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1/2)
九十章
长宁一边迎着范氏向前, 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 果真就如伯母所说那般, 长相、气质皆是一般, 若不是提前知晓, 还真不会将她与宫中那位明艳的范妃联系成姐妹。
两人未走多远, 便听有人来报说是范家内眷到了, 长宁闻言看向范氏道:“卫夫人娘家人来,我们便在此等等罢。”
范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下,知晓在长宁心中, 便是堂姐做了皇后,只怕也是看不上自己门第的。因此心中略略有些晦涩,应道:“有劳夫人了。”
长宁在回廊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挥挥手道:“卫夫人莫要这般讲, 我做东宴客,岂有有劳一说。”说着轻轻拍了拍身边, 示意她也坐下等候。
范氏看着她脸上的一派娇憨, 想到她所嫁之人, 再想到自己所嫁之人, 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未见长宁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嫁的不错, 丈夫虽说年岁大些, 虽然自己是续弦, 然而在钱塘府确实最有地位的一位官夫人,可与长宁相比, 差不多年岁的小娘子,一位正经的原配嫡妻,而自己这桩婚事便多少有些龌蹉了。
用帕子掩了掩唇,轻轻吐出一口气,范氏道谢之后,在长宁身边坐下,姿态端庄,倒显得长宁有些懒散。长宁不在意的转过眼,看着眼前已经微微吐绿的树木道:“离开江南三四年,再次归来,竟觉的故土陌生了,想来应是嫁了人之故。卫夫人就没有如此烦恼了,卫知府就任钱塘,距离娘家也近,倒是不会有离家之感呢。”
范氏扭头看了眼长宁,见她神态天真,努力忽略心中的不舒服,轻轻应道:“陆夫人如今不是距离娘家也近了么”
长宁轻笑道:“也对,虽然父母兄长都在京中,但伯父、伯母也待我甚好。话说,今年新春朝会我曾在皇后宫中见了范妃,听闻也是钱塘人氏,不知与夫人可有关系”
“是我堂妹。”范氏神态淡淡,一点也没有同荣共喜的样子。
长宁见状,略略有些疑心她们姐妹关系一般,只是面上假装恍然,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总觉得夫人哪里与范妃有些像呢。”
范氏唇角微弯:“范妃娘娘姿容艳丽,岂是我能比的。”
两人这般闲聊着,远远就听到回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长宁转头看了眼,只听得一阵环佩作响,回廊那头走过来一片闪烁的妇人。
长宁目光从为首那人的头上打量起,约摸四十余岁,圆盘脸,妆容倒是中规中矩,只是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金冠,看起来好似将脖子压得更短了。上身穿着亮蓝色的对襟宽袖上襦,金线满绣着富贵花样,配着一条颜色有些奇怪的深青色的双间裙团绣着大朵大朵的团花,倒是压下了一点金光闪闪的刺眼感。她身后带的几位小妇人还有小娘子,也全是一身珠翠,拇指粗的金项圈、两寸宽的金臂钏,哗啦啦来到长宁面前,扑面而来的贵富豪奢之气让长宁不由的有些愣怔。
范氏眼中闪过几丝厌恶,看了眼身边的长宁,扯了扯唇角道:“陆夫人,这位是我母亲,她身后两位是我大嫂与二嫂,那几位是我们家尚未出阁的小娘子……”
长宁笑容大大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道:“几位前来,实在让寒舍蓬荜生辉。”
引兰与阿珍都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都强忍着笑,垂着头在前面带路。
长宁当年容颜稚嫩,貌美之名便全钱塘皆知,只不过所见之人并不多。范妃尚未入宫之时,便是范二郎已经入仕,钱塘府一些贵门的宴席也并不会宴请范家,偶有一些时节宴会,也都是未婚的小娘子们参加,因此范氏见过长宁,而范夫人今日则是第一次见到长宁。
赴宴之前,也曾听闻长宁貌美之名,可在她心中觉得自家那入宫的侄女便是人间绝色,对此便有些嗤鼻。这位陆夫人再美又岂能美过被圣上选进宫做妃子的人么若是真那么美,又有好家世只怕早进宫做娘娘了!
可当长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知晓传闻非虚,与她相比,自己那位进宫的侄女顶多只能称之漂亮,而这位陆夫人一举一动皆是美的让人惊叹。
范家有些呆滞的随着长宁向亭阁走去,一时间连她未曾出去迎接自己的不快也尽数忘记了!
带着范家众人到了亭阁,未说几句话,便得知塘西李家、湖平邹家的内眷到来,又匆匆起身前去迎接,此举让范夫人一下子从被长宁震惊到的美貌中清醒,不由气恼的转头对自己长媳道:“这个陆夫人何意咱们来时不去迎接,原以为她都是如此,现在看来莫不是看不起咱们家”
范夫人的长媳家中也是商贾,一向精明能算计,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对于长宁这样出身名门的天之骄女因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更是嫉妒,闻言连连点头道:“婆母所言极是,我看这位陆夫人确实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回去后定要和家翁说道一番。”
这边还在愤愤不平,长宁已经引带着李家、邹家的夫人进了阁,又是一番寒暄过后,见时辰差不多,长宁便命人叫了鼓书、杂戏出来,笑道:“外子初到钱塘,这虽是我娘家,却也离家日久,今日以赏梅为名,请各家夫人前来再续情谊,多谢各位赏光,满饮此杯,以示感谢。”说罢抬袖掩唇,仰头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见长宁如此,众人也纷纷应景,很快气氛便热络起来,长宁一边与人说笑,一边暗暗观察着在座的几位夫人穿着举止,心里渐渐有了思量。
“章夫人今日头上的步摇看起来极为精致,不知时哪家铺子做的”长宁笑看着章明的夫人,道:“我离开钱塘许久,只知翠美楼、金家珍珠这几家店,可前几日前去置办并未见如此花样,想来定是新开的铺子吧”
章明夫人钱氏闻言抬手摸了摸鬓角垂下的金线流苏,带着几分得意自谦道:“夫人若能看上,回头我送夫人几支便是。”
长宁看着那金灿灿的的步摇,心神微敛,面上却笑得和善:“这哪能行,看着就觉得分量不轻,送我一支便也是了,还送几支,这在坐的夫人莫不是都听者有份”
众人应景笑开,其中一位还打趣道:“我们哪有陆夫人这般面子,她定是知晓夫人带上比她好看许多,日后不好意思带出来才这般大方罢了!”
长宁不怎么走心的谦虚了几句,道:“不玩笑了,说实在话,京中虽好,但我还是觉得咱们江南的物件做的精细,不说莫夫人的步摇,就是范家几位小娘子所带的项圈,还有贲夫人的衣裙都可见咱们钱塘有多讲究。”
话题打开,夫人们便说的停不下来,长宁看了眼余氏,余氏笑道:“六娘离开钱塘这几年,因此不知道那海场码头每日船来船去,上货卸货,热闹得很,你莫要说京中物好,咱们钱塘的夷货只怕不会比京中少。”
长宁微微一怔,轻轻撇了下嘴,摇头道:“我不信,毕竟是京都,非钱塘能比,我这次回钱塘专门从京中带了些小玩意,送给各位夫人解闷,阿珍,去取了来。”
钱氏见长宁话里对钱塘物品多有看不上旨意,神色间带出几分不以为意,道:“莫怪我失礼,陆夫人不是我自夸,我虽未到京中去过,可也有亲眷在京都,年前他们使人送年礼,其中有一箱子东西说是稀奇货,结果打开一看,你们猜是什么”
长宁看她神色不屑,一副十分小看的样子,唇角的笑淡了几分,道:“是什么”
钱氏说的热闹,并未注意长宁的神色不对,继续道:“是两幅勿里斯的挂毯,花色虽然新奇,可这种物件咱们谁家没有呢我家便有一副大的,冬日铺地,倒是暖和。”
长宁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心中却涌起几分怒意,勿里斯的挂毯又名“寸寸金”,由此可知价值贵重,而比价格更难得的是因为毯子是用上好的蚕丝、棉线、羊毛混织而成,受不得潮,也经不起水火,从勿里斯到南平一路需要六月之久,一旦损毁,货商损失巨大,因此非一般的商船可带的,便是曲家去十趟勿里斯也只会有一趟带回几十块毯子回来,买的便是天价,可这位钱氏的夫君不过一个小小的长吏罢了,听闻家境也是一般,却能将勿里斯毯子铺地,若不是买的仿制品,便是来路有问题。
长宁微微垂眸,将手中酒樽放到一边,笑道:“章夫人虽不稀罕,可那东西却也是好东西,可见这位亲眷是真心对章夫人一家好呢。”
钱氏闻言掩嘴笑道:“是远方亲戚,不算什么。”
范氏觉得钱氏有些太过张狂,开口道:“章夫人今日看起来气色颇好,像是用了胭脂一般,实在让人嫉妒。”
“有什么好嫉妒的,若说引人嫉妒,咱们这里陆夫人的样貌最让人嫉妒!”范氏话音刚落,坐在另一边的范夫人便接口说道,虽然听起来是恭维,但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对味。
长宁脸上笑意淡了几分,点头道:“范夫人过誉了,只不过这世上有些事情便是嫉妒也是嫉妒不来的……”
一句话噎的范夫人瞪大了眼睛,范氏有些恼怒的瞪了眼自己母亲,想要将话圆回来,却见长宁神色淡淡的身边的使女道:“前些日子小舅舅祝郎君履新,送了一船的仙人酿,你去给郎君打声招呼,给每位大人送上两坛,这好酒……就得大家一起尝!”
范夫人脸上红白交加,十分尴尬。那仙人酿乃是南平三大名酒之一,向来量少难买,可曲家居然随便一送便是一船,让她这个自认为家中富豪的的脸上实在是挂不住。
阁内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知晓长宁此举是打了范夫人的脸,连同那句“嫉妒也是嫉妒不来的”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
范氏看着母亲怔然的样子,在看到场上有几位夫人掩饰不及的不屑,不由心头一堵。自从二叔入仕,她嫁给了卫知府之后娘家行事便有些张狂,堂妹入宫之后,更是嚣张无忌,今日居然还想讽刺陆夫人,也不看看舒家是怎么样的门第,国公府又是什么样的人家,简直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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