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旧馆”其二(2/2)
江南慢慢将双手伸向门把手,推开一看,果然是个进深很深的步入式衣帽间。
打开灯,江南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他心里怀着光明寺美琴那血淋淋的尸体会一下子滚到自己眼前的预感,心惊胆战、哆里哆嗦地拨开挂着的衣服向里走去。
“怎么样啊,江南?”
身后传来小早川的询问声。
“还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话刚一出口,江南就突然屏住了呼吸。
“怎么啦?”
“小早川先生,您看……”
“有什么东西吗?”
“您看这个!”江南用右手指着前边,“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江南的手指着的是挂在壁橱最里面的一件衣服。那是一条被撕得粉碎、胸口处还有大片紫黑色污渍的纯白婚纱。
3
时间匆匆流逝。
起居室、寝室、洗漱间、厕所和浴室——小早川和江南不放过任何死角,把“钟摆间”再次查看了一遍,之后匆匆返回大厅,向大家通报了情况,并决定由全体人员分头搜索“旧馆”的所有房间……
大家花了近一个小时,检查了馆内所有地方,最后能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光明寺美琴根本不在这幢建筑物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拖着黑色“灵衣”的下摆,小早川心神不宁地围着圆桌转来转去,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这句已重复了几十次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下午五点的钟声响起,震荡着大厅里沉郁的空气。瓜生看着一脸憎恶瞪着周围那些钟表的小早川,用沉着冷静的声音说道:
“让我们重新梳理一遍事情的经过如何?”
他两肘支在桌上,用交叉在一起的双手托着下巴。与比他年长了二十多岁的小早川相比,这个青年似乎更为冷静。
“半夜三点左右,江南先生偶然在走廊里看到光明寺女士,便尾随其后。看到她走进本来应该上着锁的‘钟摆间’,并在里面和谁说着话。不一会儿,听到屋里响起可疑的声音,这时是凌晨三点半左右。江南先生呼喊了几声,但却无人应答。——江南先生,为什么你当时没有立即通知别人呢?”
“因为搞不清状况啊。”江南用正在接受警察讯问的嫌疑犯的心情如实地回答问题,“可以说当时是缺乏真实感吧,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在做梦……”
“嗯。”瓜生慢慢地将额发向上拢起,“也就是说,刚才两位去检查,发现房门的锁已被打开,室内所有的钟表均被摔坏。卧室地毯上沾着像血迹的污痕,掉在旁边的钟停在了三点半——由此很容易就能想象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事情是这样的:
“光明寺女士与某人约好,深夜时分与其在‘钟摆间’秘密会面。其间,可能是双方发生了口角,情绪激动的对方抄起身旁的座钟打死了她。在屋外听到了可疑声音的江南先生出声呼唤时,此时那个人——让我们称他为罪犯吧——罪犯当然还留在室内。等到江南先生无奈返回后,罪犯就把室内所有钟表全部摔坏,而后将她的尸体……”
“别说啦!”渡边怯怯地说,“尸体……什么的。”
“罪犯应该是把她的尸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个我们发现不了的地方。”瓜生只是瞥了渡边一眼,用冷静的语气继续说道,“目前的主要问题有三个,对吧。凶手是谁?尸体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损坏室内的钟表?”
“不过啊,民佐男,”河原崎说,“你问罪犯是谁?可是在这座‘旧馆’里住着的,只有我们这些人啊!”
“我认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哈?”河原崎夸张地摊开双手说,“那么,凶手就是来自编辑部的三位先生中的一位喽。因为我们都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光明寺女士的,没有杀她的理由。”
“我和她也是初次会面喔。江南君也是吧?”
内海认真地反驳道。
“那么小早川先生呢?”
听到瓜生的问话,小早川膝头猛然一震,定定地瞪着这个不知何时掌控了现场主导权的白面书生,反问道:“你在怀疑我?的确,我跟她以前就认识,不过……”
“我并不是想怀疑您。只不过,关于昨夜光明寺女士的行动,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
小早川愤愤地摇着头,却无法掩饰脸上那困惑的表情。
“是幽灵干的。”
经过了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小梢冒出这样一句话。她那认真的眼神表明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看着围桌而坐的众人说道:“因为昨晚搞了那样的降灵会,这房子里的灵一定是生气了——你说是吧,瓜生前辈?”
“遇到了神隐……之类的?”
“对。”
“你是想说,摔坏钟表的也是灵吗?”
“就是闹鬼了。”
“哎呀哎呀。”瓜生耸了耸肩膀说道,“小梢,我不知道你说这些话时究竟有多认真,但现在考虑问题必须现实一点儿呀!”
“可是……”
“既然你说要从现实出发考虑问题,那么民佐男啊,我可不认为杀人事件啦、尸体消失啊这种事情是实际存在的哟。”河原崎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我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总之,先和伊波女士商量一下,然后再……”
仿佛是想要打断河原崎的话一般,渡边用充满不安的声音说道。“警察”这个初次出现的字眼儿,令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而且还发现了类似血迹的痕迹,这事儿可非同小可。所以……”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搞得‘特别企划’可就要半途而废了啊。”
说着,河原崎微黑的脸上皱起了眉头。看来,他反对渡边的建议。
“我赞成渡边的主张。”江南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尚不能断定就是杀人事件,但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身为灵媒的光明寺女士不见了,想不中止也不行了啊。小早川先生,还是从这里出去吧……”
“那个……”小早川好像喘不上气一样,肩膀上下起伏,呻吟般地说道,“想通知外面,也没有钥匙。”
“为什么呀?那串备用钥匙,不是在小早川先生手上吗?”
“那串……”看上去小早川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那串钥匙,交给她了。”
“她?光明寺女士吗?”
“是啊。”
“为什么啊?”
“是她问我要的。她说想要探索这座……房子的过去,就必须有钥匙。”
“不会吧?!”
“我万万没想到事情能搞成这样。”
“您当然想不到。”
“啊——这么一来,就肯定是这么回事儿啦!”
仿佛想要打破现场的紧张气氛一般,河原崎轻快地说着。
“什么这么回事儿?”
听到瓜生这么问,河原崎微微向上翘了翘嘴角,微笑着说:
“意思就是,我的想法很正确。简而言之,这全部都是光明寺‘老师’自编自演的独角戏!”
“啊哈,原来如此。”
似乎偏要跟河原崎对着干似的,瓜生的嘴角也露出笑意。
“搜遍整幢建筑也找不到她。为什么?因为她早就离开这幢房子了。手里拿着大门钥匙的话,走出去就易如反掌啊。”
“真是简洁明快的解释呢。那么,她为什么要干出这种事呢?”
“就是为了表演啊!”河原崎自信满满地回答着,“民佐男,昨晚降灵会上出现的现象完全是骗局,这话是你说的吧。之后,她半夜一个人去死了的女孩儿的房间,以一种奇怪的状态自行人间蒸发。那时,碰巧江南先生跟在她后面,对她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呢。不然,她大概还得自己安排一个目击者。”
“那地毯上的血迹呢?”
“番茄酱或指甲膏。”
“那她为什么要损坏钟表呢?”
“加强演出效果。”
“就算是这样,赔偿起来也很要命啊。”
“虽说东西是贵,但毕竟全是仿品呀。她早算计好了,如果这个计划取得成功,她的名气就会更大,那点儿钱马上就能捞回来。”
“有道理。”
“然后今晚或明天,再瞅准时机现身。当然,那时她肯定会说些什么被灵带到了异次元,并迷失在那里之类的话,编造一个有趣的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步骤吧。”
“你说的跟我想的基本一致。的确,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
瓜生说着,脸上堆满了笑容。河原崎则使劲耸着肩膀说道:
“那是当然,瓜生老师。咱们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在这种时候会怎么说,我可是一清二楚。”
“行啦。别光你们两人讨论完就下定论啊。”
渡边惊愕地眨着小眼睛,虽然表情依旧半信半疑,但声音听上去已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瓜生看了看同伴们的脸,大家虽程度不同,但对这番话的反应都差不多。
“小早川先生,您怎么看?”
瓜生问道。
“啊——这,这个呀……”
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小早川惊慌失措地避开了瓜生的视线。
“哎呀,凶杀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发生的。”
“您好像很担心呢。”
“啊,没什么。我觉得你们说得很对……”
“是呀,小早川先生。就是这么回事儿!”
内海松一口气,开口说道:
“但是眼下没有大门钥匙,万一有谁生病了可就麻烦了啊。”
“那个电话能用吗?”
渡边瞧着放在装饰柜角落里的电话机问。
小早川闷闷不乐地回答:“不能。不通。”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河原崎说,“不是今晚就是明天,光明寺老师肯定能从灵界回来的。就算她不回来,反正也就还有两天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对吧,渡边?”
“嗯——是呀。嗯!”
“比起这个,”瓜生突然眯起了眼睛,用右手食指戳着太阳穴说,“我更在意挂在壁橱里的那条婚纱——江南先生,您能再详细地介绍一下它的状态吗?”
“更具体的啊……”回想起发现那件礼服时,那种无以言表的心惊胆战,江南不禁握起了膝上的拳头,“感觉好像是用剪子呀刀子之类尖锐的利器乱剪乱戳过似的……胸部的位置沾满了污物。”
“那些污渍,是血吗?”
“大概是,不过我不敢肯定。”
“是陈旧的血迹吗?”
“看着不像是新的。与其说是红色,不如说近乎黑色,并且已经完全凝固了。”
“那件衣服,是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的吧?”
瓜生目光严峻,轻轻哼了一声,食指仍然顶在太阳穴处。
“恐怕那礼服是为那间屋子的主人——死去的永远准备的。不过……”他说到这儿时停了下来,闭起那双长着双眼皮的眼睛,将食指移向眉间,用力按下,随后又低声道,“十年前,永远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别说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早纪子,突然发出近乎惨叫的喊声,“我再也不想听这些事了!”
“你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听到瓜生这么问,早纪子那苍白的脸颊微微颤动着,低下了头。瓜生轻叹一声,慢慢将双手抱在胸前。江南看着他的这副样子,觉得对永远的死抱有强烈关切的人不如说正是他。
“饿死我了,差不多就行了吧。”河原崎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些麻烦事儿,等吃饱了之后再说吧!”
4
用泡面和马铃薯沙拉罐头填饱肚子之后,江南独自一人离开大厅,走向光明寺美琴住过的房间。他意识到,有一件事必须调查清楚。
调查对象是光明寺留在屋里的提包。他觉得小早川交给她的那串备用钥匙没准儿会在那个包里。
江南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相信昨晚在“钟摆间”门前听到的说话声、撞击声全是美琴一个人演出的独角戏。
当然他觉得,河原崎和瓜生的意见有一定道理。同时他也认为,在这里的八个人中,谁也不会干出杀死光明寺的事。但是,不过……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心神不宁。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个钟表馆是那个中村青司建造的,所以才会这么……
美琴究竟消失去了何方?
她的确有可能独自用备用钥匙离开了这里,但江南知道这其中还存在着别的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很有探讨价值。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会在大家面前缄口不言呢?
可能是因为对于“中村青司的建筑”怀着没有科学依据的恐惧而自惭,或者是认同这不过就是一场秀的结论,心里会比较轻松。换言之,就是心里充满了强烈的想逃避现实的想法。
江南从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六时四十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室内,怀揣着小小的期待,打开了美琴的包。
没有发现那串备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