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和一对父亲的老脚印(2/2)
“我不是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他说。
屋子里寂静了好几分钟。
“你要知道,欧维……要是你不指证是谁,要是再有一个或一些证人说是你干的,那样我们就不得不认为是你干的了。”开欧宝曼塔的男人说,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友好了。
欧维点头,但没有再说什么。总经理看着他就像看这个牌桌上的老千。欧维丝毫没有退缩。总经理严肃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欧维离开房间。
十五分钟前,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汤姆毫不犹豫地把罪责全都推卸给了欧维。下午汤姆班头上的两个小跟班突然跳了出来,就像所有急于被大人接纳的年轻人那样,一口咬定自己亲眼看见欧维拿了钱。如果欧维指证汤姆,就是各执一词。但现在面对对方指控的,只有他的沉默。所以第二天早上,工头让他收拾东西去总经理办公室报到。
汤姆站在更衣室门内,在他离开时冲他狞笑。
“贼。”汤姆狠狠地说。
欧维头也不抬地从他跟前走过。
“贼!贼!贼!”其中一个指证欧维的小跟班随声应和,直到一起当班的一位与欧维父亲交好的长者扯住了他的耳朵才住嘴。
“贼!”汤姆煞有介事地吆喝得更大声,几天后这个字还会在欧维的脑海里回荡。
欧维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中,深吸一口气。他怒火中烧,但并不是因为他们叫他贼。他从来不是被别人的称呼左右的人。但丢失了父亲为之献出生命的工作所带来的耻辱,却像一块烙铁般在胸口燃烧。
去办公室的路上,他有足够时间思考自己的人生,这是他最后一次捧着扎成捆的工作服走这段路。他喜欢这儿的工作。正经的任务,正经的工具,一份好工作。他决定等警察处理完他们应对这类盗窃案的例行公事,他要换个地方找个类似的工作。或许他得去很远的地方,他想。他估摸着一份案底需要离得相当远才能不受影响。另外,他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他对任何地方都无所留恋,他边走边意识到这一点。但至少他没有成为那种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的人。他希望当他和父亲再见面的时候,这一点可以弥补他丢了工作的过错。
他在走廊的靠背椅上坐了将近四十分钟,直到一个穿紧身黑裙戴尖框眼镜的老女人对他说,他可以进办公室了。她在他背后关上门。他孤零零地站在房间中央,工作服还揣在怀里。总经理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握在眼前。他们彼此注视了很久,就像彼此都是博物馆墙上一幅有趣的油画。
“是汤姆拿的钱。”总经理说。
他的语气不是在提问,只是简短的陈述。欧维没有回答。总经理点点头。
“但你们家的人不会指证别人。”
这也不是在提问。欧维还是没有回答。但总经理注意到他听到“你们家的人”时挺了挺胸。
总经理再次点点头,戴上眼镜,低头看看一厚摞纸,然后开始在其中一张上写字。就像欧维从房间里消失了一般。欧维久久地站在他面前,以至于他真开始怀疑总经理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最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总经理抬起头。
“什么事?”
“一个人的品质是由他的行为决定的,而不是他说的话。”欧维说。
总经理惊讶地看着他。自从这个男孩在铁道上工作两年来,这儿还没人听见过他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话。说老实话,欧维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只是觉得应该说出来。
总经理再次低下头面对那摞纸,在其中一张纸上又写了几笔,递到桌前,指着某处让欧维签字。
“在上面确认你是自愿辞职的。”他说。
欧维签了字,挺起身,脸上挂着倔强的神情。
“你可以让他们进来了,我准备好了。”
“谁?”总经理问。
“警察。”欧维说,双拳紧握在身边。
总经理飞快地摇摇头,低头又开始在他那堆文书中翻找起来。
“目击者的证词好像混在这堆乱七八糟的纸里找不到了。”
欧维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条消息。总经理头也不抬地对他挥挥手。
“你可以走了。”
欧维转过身,关上身后的门,走到过道上,感到一阵晕眩。正当他要走出大门的时候,那个领他进去的女人快步追了上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
“总经理让我告诉你,他雇你做远郊火车上的夜班清洁工,明天一早到工头那儿报到。”她厉声说。
欧维看看她,又看看那张纸。她靠近他。
“总经理还说,你九岁那年没有拿那个钱包,现在他也不相信你会偷任何东西。让他把一个正人君子的孩子送到大街上就因为那孩子也是个正人君子,这简直就是造孽。”
欧维就这样做了两年夜班清洁工。如果不是这样,他就永远不可能在那天早上下班的时候遇见她。她一头金发,穿着红色的鞋,佩戴着金色胸针。还有那即将缠绕他一生的笑声,每次都像有什么东西光着脚丫在他的胸腔内奔跑。
她常说:“每一条道路最终都会带领你到注定的归宿。”对她来说,注定的或许是“某事”。
但对他来说,注定的是“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