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刺杀骑士团长 > 1、假如表面似乎阴晦

1、假如表面似乎阴晦(1/2)

目录

那年五月至第二年的年初,我住在一条狭长山谷入口附近的山顶上。夏天,山谷深处雨一阵阵下个不停,而山谷外面大体是白云蓝天——那是海上有西南风吹来的缘故。风带来的湿乎乎的云进入山谷,顺着山坡往上爬时就让雨降了下来。房子正好建在其分界线那里,所以时不时出现这一情形:房子正面一片明朗,而后院却大雨如注。起初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但不久习惯之后,反倒以为理所当然。

周围山上低垂着时断时续的云。每当有风吹来,那样的云絮便像从前世误入此间的魂灵一样为寻觅失去的记忆而在山间飘忽不定。看上去宛如细雪的白亮亮的雨,有时也悄无声息地随风起舞。差不多总有风吹来,没有空调也能大体快意地度过夏天。

房子又小又旧,但院子相当宽敞。放手不管,院子里的绿色杂草就长得蓬蓬勃勃,里面像藏猫猫似的住着猫的一家。园艺师来割草的时候,便不知搬去了哪里。想必不再宜居的缘故。那是领着三只小猫的一只条纹母猫。神情严肃,很瘦,瘦得足以说明活着的艰辛。

房子建在山顶上。走上面朝西南的阳台,可以约略看见杂木林间闪出的海——只有洗脸盆里的水那样的面积。浩瀚太平洋的小小残片。据相识的房产中介介绍,纵使那么一点点面积,能看见海和不能看见海,地价也是大不相同的。不过作为我,海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好,怎么都无所谓。远远看去,海的残片只能看成颜色黯然的铅块。人们何以非看海不可呢?我无法理解。对于我,莫如说更中意打量周围山上风光。山谷对面的山,表情随着季节的不同、气候的不同而栩栩如生变化多端——只消将其一天天的变化留在心底就足够有趣。

那个时候,我同妻的婚姻生活一度归零。倒是在正式离婚协议书上也签名盖章了,但后来因种种缘由,归终又重新开始婚姻生活。

无论在哪种意义上都是不容易理解的。就连当事者都很难把握因果之间的关联。勉强用一句话表达前因后果,或许用得上“破镜重圆”这个惯常说法。但这两次婚姻生活(所谓前期与后期)之间,有九个多月的时间,一如在悬崖峭壁上开凿的运河豁然开着一个深口。

九个多月——作为离别时间是长是短,自己难以判断。事后回顾起来,既觉得仿佛是近乎永恒的时间,又似乎相反,短得令人意外,稍纵即逝。印象每天都不一样。为了简单说明实物尺寸,时常在拍摄对象旁边放一盒香烟什么的,而在我的记忆影像旁边放置的香烟盒,却好像随着当时的心情而自行伸缩。看来,在我的记忆围墙的内侧,一如事物、事象之类变化不止,或者就好像与之对抗似的,本应一成不变的尺度也处于变化之中。

话虽这么说,并不意味我的所有记忆统统那样胡乱地为所欲为,擅自伸缩不止。我的人生基本上是平稳的、整合性的,作为大体通情达理的东西运行至今。只是,仅就这九个月来说,确乎陷入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混乱状态。对于我,那期间在所有意义上都是例外的、非同寻常的时间段。置身其间的我,好比在风平浪静的大海正中游泳时忽然被来历不明的巨大漩涡卷了进去的游泳选手。

回想那期间发生的事情(是的,现在我正在一边回溯距今几年前发生的一连串事项一边写这篇文章),感觉上,事物的轻重、远近及其关联性之所以往往摇摆不定而沦为不确定的东西,逻辑的顺序之所以趁我一眼照看不到的间隙而迅速前后倒置,其原因想必也在这里。尽管如此,我还是尽我所能,系统性地、按部就班地讲述下去。或许归终无功而返,可我还是打算拼命扑在自行构建的假设性尺度之上,一如筋疲力尽的游泳选手扑住偶然被潮水冲来的一截树干。

搬到这座房子后最先做的事,是买了一辆二手车。原先开的车前不久开坏了,作为废车处理了,有必要再买一辆。在地方城市,尤其独自一人住在山顶,车就成了用于日常购物的必需品。我去到小田原市郊一家丰田二手车销售中心,发现一辆分外便宜的卡罗拉旅行车。推销员说是浅灰蓝色,其实车的色调一如憔悴不堪的病人的脸。行驶距离虽然不过三万六千公里,但由于过去有事故记录,以致大幅降价。试开了一下,刹车和轮胎似乎无碍。应该不会频繁利用高速公路,所以足矣。

租房子给我的是雨田政彦。在美大和他是同班。虽然大我两岁,但对于我是少数合得来的朋友之一,大学毕业后也时不时见面。他毕业后放弃绘画,在一家广告代理公司工作,从事平面设计工作。得知我和妻分开独自离家后暂时没有去处,就说他父亲的房子空着,问我能否以看家的形式住进去。他的父亲雨田具彦是很有名的日本画画家,在小田原郊外山中拥有兼作画室的房子,夫人去世后约十年来始终一个人在那里悠然度日。但前不久确认得了认知障碍症,于是住进伊豆高原一家高级护理机构,房子已经空几个月了。

“毕竟孤零零建在山顶上,场所很难说方便,但在安静方面百分之百有保证。对于绘画,环境再理想不过。让你分心的东西也一概没有。”雨田说。

房租几乎只是名义上的。翻译官小说

“谁也不住,房子就荒废了,乘虚打劫或火灾什么的也让人担心。只要有谁住进去,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若说完全白住,你怕也不释然。根据我这边情况,可能要出一个简短通告。”

我没有异议。本来我拥有的东西只够装一辆小卡车。叫我搬,明天就可搬来。

搬来这房子是在五月连休结束后。房子固然是不妨以农舍称之的西式小平房,但空间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位于不算矮的山顶上,杂木林簇拥四周。准确占地面积多大,雨田也不清楚。院子里长着高大的松树,粗壮的树枝伸向四方。这里那里点缀着庭石,石灯笼旁边长着气派的芭蕉树。

如雨田所说,安静这点毫无疑问是安静的。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让人分心的东西很难说完全没有。

同妻分手住在山谷的差不多八个月时间里,我同两位女性有了肉体关系。哪一位都是人妻。一位比我小,一位比我大。两人都是我教的绘画班的学生。

我抓住机会打招呼约她们(一般情况下我基本不敢。我这人怕见生人,本不习惯这样做),她们没有拒绝。为什么不晓得,对当时的我来说,把她们诱到床上是十分简单的事,也似乎合情合理。对自己教的学生进行性诱·惑,这几乎没让我感到内疚,而觉得同她们具有肉体关系,就像在路上向偶然擦肩而过的人问时间一样无足为奇。

最初发生关系的,是一位二十六七岁,高个头,眼睛又黑又大的女子。乳··房小,细腰,宽额头,头发漂亮,一泻而下。相比于体形,耳朵偏大。或许不能说是一般人眼中的美女,而脸型却是画家想画一画的有特征的令人兴味盎然的那一类(实际上我是画家,实际上给她画过几幅速写)。没有孩子。丈夫是私立高中历史老师,在家打老婆。情形似乎是在学校无法行使暴力,就在家里发泄相应的郁闷。但毕竟没往脸上打。把她脱光一看,身上到处是淤青和伤痕。她不愿让人瞧见,脱完衣服相互拥抱时总是关掉房间所有照明。

她对性交几乎没有兴致。那里总是湿度不够,每次进入都说痛。即使花时间慢慢爱抚甚至使用润滑剂也不见效果。痛得厉害,很难平复。因为痛而不时大声呻·吟。

尽管这样,她还是想和我性交。至少不讨厌那么做。这是为什么呢?也许她是为了寻求痛感,或者为寻求快·感的没有也未可知。抑或寻求以某种形式接受惩罚。人在自己的人生上面寻求的东西委实五花八门。不过她在那里不寻求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亲密性。

她不喜欢来我这里,或者不喜欢我去她家,所以我们时常用我的车开去多少离开些的海边情侣用的宾馆,在那里做·爱。两人在家庭餐馆前宽阔的停车场碰头,大体在午后一点多进入宾馆,三点前离开。那种时候她总是戴一副大大的太阳镜,无论阴天雨天。但有一次她没赶来约会场所,教室里也没再露面——同她的短暂而几乎没有高·潮的性事就此终了。和她的性·爱交往,加起来也就四五次,我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