,外加两位姑娘。
大家忙还礼:“姑娘们辛苦。”随着往里面去,闻秋虫啁啾花香遍地,不觉来到一处雕梁画栋院门下。
门上又是四个穿金戴银的妈妈们接着,又是四个小丫头接着。转过院门,大家不由得惊叹一声:“好气派!”
流水潺潺全在脚下,水面上微有薄雾,看上去这里似仙境。有鱼几尾在水中跳起,红叶几片在水中流过,这里没有泥土路,是一块一块的白石在水上为路。
水流中有房子数间,廊下笔直站着丫头妈妈们。水光和她们身上的首饰衣着的珠光相衬着,更让人看得不忍错开眼睛。
“别傻站着,真姐儿要等急了。”沈吉安乐呵呵,先踩上一块白石。他们过来时,房子里绣着红叶金桂的门帘子高高打起,真姐儿先迎出来,再灯光下,一个高大的人影才慢慢出来。
真姐儿同赵赦谦了一句:“表哥不必客气。”
赵赦道:“我一定要同真姐儿客气。”两个人一笑,在廊下又调笑一回。赵佑随在母亲身后,佐哥儿左仰右仰,看着父亲再看看母亲。对母亲小脸儿笑眯眯,对父亲有些讨好。
这几天里学会讨好父亲的佐哥儿咧开嘴:“父亲的好东西,给哪个”“给听话的人。”赵赦对小儿子一板一眼地说出来。佐哥儿对哥哥道:“我比你听话吧。”
因为父母亲在,赵佑一本正经:“是,你最听话。”
王爷也出来,沈吉安一行大惊赶快过来,上到廊上未及行礼,赵赦摆一摆手:“岳父不必行国礼。”
姨娘们悄悄吐吐舌头,这虽然是女婿也是王爷,中国古时是有国礼后家礼的说法。沈吉安还是拱一拱手,他身后众人行了礼。真姐儿伸出手招呼沈少南:“到我这里来。”三姨娘用手推了沈少南一把,再对着王爷和真姐儿一家人挨个的陪个笑脸儿。
宫灯下,真姐儿含笑看沈少南,抚一把他的头颈:“你长大了。”沈少南得到这样的疼爱,打心里出来亲昵:“姐姐,我在家里时时想你呢。”
三姨娘心里乐开了花,看四少爷多会说话。
见让进来,大家一起进来。赵赦对沈吉安道:“岳父随我这边来说话,让真姐儿她们自在说话去。”再交待真姐儿:“酒宴可以摆上,一会儿就用饭吧。”
真姐儿答应着,欠欠身子送赵赦和父亲离去。让沈少南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问他学业。因赵赦进去,也就不拘礼儿,让姨娘们和亲戚们全坐下。姨娘们在家里得过沈吉安吩咐,只道:“大姑奶奶给个小杌子坐就行。”
丫头们早就送上小杌子,姨娘们就便,反倒和真姐儿坐得近些。
侧间里,王爷引着岳父沈吉安在这里坐下,互相问过寒温,赵赦慢慢提起来:“真姐儿大进益了,如今能干得不行。我想想,不全是我的功劳,也有岳父在家里教导的功劳才是。”
沈吉安乐得不行,谦词道:“她在家里,没有教导过什么。就是由着她性子玩耍,多疼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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