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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雅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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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该不会是找了一个体格、面貌跟我很像的人,让他做整容手术吧?一开始,青柳只是单纯地想到这个可能性,接下来却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没错.此时,他又想到了两年前那个自己意外搭救的女明星凛香。

“大家好像总是认为我动过整容手术。”在饭店房间内,正在玩电视游乐器的凛香突然如此说道, “连我的胸部都被当成是假的。”只见她毫不掩饰地揉着胸部,青柳急忙移开了视线。

在制伏歹徒事件之后,青柳每天被记者及快速增加的崇拜者追着跑,凛香则在事件中受到惊吓而生了一场病,一样是处于被媒体穷追不舍的麻烦状态,所以两人完全没有再见面。过了半年之后,青柳雅春才接到一通“虽然晚了些时候,但希望能聊表谢意”的电话。不久,凛香的经纪人开车前来迎接,将青柳送到了凛香所住的饭店。

由于经纪人从头到尾都在场,青柳也不期待能与凛香来个一夜春宵。一番客套话说完,凛香突然说:“要不要一起打电动?”让他吃了一惊。

“请陪陪她吧。”经纪人也低头恳求。

“这里的‘陪’不是‘交往’(译注:日文中的‘陪伴’有‘交往’的含意)的意思吧?”

两人就这么玩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格斗游戏。在玩的过程中,凛香数次向青柳道谢,不停地说“你真是我的恩人”,但是在游戏上,凛香却是丝毫没有放水,一次又一次打败青柳。 “一边说感谢我,一边揍我,这样不太对吧?”青柳如此主张,却只是引得她笑得花枝乱颤。每当她快要被打倒,就会大喊“啊啊,我快死了”。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抱怨起工作上的不愉快,然后不知为何,话题扯到了整容手术。

“我的脸从来没有整容,但是只要照片上的我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大家就会说我一定整了眼睛或在鼻子里垫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听她这么说,青柳也不知该回答什么,而且一直盯着她的侧脸也很失礼,不知道该看哪里。正当青柳不知所措的时候,自己所操纵的角色被凛香的女格斗家打倒。凛香挥舞着拳头,发出可爱的欢呼声。

“整容真的能让脸变得完全不同吗?”青柳并没有多想,只是将脑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可以呀。”凛香立即答道,接着又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不过我没有整过喔。”显得有点欲盖弥彰。接着她又说: “其实啊,只要稍微改变一点点,整个人的形象就不一样了。当然也要医生的技术够好,例如在仙台就有一个技术超强的医生呢,对吧?”凛香一边说,一边望向经纪人。

经纪人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似乎也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满脸无奈地承认:“嗯,是啊。”

“前一阵子不是有个超有名的外国歌手来到日本吗?”凛香说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洋名,然后说, “听说他就是来拜托那个医生帮他的替身整容呢。”凛香一边把玩着游乐器的遥控器,一边说道。

“替身?”听起来像是时代剧里才会出现的字眼。

“好像是因为媒体实在太烦人了,想靠整容弄出几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能够整得一模一样?”

“听说只要骨骼大致相同,就可以整得非常像呢。”凛香说完之后,又强调了一句, “我没有整喔,只是听说而已。”接着望向经纪人说: “对吧?”

“嗯,是啊。”经纪人再次无奈地点点头。

难道是故意找个人把脸整得跟我一模一样吗?坐在货仓内的青柳望着掌上型游戏机,如此心想。青柳仔细凝视影像中那个被认为是“青柳雅春”的男子,想着搞不好他们真的会干这种事。因为整个计划的规模实在太庞大了。首相遭到暗杀,这件事背后到底有什么因素,隐藏着什么人的意图?推测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好像是仰头看着一个巨人,想象巨人头部的模样,对青柳这种平民百姓来说,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巨人长什么样子,只要他一脚踏出,脚下的一切都会被踏扁。

“我能做什么?”青柳如此自问。我能对巨人做什么?就算拼了命抵抗,青柳也想不出任何一种可能性,可以让自己平安获释,回归原本安定的生活。

青柳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开始想象电影或连续剧的剧情。主角因蒙受不白之冤而四处逃亡,这在电影或连续剧中是很常见的剧情。主角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定会东奔西走,而且为了搏取观众的同情,无论如何都会拼命逃亡。

青柳努力回想,这些主角最后都是如何迎接美好结局的?

揪出真凶。没错,就是这样。遭到冤枉的主角在逃亡过程中一定舍追查事件的真相,最后找出真凶,洗刷了自己的冤屈,可喜可贺、皆大欢喜。然后观众心满意足地离开电影院,或是关掉电视机。

揪出真凶?青柳感到背脊发凉。

巨人研拟了周详的计划,安排假证人,准备假的青柳雅春,伪造信用卡,甚至不惜将青柳周遭的人都卷入其中,只为将青柳塑造成暗杀首相的凶手。自己真有办法在遭到逮捕以前,找出真凶吗?

何况,所谓的真凶,真的存在吗?

看看肯尼迪暗杀事件吧。没有人相信奥斯瓦尔德是真正的凶手,但真凶是谁呢?当然,一定有一个人动手开枪,但大家也不会认为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凶手,因为真正的凶手是此人背后的某个巨大组织。

就算奥斯瓦尔德没被杀死,而且在群众面前大喊“凶手是某个巨大的组织”,他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怎么想都不切实际。在肯尼迪死后过了数十年的岁月,人们才渐渐开始找到一些类似真相的东西,而且各派的说法还不相同。即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找不到一个最完美的真相。

奥斯瓦尔德能做什么呢?青柳思考着。

我现在能做什么呢?青柳思考着。

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

青柳坐在货仓内,内心几乎陷入绝望,不停地用鞋子敲着地板,无法说服自己保持冷静。

岩崎英二郎开着货车,企图帮助自己逃出仙台市。但是接下来昵?青柳用力抱膝,哼起了“golden sbers”。“晚安,乖孩子。”他一边唱着这首摇篮曲,一边想起了森田森吾。当时的森田,也像这样唱着这首歌。

车子行驶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之后,停了下来。一开始,青柳雅春当然以为是在等红绿灯。接着却发现车子缓缓靠向左侧,然后有好一阵子完全不动,可以想象车子停在路边了。

青柳关掉用来看电视的掌上型游戏机,收进背包。虽然没有看表计时,但可以确定货车至少已经停了将近五分钟,看来真的发生状况了。他犹豫着到底是该躲到纸箱里,还是准备好随时冲出去。

货车会不会在警察的指使下停车?岩崎英二郎会不会被拉下驾驶座了?青柳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转身,将耳朵贴在货仓上,试着听听看有没有声音。如果货车是被警察拦下的,或许可以听见警察与岩崎英二郎的说话声。但是怎么听也没有半点声响。

青柳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货车不知何时开进了市内警察局的停车场里,岩崎英二郎从驾驶座下来,大批武装警察将货车团团围住。

“人类最大的武器,是习惯与信赖。”青柳在心中不断反刍当初森田森吾说得斩钉截铁的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货仓门开始震动。青柳不禁将两手交握,仿佛一个正在教会内祈祷的少年。但是青柳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他心里想着,自己从来没有祈祷过。忽然间,他想起来了,事实上过去曾经祈祷过一次,就在当年父亲骑在色狼身上拼命挥拳的时候,自己曾祈祷这一切赶快结束。

这次的停车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才对。等下门一打开,岩崎英二郎一定会以他那一贯的轻佻态度走过来,问一句: “抱歉,我能不能先去送一件货?”就是这么简单。青柳双手紧扣,如此告诉自己。接着,仓门伴随着声响被拉开了。他的胃一阵抽痛。

外面的阳光照进了货仓。青柳屏住呼吸,抵抗着想要闭上双眼的冲动。

原本的担忧没有成真,既没看到警察也没看到枪,只有岩崎英二郎一个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青柳匆促地问道。从岩崎英二郎那严肃的表情即可以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岩崎英二郎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青柳,计划必须变更了。”岩崎英二郎说道。在同一时间,青柳也刚好开口说: “岩崎前辈,不用隐瞒,尽管说吧。”两个人说出来的话仿佛在货仓内撞出了火花,但岩崎英二郎一点也不在意,继续说: “我喜欢摇滚乐,因为摇滚乐单纯易懂,拿起吉他豪迈地弹奏,恼人的事情就会瞬间被丢在一旁,不需要复杂的道理,也不需要任何借口。”

青柳不知该不该回答“是啊”或“是吗”,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所以,来龙去脉我就省略了,现在我直接跟你说重点。”岩崎英二郎一边摸头发,一边说,“我现在要把车子开到八乙女车站前,警察已经在那边等了,我会把你交给警察。”

青柳并不觉得受到了背叛,毕竟岩崎英二郎一定有苦衷。

“我刚刚接到一通电话。你猜是谁打来的?”

青柳看着自己的背包,嘴里轻轻念道: “警察……”接着以上扬的语气又说了一次: “警察?”

岩崎英二郎耸了耸肩,噘着下唇,肯定了这个答案。“应该是刚刚那栋大楼的咖啡厅老板联络了公司吧。他看我在搬纸箱,可能起了疑心。没想到那整栋大楼除了老板的咖啡厅,竟然都没有人承租,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个老板的警觉性真高。”

“真是人不可貌相。”

“所以,警察就接到了通报?”

“然后,公司就打电话给我了。还跟我说, ‘你胆敢包庇凶手,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岩崎英二郎模仿着坏人的语气说道。这年头恐怕连电视上都很少出现这种反派角色了。“总之就是用这些拐弯抹角的话狠狠地警告我。”

“如果包庇我,会有什么后果?”

“其实我除了送公司的货,在没有排班的日子还会以个人名义帮人送货,算是打零工吧。反正地址跟地图都记得很熟,我的价格也比较低廉,所以私下接一些熟客的委托。”

青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这件事,不知该如何回答。

“警察真可怕,他们竟然连我私底下做的副业也知道,到底是怎么查到的呢?而且还把这件事告诉公司,简直像是爱打小报告的初中生。所以课长就说了, ‘岩崎,依照行业规则,这种行为是被禁止的,你应该知道吧?不过,如果你好好协助警方,这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岩崎英二郎以前就很会模仿上司及同事,从前青柳还是新手的时候,常常坐在副驾驶座欣赏他的模仿秀,不禁感到十分怀念,嘴角微微上扬。

“你还笑得出来?这对你来说可是大麻烦哩。总之,我刚刚就在车上用手机跟他们大吵一顿。”

“听你讲起来好像只是夫妻在吵架。”

“老实说,我女儿最近开始学才艺,这时候我没有收入会很惨,所以只能出卖你了。”

“好的,请把我卖了吧。”

“你看得真淡。”

“不能给你添那么多麻烦啊。”

“我已经跟警察说好了,在前方那个车站前,会连人带车把你一起交给他们。”

“在那之前,想要见我最后一面?”

“没错、没错。”岩崎英二郎愉快地“呵呵”笑了两声,抖动着肩膀, “我来看一看即将被卖掉的小牛。”然而,岩崎接下来却以沙哑的声音说: “骗你的啦,你觉得我有可能那么做吗?”

“什么意思?”

“哼,我怎么可能去帮警察。”岩崎英二郎以不屑的语气轻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或许以我的立场不该这么说,但还是要告诉你,现在帮助我可是相当危险。”青柳认真地说道。但这些话对已经下定决心的岩崎英二郎来说只是烦人的说教,只见他边掏着耳朵边说: “少废话了,别看我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当初看《辛德勒的名单》时可是感动得痛哭流涕呢。”接着叉露出牙齿笑说, “我是属于那种只要看到有人遭受迫害,就一定会拼命拯救的人。”

“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做?”

“总之,我会照着他们的指示,把你带到车站前面。”岩崎英二郎说, “真不好意思,我还会把错全推到你头上,这一点只好请你原谅。”接着,他扬起一边眉毛,说明了他的计划。

不愧是自称喜欢单纯事物的岩崎英二郎,计划相当简单,而且了无新意,但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让青柳在不连累岩崎英二郎的前提下逃走了。

“好了,我们走吧。”说完了计划之后,岩崎英二郎伸手拍了两下,转身走出货仓,“接下来就正式上场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

“等下可别搞砸了啊。”岩崎英二郎说完之后便跳到马路上。在关起仓门时,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开口说, “对了,我得告诉你,在我们家夫妻吵架可是比反抗警察还要火爆得多呢。”

青柳雅春在脑袋中画出路径,想象自己开车的感觉,他很清楚货车现在已经开到了八乙女车站。他从纸箱里站了起来。如今根本没时间仔细思考了,他忽然惊觉自己竟然不紧张。两眼望向货仓门,虽然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还是觉得周围昏暗无光。围绕着自己的纸箱仿佛屏住了气息,压抑兴奋的心情,默默地期待着即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青柳忍不住觉得好笑,自己竟然把纸箱也当成同伴,看来是没救了。就在此时,仓门开始微微震动。

门挡被拉开,门锁被抽掉了。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听来十分尖锐而嘈杂。 “’不准动!”、 “别动!”、 “站住!”、“等一下!”

阳光照射进来,货仓内的黑暗在空气中蒸发,顿时变得明亮了起来。

“别担心、别担心,交给我就行了。”岩崎英二郎粗鲁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见他“嘿”地一声,跳上了货仓。

“快下来!离开车子!”男人的声音由岩崎英二郎的背后传来,应该是警察吧。

“少啰嗦,青柳是我的后辈,我说的话他一定会听。”岩崎英二郎一边喊着,一边大步走过来。

“就算他们逮捕你的手段再怎么乱来,也不至于开枪打我这个协助警方的人吧。”说明计划的时候,岩崎英二郎笑着如此说道。“所以我一打开仓门之后,就会立刻跳进来抓你。警察可能会阻止我,但我绝对不会被他们挡下的。”

岩崎英二郎走得大摇大摆,身体却将外面警察的视线完全挡住了,使得他们没有机会朝青柳开枪。青柳压低身子,轻轻将背包背在身上,然后从后裤袋中取出岩崎英二郎交给他的蝴蝶刀。

“这玩意我一直放在前座的置物匣,临时要用的时候很方便呢。”岩崎英二郎说道,“我一走近你,你就用这玩意抵住脖子,不是你的脖子,是我的,然后立刻绕到我后面,把我当作人质。”岩崎英二郎指示: “等等,一下子就把我制伏,也太假了,最好是先揍我一拳或把我打倒。”

“揍你?”

“这样比较逼真。”

青柳听话照做了。

岩崎英二郎一走过来,青柳立刻起身,冲过去抱住他,奋力踢出右脚。简单来说,就是施展了唯一的那招大外割。岩崎英二郎漂亮地仰天摔倒,让青柳想起了学生时代,森田森吾在学校餐厅将阿一摔倒的画面。

同一时间,车外传来了数句怒骂声。“青柳!”有人大喊。青柳趁着扑倒的瞬间往外一看,好几道枪口正对准了自己。

“一旦打倒我之后,就要立刻把我拉起来,拿我当盾牌。动作不够快的话,他们可能会开枪。”青柳想起了岩崎英二郎的指示,于是用力一踏,将岩崎英二郎的手腕往上扯,立刻紧贴在他背后,以蝴蝶刀抵住他的脖子。岩崎英二郎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大声喊道:“喂喂,青柳,别这样。”

其实,岩崎英二郎一开始所提出的计划是,将车子停在即将抵达八乙女车站的地方,然后由青柳将岩崎英二郎用绳子绑住,岩崎英二郎假装被制伏。但这样的做法还是很有可能遭到警方的怀疑,既然要做,倒不如直接在警察面前,让他们亲眼看到岩崎英二郎被当成人质的过程。

青柳躲在岩崎英二郎的身后,朝货仓外走去。警察的人数大约是十名,接下来可能还会有增援,警笛声从远方传来,右手边的公车站牌附近也停着好几辆警车。看到众多枪口正指着自己的瞬间,青柳的心脏剧烈跳动,视线模糊,几乎快要向后摔倒。

“别开枪、别开枪,我会被他杀死的。”岩崎英二郎大喊。警察纷纷破口大骂。

青柳雅春一从货仓内跳到了地面,警察便全都靠拢包围。“青柳,你这么做是没有用的。”迎面一个便衣男子说道。他的眼神相当锐利,仿佛已说明一切。“你绝对逃不掉的。”

青柳大喊: “你们一靠近,我就杀了他;一开枪,我也会杀了他。”

警察不可能做出太冒险的举动。岩崎英二郎的推测果然没错,现场所有警察都绷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离我远一点。”青柳喊道。

刚刚说话的便衣似乎是在场的指挥官,只见其他举枪的制服警察全都望向他。“警察其实跟~般上班族没什么两样,他们没办法任意开枪,一定会等待指示。”岩崎英二郎的这句话切中了事实。

便衣无奈地点点头,挥手叫众人退后。

青柳靠在路旁的围墙上,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警察从后面开枪了。接着,他带着岩崎英二郎一步步向后退。警察跟了上来,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你听着。”岩崎英二郎对着紧贴在身后的青柳轻声说道。

“岩崎前辈,真是对不起。”

“你听着,”岩崎英二郎毫不理会,继续说,“再走一小段路,会进入一个住宅区,你也知道吧?车子无法进入那个区域,你可以穿越住宅区,从另一端逃走。离开住宅区以后,可以沿着河岸,逃到公园那里。总之,接下来拼命跑就对了,把你当送货员时的精力拿出来吧。”

“真是对不起。”

“不必跟我道歉。”岩崎英二郎急促地说道。青柳有些担心他跟自己说话会遭到警察怀疑,但又觉得在警察眼中应该只会认为他是在说服自己。“我能泡上酒家小姐,全是你的功劳呢。”

“小心我跟你太太告状。”

“只要你能平安逃走,尽管来告状吧。”

青柳听到这句话,差点笑了出来,赶紧忍住,担心自己的演技会被看穿,但往前一瞧,警察依然严肃地举着枪。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背上寒毛直竖,不知是直觉还是预感,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他们要开枪了。

虽然岩崎英二郎曾拍着胸脯说: “放心吧,他们绝对不会开枪打我的。”但那毕竟是在一般的情况下,然而现在并不是一般情况,是特殊情况。

脑中想起了小鸠泽在连锁餐厅内开枪,又想起警察对阿一施加的暴力行为。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警察如今所采取的办案方式已经异于常态了。如今自己就在他们眼前,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对巨人的计划而言,就算多牺牲一个岩崎英二郎,把他和自己一起击毙,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到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的岩崎英二郎有可能被开枪射杀,青柳仿佛被人泼了一盆水,全身冷汗狂冒。

那个便衣如今正站在其他警察旁边拿着手机正在通话。青柳当然听不到对话内容,但可以想象得出来,他正在问:“能不能连同人质一起射杀?”

他在征询高层的指示,而那个高层,或许是佐佐木一太郎吧。“看热闹的人真多。”岩崎英二郎的喃喃自语传人了青柳的耳中。他不禁抬头一看,在相隔一段距离之处,有栋十层楼高的白色公寓,外观看起来不新不旧。

公寓阳台上有许多人影,全都看着这边,他们都是被这场骚动引出来的民众。想必这群围观者同时还抱着不安、好奇心与恐惧感。

“别开枪!”青柳连忙大喊,接着以左手指着公寓说, “有人在摄影。”此时,青柳放开了岩崎英二郎,岩崎英二郎当然没有趁机逃走,而警察这时候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疑他为什么没逃走。

制服警察与便衣皆转头望向青柳所指的方向,他们看见阳台上有人正拿着数字摄影机。警察那么容易就被歹徒转移注意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但现在也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总之,警察看见阳台上有近八成的人都拿着摄影机或手机。

在那么多民众的围观与拍摄之下,警方是没办法开枪了。便衣转头,脸色相当难看,或许他已经领悟到,此时不能乱来。

青柳靠在围墙上,以岩崎英二郎当盾牌,继续向后退,来到转角处,他丢下岩崎英二郎,拼命狂奔,冲进了住宅区。

青柳雅春沿着七北田川的河堤奔跑,来到一座大桥边,刻着桥名的牌子已严重磨损无法辨识。他在桥墩下的阴影处休息片刻,穿过住宅区又毫不停歇地跑了这么远,早已气喘如牛了。岩崎英二郎的预料非常正确,警察在住宅区内确实没有开枪,但是警车的警笛声响彻云霄,似乎随时会有人扑上来,内心的恐惧令青柳数度想坐倒在地。他靠在桥墩上,屈膝并两腿微张,两手撑在后面。为了不被人从堤防或道路上看见,只有尽量缩着身体。周围的野草茂密,地面的冰凉逐渐透过牛仔裤渗入皮肤。

他只想将吐出去的氧气吸回来,完全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两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河水。

水流不断向远方流去,河面上只看得出一波波的细微波浪,在规律与不规律之间取得平衡,随性地令人心情舒畅。水流声似乎透过土地,将摇摆的力道传到了青柳坐着的位置。

他没有闭眼,但肩膀及脑袋相当沉重,视线模糊,眼皮不知不觉越来越低,一切都好沉重,虽然担心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但连这份担心都变得极为麻木。

救护车的声音让青柳雅春忽然回过神来,那声音非常遥远而微弱。青柳从背包中取出掌上型游戏机,拉起天线,打开电源,希望借由电视新闻,了解警方目前正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接下来将以什么方式追捕他。

他很担心节目影像一出现的瞬间,就会在画面上看到如今正面对着河水的自己,听到的会是记者以激动语气实况转播:“凶手青柳雅春竟然在这种地方悠闲地玩着游戏机!”但实际出现在画面上的,只是个过度夸饰的广告。

那广告先出现熊熊烈火配上劈啪声响,一开始以为是一家中菜馆的厨房,继续看下去才知道原来是某知名法国餐厅厨师所调制的酱料。

“啊,这家餐厅以前去过。”青柳心里涌起了过去的回忆,因而舍不得转台。以前曾跟樋口晴子去过这家餐厅。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学生时代,两人刚交往的时候,樋口晴子吵着说要庆祝两人的交往,因此便去了这家法国餐厅。不,正确来说并不是这样,事实上原本想去的那一天,后来并没有去成,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两人赶不上预约的时间,只好取消,过一阵子才另外找时间实现了这个计划。但这家法国餐厅却辜负了两人的期待,不仅餐点不如预期的美味,服务生还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态度,实在太令人不愉快。“什么嘛。”、“真是的。”两人曾为此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

真令人怀念啊。青柳忽然觉得如今自己的处境好滑稽,不禁想哈哈大笑,但不知为何,眼角却是湿润的。但那应该不是眼泪,而是冷汗濡湿了眼角。

广告结束后,画面上出现一块颇为宽广的土地,看起来有点眼熟。手持麦克风的记者以忧心忡忡的表情及听起来不太忧心的声音说明了自己的位置。

“洛基……”青柳喃喃地说道。

那是轰烟火工厂。

“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我把工厂盖在距离市区很远的地方。后来工厂附近的住宅越盖越多,结果他们竟然跟我说,烟火工厂很危险,叫我搬走。先到这个地方的人可是我,真是太过分了。”轰厂长当年经常如此抱怨。不过,画面上拍到的这家工厂,似乎还是青柳等人在学生时代常去的地方,并没有搬迁。

“我们正尝试联络轰厂长,却完全联络不上,真是伤脑筋。”记者以听起来一点也不伤脑筋的语气说道。口气颇为随性,似乎不是在对观众说话,而是在对节目主持人或工作人员说话。“青柳雅春是不是在这里学到了制作炸弹的技术,因而得以运用在这次的爆炸事件中呢?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不过这样的可能性却不容忽略。”

记者一方面说下定论还言之过早,另一方面又说了跟结论几乎没什么两样的话。但是青柳已经没有力气讪笑,也没有多余心思愤怒了。连洛基也受到牵累,让他感到更沮丧。

过了一会,他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游戏机说: “别随便诬赖人。”这些人明明什么都不清楚,为什么可以说得那么煞有介事?虽然敌人是谁依然毫无头绪,但青柳心中已经产生了“绝不认输”的想法。

就在拿起背包背在肩上的时候,青柳的脑中出现了一个画面:下着滂沱大雨的那一天,与樋口晴子一同栖身在草丛中那辆斑驳的黄色轿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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