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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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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以前就常说我的手巧是遗传自她。的确,母亲虽没正式学艺,但不管是料理还是裁缝,她都边看边学就学会了。冬天她常会穿着自己编的毛衣或薄外套,像今天她身上那件淡紫色的碎花洋装(应该说是乡下老太太常穿的家居服)的衣领上,也绣上了时髦的蕾丝边。应该是她自己做的吧。那蕾丝的白色,正说明今天对母亲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只不过,她再怎么灵巧,也只能停留在外行人的领域,还没到可以以此维生的专业水平。而最难为情的是,竟然连这种地方,我也像极了我的母亲。

“酒量蛮好的嘛。”

姐姐看着由香里的空杯子说。而姐姐也正是我们三个兄弟姐妹中酒量最好的。

“嗯,像家母。”

我酒量极差,但由香里不管怎么喝都不会脸红,酒品也很好。

“记得幸惠酒量也很好。”

母亲怀念地说。

“对啊,有得一拼呢……”姐姐也附和。

由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在她耳边小声说:“她们在说我大嫂。”

“哦哦。”由香里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姐姐劝的酒。

“也不知道她现在住哪儿。”

姐姐问母亲。

“贺年卡上的住址没变啊,记得是所泽没错。”

“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

我边回想着她皮肤白皙的面孔边说。虽然我只见过她两三次,但我记得她的侧脸很美。

“看起来蛮命苦的……”

照例,当大哥第一次带她回家的隔天,母亲在厨房边喝茶边说人家的坏话。那次因为大哥叫我“好歹也跟人家打个招呼吧”,我才难得地回到老家。但如果继续待下去,只会不断地听母亲抱怨和说长道短,所以我早早就打包走人了。

在大哥过世之后,她还说:“果然是那个媳妇娶得不好。”

她把责任推给跟意外完全无关的大嫂,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想如果不这么想,母亲大概没有办法继续过日子吧。

没过多久幸惠就离开了这个家,和我们不认识的人再婚了,听说还生了两个孩子。

“如果当初他们俩有小孩的话,叫她来坐坐就更方便了……”

母亲说道。

“都已经再婚了,不方便来吧。”

连姐姐也这么说,使得场面冷了下来。

“但换个角度想,也还好在那之前他们没有小孩。”

一直闷着头看报纸的父亲突然插嘴。

“带着拖油瓶的话,就很难再婚了吧。”

他边这么说,边舔了一下右手大拇指,发出很大的声音翻报纸。不管是姐姐还是母亲或是我,这时都不敢看“带着拖油瓶”的由香里。虽然对于父亲的粗线条我们早就习惯了,但这次已经到了如此口无遮拦的地步,使得我们三个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那我好幸运啊,还可以碰到这么好的老公。”

察觉气氛尴尬而率先开玩笑的正是由香里本人。光她这句话就让现场气氛缓和了不少。

“哪里的话,能娶到你是我们家的福气呢。”

姐姐搞笑地低头道谢。

“这句话轮不到姐姐来说吧?”我也勉强露出笑容。

然而父亲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们正在多么努力地弥补他刚才犯的错。

“由香里,你要不要看良多小时候的照片?”

母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

“嗯嗯,想看。”

由香里用可以吗的眼神看向我。

“你就算说不想看她也会硬拿给你看的。”

我有点不爽地说。我每次带交往的女生回家,母亲都会连同整个抽屉一起搬出来,将老相册拿给人家看。虽然她如此亲切地招呼,但还是一定会在客人离开之后挑人家的毛病。

由香里跟着母亲站起来。

“我也正好想找一些大学时候的照片。”

姐姐像母亲平时那样发出一声“嘿咻”,起身跟上。

“淳史君也来嘛。”

母亲将手搭在淳史肩上。令人意外的是,淳史竟乖乖地站了起来。我猜他是不想要三个男生留在这里吧。

在庭院里,纱月正抱着西瓜在蒙着眼的信夫周围兴奋地奔跑着。

“喂,敲开了吗?”

站着的姐姐问。

“没——有。”

纱月和阿睦齐声回答。

“还没啊。”姐姐边念叨着边走向洋室。然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走廊停住脚步,从起居室的纸门背后看着我和父亲。

“那么这里就交给你们两位‘医生’啰。”

她揶揄地说完后,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

起居室里只剩下我和父亲。庭院里,阿睦换下信夫,蒙上眼睛转起圈。纱月的笑声又加大了几分。父亲完全不看庭院,只低头专注地盯着手上的报纸。

“那个……高松冢 [24 ]的壁画后来怎么样了……有修理吗?”

[24] 位于奈良县明日香村的古墓。相传建于七世纪末到八世纪初,考古学家在其中发现了许多壁画和文物,可作为研究古代日本和中国、朝鲜交流的珍贵历史材料。在高松冢西壁上发现的壁画画的是一群女子。由于色彩鲜艳,画风典雅,令人叹为观止,遂成为日本国宝级的文化财产,不仅被选入历史教科书,还被制成了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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