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新生(2/2)
“夫……夫人。”魏易顿时红了脸,心口砰砰的跳,方朝阳也认出他来,顿时皱眉嫌弃的看着顾若离:“这也是你学生品行不好,赶紧轰出去。”
顾若离惊讶的道:“娘,他冒犯您了”
“没有。”方朝阳扫了一眼魏易,不耐烦的道:“看他不顺眼。”就牵着两个孩子转身走了。
顾若离就魏易,魏易也艰难的转头过来看着她,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天才道:“……夫人是您娘,那……那就是朝阳郡主喽”
“嗯。”顾若离挑眉看着他,“你别惹我娘,她脾气不好,说的话会让你下不了台。瞧见了躲远点,不然我真要让颜显来领你走了。”
魏易哦了一声点着头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是朝阳郡主啊,对啊……她和顾先生有几分相似的,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再说了,这京城也没有几个人的样貌能和静安县主媲美的了,唯一不相上下的,就是她的母亲了啊。
真是笨,魏易敲了脑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就站在墙角边偷看,方朝阳带着两位小公子在院子里玩闹……他啧啧的摇着头一时间画兴大发,回宿舍取了笔墨就席地坐在地上开始画画。
他的笔功很好,自小就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医一个就是画,其他的都没什么兴趣,这一次来京城也是他头一回出门,路上足足玩了小半年。
画中满是鲜花,在鲜花丛中有一个女人迎风而立,如火的衣袍随风轻舞,发丝曼妙,整幅画色彩非常的明丽,让人眼前一亮。
方朝阳没亮,环手包胸的看着他,厌恶的和李妈妈道:“撕了!”
赵含之也附和的点着头,仿佛在说,明明一院子的人,怎么你就画了祖母一个人。
“我……我自己撕。”魏易心虚的将画揪了一团,爬起来行了礼,“冒犯冒犯,实在抱歉。”然后调转头就跑了。
方朝阳回头拉着两个小的,蹙眉道:“走了,走了。这里的学子品行太差。”
魏易下午就被顾若离说了一顿,他逃回了宜春侯府,颜显也得知了他在书院言行不端的话,就拉着他去书房质问道:“你是不是骚扰那位夫人了”
“不是夫人。”魏易回道:“是朝阳郡主。”
颜显啊了一声扶着额头,道:“这话我希望最后一次听你说,你要是再这么不靠谱,就赶紧给我回松江去。”
“我也没别的意思。”魏易皱着眉头,“就是欣赏美人啊。”
颜显敲了他的头,道:“郡主是美人吗,是你能欣赏的吗”
魏易就哦哦了几声,不敢再说话。
颜显叹了口气,正要再训斥几句,他的常随在门口敲了门,他就撵了魏易出去,看着常随道:“怎么了”
“庆阳那边来信了,您看看。”常随将信给颜显,他立刻关门拆开了信,信是他遣去庆阳的小厮写的,他静静看着眉头也紧紧蹙了起来。
小厮说,上个月崔婧容就从顾府的宅子里消失了,大家都在找,那边的信也快到京城了。
“失踪了。”颜显将信纸揪成了一团,手撑在桌面上,“她哪里都不认识,能去哪里。”
他想着忽然打开门出去,边走边和常随道:“去将我的马喂饱了,我今晚就出门。”
“世子,您要去哪里”常随跟着问着,他也不说话大步去了内院,颜夫人一听到他说要出一趟院门,心里就有数了,“什么时候回来婚事怎么说,我可是给人家放了话六月初六下定了。”
“您……您看着办吧。”颜显垂着眼帘,回道:“六月……六月我一定能回来。”
他说着大步出了门,颜夫人跟着他追出来,喊道:“你不要做糊涂事。”
“我知道。”他头也不回脚步却是顿了顿,“娘,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
颜夫人泪眼朦胧的走过来替儿子理了理衣襟,心疼的道:“我儿婚事太坎坷了,这一次就听娘的话好不好,让娘给你挑一个好姑娘。”
“娘。”颜显也红了眼眶,颜夫人摸了摸儿子的脸,“喜欢和过日子不同的,你听娘的好不好。”
颜显抱了抱颜夫人,道:“儿子明白!”
“那就好。”颜夫人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娘在家中等你回来。”
颜显颔首快不出去,他不去这一趟这一辈子都会惦记着……他想要个了断,也更想要将她的余生安排好。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他一路找过去,又在庆阳找了她很久,多方打听他在草原上看到了她,那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离他回京不过二十天的时间。
他到时,崔婧容正坐在茂盛的青草里,包着头巾穿着牧民的衣服,抱着腿坐着含笑看着远处如一朵朵白云的绵羊。
听到马蹄声渐近,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他。
两个人都是一怔,一年不见她瘦了很多很多,皮肤也不如以前那般细腻,眼神也少了时时的惊恐和不安,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让人觉得美好而宁静。
他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朝着她一笑。
她站了起来朝着他福了福,道:“颜世子。”她常常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他如同天降一般,从草丛中,从羊群里,从云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天,她心里百般念叨的实现了。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颜显下马来慢慢走到她面前,她回道:“有两个多月了。我上街时遇到一个收皮草的大婶,她说她家在草原……我就跟着她一起来了。”
胆子真大,颜显蹙眉道:“你这样做太轻率了,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大婶不是坏人。”崔婧容朝着他笑了笑,“她带着两个女儿住在这里,很能干,比有的男子还能干。”
颜显低头看这儿她的手,她的手也不如从前细腻白皙,而是布满了长长短短的小口子,很粗糙。
“为什么不留在顾宅”颜显道:“你走了,县主肯定也很担心。”
崔婧容目光动了动,垂着头道:“我给她去信了。而且我不想一辈子都做她的负担,我想一个人出来看看,试一试我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活下来。”
“现在呢。”颜显问道:“和我一起回庆阳吧,这里太艰苦了。”
崔婧容摆着手,道:“我……我就在这里住着挺好的,给大婶放羊她给我饭吃衣服穿,过一段时间等这里的草吃完了我们就要往上游去了。草原很美,每一处看的落日都不一样。”
颜显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忽然就没了话说。
远处有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话喊着,崔婧容回过头去回应的挥了挥手,“马上就来了。”她说着又看着颜显,“颜世子……你来关外有事吗。”
没事,就只是来找你的。这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我去开平卫办点事,顺道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碰到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崔婧容道:“那……我走了。”
颜显看着她点了点头,“保重。”
“你也是。”崔婧容抿唇笑着,道:“或许……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颜显没说话,看着她慢慢走远,颜色并不艳丽的头巾随风动着,布草的裙子像朵新开的花一样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间。
他忽然觉得心很空,钝钝的痛着,却无能为力……
崔婧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她静静立着,过了好久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轻轻一笑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来。
就这一刻,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颜显想要过去抱着她的心,他也这么做了,一瘸一拐的奔跑着,那么快的到她面前,停下来看着她,“容姐儿。”
他喘着气,像小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他喊她的名字。
崔婧容满脸的泪,点着头道:“颜世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辈子我报答不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希望……”
“没有下辈子。”颜显不想听猛然将她拉过来圈在怀中紧紧箍着,“容姐儿,没有下辈子。”
下辈子我怕我不记得你。
下辈子,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有,有的。”崔婧容靠在他怀里,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会是最后一次,“有的。下辈子我来找你,我一定勇敢一点,像娇娇那样勇敢。”
颜显的眼泪落在她的头巾上,落在她的发髻上,紧紧抱着她在怀里,声音嘶哑的道:“和我回去吧,我们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我在一起,就不算白过这一生。”颜显心痛的没有词来形容,像是被刀子割着,像是丢进沸水里煮着,像是被人拳头攥住了……他呼吸不过来,只有抱着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我可以死。我的命是贱命。”崔婧容抬头看着他,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但是我不能连累你,我的身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有今天这个拥抱就够了,真的。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意就满足了,真的。”
她说着推开他想要走,“你回去吧,娶个好女子过日子。”
“容姐儿。”颜显拉着她过来,捧着她脸脑中嗡嗡的响着吻着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就想和她在一起,就想这么吻着她,立刻死了他也甘愿。
崔婧容抱着他踮着脚……
四周的风吹着,青草的香,牛羊的叫声,还有远处大婶哼唱的调子,悠扬婉转,回旋在耳畔。
崔婧容推开颜显,“你走吧。”她话落,提着裙子便飞快的跑走了,这一次没有停也没有回头,一直消失在尽头。
颜显也没有追,他看着她直直的倒在草地上,平躺着看着天,看着风吹着云从头顶徐徐的过去。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久到天黑了又亮了,等他起来时身上皆是露水,他沿着崔婧容昨天走的路去找,原本立在那边的毡房已经不见了,成群的牛羊也不见了。
四周空落落的,不见一个人。
他想起来,崔婧容说过他们就要去上游放牧了。
他一个人在草原上游荡了一个月,最后还是被额森那边的人认出来带了回去,大病了一场等康复时已是七月,他别了“额森”赶回京城,等到京城那日是中秋节。
颜夫人在家里等他,看见他回来大哭了一场,他跪在颜夫人面前磕头,道:“儿子任性了,请娘责罚。”
“你自小沉稳。”颜夫人擦着眼泪,“难得任性一次,娘不怪你!”她虽年纪大了,可谁又没有年轻过呢……她知道颜显完全可以跟着崔婧容走的,两个人为了爱情浪迹天涯,可是他却没有,选择了回来。
因为京城有他的责任。
“娘没给你定亲。”颜夫人柔声道:“成林说的对,让你自己看看喜欢了娘再定好不好。”
颜显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赵府中,赵含之和顾引之现在真的知道娘的肚子有小妹妹了,因为临产的肚子很大,圆圆的还会动。
“妹妹。”赵含之贴着肚子笑着,“妹妹,饿了。”
从一个字到两个字的过度,还真是不容易,顾若离笑着道:“别整天妹妹,要是弟弟怎么办呢。”
“爹说,妹妹。”顾引之也贴着肚子,冲着顾若离笑,“爹说。”
顾若离无奈,正要说话赵勋从外面进来,她就道:“都怪你,他们现在认定了是妹妹了。”
“本来就是闺女。”赵勋一脸肯定的道:“韩妈妈也这样说。”
顾若离不想理他了,撇过头去和两个说话。
“颜显回来了。”赵勋给自己到了杯茶,看着她,顾若离一喜问道:“他怎么说,找到她了吗。”
他点了点头,将事情和她说了一遍,“……跟着牧人去放牧了,我和陈达说过,让他派人护着一些,若有必要就接去他那边。”
“没事就好。”她起身坐过来,有些可惜,“我觉得没什么,换个身份换个名字换个……”
她也说不下去,其实这一切都是外因,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彼此的决心,想不想敢不敢,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别想了。”赵勋摸了摸她的肚子,“我陪你出去走走,不是说走动了好生吗。”
越到临产他越是害怕,比起生两个儿子时他的懵懂不知,这一次他更加的紧张和担心,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这种担心很无力,因为他除了这些,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走。”赵含之指着外面,“出去。”
顾若离摸摸他的头,道:“行,出去走走去。”一家四口就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荣王和吴孝之在后院的亭子里下棋,两个人一边下一边斗嘴,热闹的很。
中秋节后顾若离就不敢去上课了,布置了一个月的功课,间隙让杨文治带着课……不过这次比起怀两个儿子时要轻松一些,肚子也小了许多,她愁眉苦脸的看着肚子上的斑,“这妊娠纹真是太难看了,第一次没有,怎么这一回就长了呢。”
不算多,她点着灯数了数,裂纹似的有四五条。
很难看。
“不难看。”赵勋坐在床边看着她,“我觉得很好看。”
顾若离拿脚踢他,笑着道:“就哄着我高兴,反正也不是长在你的肚子上,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疼。”他一本正经的,“恨不得长在我身上。”
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就听到外面喊着道:“娘……娘……”两个小家伙一下子推开门穿着裹裤就跑了进来,“娘,睡。”
两个人轻车熟路的往床上爬。
“下来。”赵勋跟提小鸡崽子似的提溜起来往地上一丢,“回去睡。”
两个儿子就原地看着他,一脸委屈。
“铺被子打地铺吧。”顾若离舍不得,道:“你带着他们睡地上。”
赵勋一脸不乐意,他已经连着睡了七八天的地铺了……现在有了孩子,睡觉连媳妇都抱不着了。
父子三人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挤在一个铺子上睡觉,两个小家伙疯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赵勋睡不着时不时起来看看顾若离,又看看两个儿子,等到半夜就听到顾若离哀嚎一声,喊道:“七爷,我估计见红了,快去喊稳婆。”
赵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一句话没讲打开门出去,在外头喝道道:“都给我起来。”
转眼功夫院子里灯火通明,顾若离吩咐着厨房给她做吃的,又惦记着两个儿子,又安慰赵勋,“才见红,别着急,估摸着要到天亮才会发动。”
赵勋一手的汗,点着头附和着。
顾若离吃了东西又打了盹儿,卯时三刻肚子就开始痛了起来,两个儿子就站在门口闹着要进去,一起哭着……李妈妈抱在怀里,道:“是这样的,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哥哥都会闹腾。他们不懂但是母子连心呢。”
“抱走吧。”方朝阳道:“哭的她也心不安。”
李妈妈让乳娘将两个小不点抱走,回头没找到赵勋,咦了一声,“七爷呢。”
“在里面呢。”方朝阳指了指,自己也站不住了,“给我端个椅子来。”
她就坐在院子里,心里头砰砰的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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