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孤儿寡母,本就不足据守神州,无能而占沃土……就我们不反,也总会有别家要反。”
“是啊是啊……但问题是……别家反了,可未必会把前代世家逼到走投无路,要整族大逃亡啊!”
尖锐的反诘,正代表着开京赵家入主帝姓时的一段血色历史,而在开京赵家治世的三百来年中,这更一直是为人讳言的禁忌,但……在敖开心,是向来什么话也敢说的。
“这就是疯子的好处啦……谁会和一个疯子计较呢”
“……说实话,我们并没有逼迫段家。”
沉默许久,帝象先突然开口,说出的……是一直也无人知晓的秘辛。
三百年前,以朝中“第一重臣”的身份,赵家与结为姻亲的刘家联手,推翻掉南楚段家的统治,这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因为,不知为何,在以霸王之姿夺取天下的帝无兖之后,段家连续数代帝者皆驰武修文,而好容易出了稍有进取之心的帝者,却英年而逝,留下了手中再没有任何本钱的孤儿寡母,……在大夏历史来说,这种时候,所能指望的,也只是还有足够强大的外戚。
“当然够强,而且是最强……因为,那就是我们赵家。”
因为这样,朝中甚至连殉死的忠臣也都没有,也因为这样,在朝代更替后,赵家依据历代以来的习惯,给段家以甚为优渥的待遇,赐公爵,食两县之地,许世代罔替,更颁下代表着至高荣耀的免死铁券……总之,虽然没有实权,但表面上的荣宠,就还要超过拥立有功的刘家。
但是……正如每个故事一样,在这种时候,总是难以避免的要出现“但是”,约莫半年之后,不过十一二岁的段家幼子竟“暴病身亡”,而之后,高大光鲜的段府更在夜间突然起火,尽管府邸占地甚广,但火头在数个地方同时烧起,极猛、极快,很短的时间内,已烧成一片白地。
“而那里面,更被翻出来几百具尸体……几百具,皆带着残忍伤口,和被烧到完全不能分辨的尸体。”
很熟练的补充下去,因为一直到这个地方,敖开心都相当熟悉,他甚至还知道多种不同的解释:从当时的天子图谋臣妻未遂,而以异果相赐,活活泻死了小公爵……到某个夜里的一首怨诗被人悄悄抄走,从而召来下有“牵机”的药酒……当然,每个说法到最后都是一样:幼子身亡的段夫人,悲痛欲绝,到了想要刺杀皇帝的地步,从而召来了灭门之祸。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一场火,谁都没有我们意外。”
苦笑着,帝象先告诉敖开心,各种传说,都只是传说……事实是,视段家只是一只死老虎,赵家根本未对他们有任何提防之心,至于什么株林之丑,海陵之恶之类的,更只是口口相传中的胡说八道。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想搞清楚,他们到底在保守着什么,又带走了什么。”
应该说,曾经的赵小姐,亡国的段夫人,的确是“出嫁从夫”的标本之一,尽管本姓赵,但当她的兄弟仗剑上殿时,她却毫不留情的发出连续的诅咒,更因愤怒和悲痛而昏倒殿上,之后……是完全不肯再见赵家的任何人,很多人都相信,只是为了抚养自己的儿子长大,她才没有直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我想,害死她儿子的,大概正是她自己……”
一直影影绰绰的知道一件事……段家,似乎保守着一样东西,一样能带来强大力量的东西……但连续数代皆没有出现武道强人,当轻松的造反成功时,赵家更认为,那应该只是一个传说。
“但,也许,不是传说……”
声音竟也带了一点点颤抖,态度更变得认真,因为,敖开心已想到了那可能的答案,一瞬间,他甚至感到了背后的战栗。
“为了练功……她,她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至少,三百多年以来,我们一直是这样想的。”
但,这仍不能解释很多东西,比如,既然不是赵家下得手,为什么段家会在一夜间被灭门
“段家信秃子信了好几代……根本就没作过什么狠事,谁会那么恨他们恨到要不惜灭门,而且……既然不是你们作得,那就意味着……帝京将军衙门是真得没有发现,也就是说……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人杀光,把房子也烧了……”
“谁知道啊……”
拍拍敖开心,帝象先苦笑道:“别想了,这么好想的话,几百年前我们就想出来了……”说着就又低头看手里的资料,道:“还是先看看朱家的资料吧……”却听“砰”得一声,敖开心竟将手中茶杯捏的粉碎!
“你……你怎么了!”
猛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敖开心吃了暗算,急起身,却见敖开心脸上竟有恐惧之意!
“象先……在瓜都……你用得那个东西……是不是,得自当年的段家!”
一怔,脸上却立就再没有任何了任何表情,微微点头,帝象先一面坐下,一面道:“……对。”
想不通为什么长庚似乎是决心要避免和袁当对决,但也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想,因为,云冲波很高兴的发现,蹈海胸中翻翻滚滚的,正是自己最在意、最想知道的事情。
(幸好啊,还以为再没机会知道了呢……)
“在你心目中,不死者……到底算是什么呢”
反复思考了很久,云冲波一直也想不出自己会怎样回答,但,只微微一顿,蹈海已很快的给出了答案。
“应天而生……导天下至太平。”
(真好,真是豪气,好有志气,好有责任感……好惭愧啊。)
一时间自惭形秽,却听袁当低声笑道:“很好……和我想得果然一样……”便觉蹈海一滞,胸中怒气油然而生。
“所以……你总是冲杀在前……所以,你总是想当表率……”轻笑几声,袁当突然道:“告诉我,你真得还喜欢吃狗肉吗”
“你……你想说什么!”
一下子失去掉平静,蹈海甚至不自觉退了半步,却见袁当的目光中似乎已带上几分嘲弄,却又有些自己完全没法看懂的东西。
“其实,早在那一年,我就可以杀掉你……”
袁当所说的,自然是蹈海尚未成长的那一战,孟津牺牲,姬北来也莫名其妙的死掉,却成全了蹈海的名声。
“而之后,我也完全可以送你和风月一起去……”
那一战,在正式的解释,都指袁当是顾忌正在赶来的浑天,而放弃掉最后一击……但,蹈海却知道,要杀掉那个完全昏迷的自己,在袁当,真是连一指之力也用不着。
“而那一次,你们设埋伏……好家伙,真是个好计谋,我十年经营,终于因那一刀而毁……大势自此而逆,而你,更正式成为小天国的‘战神’,成为了和我一样,只凭一个名字就能给部下以信心的神话。”
“而……那次也一样,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把我杀掉……事实上,我本来也是带着必死的心去砍那一刀的。”
自家事,自家知,只得九级力量,却好得比已届神域的浑天更快,虽然对外以袁当遇袭在先,难出全力来解释,但对自己,蹈海却一直怀疑,那一掌,袁当仍然是有手下留情。
“我一直这样怀疑,但现在,我更已经可以确定……三次相遇,你三次手下留情……为什么”
“为什么……”
发出低沉的笑声,袁当上下打量着蹈海,缓缓道:“我放过你,是因为我嫉妒你……我放过你,是因为我想害你……我放过你,是因为我在等你……”
“……等待,你的堕落。”
“你作梦!”
怒气终于涌动而出,也不管自己的出手有多么不智,蹈海全力挥刀,重重斩向袁当。
“想这样伤到我……才是作梦!”
大笑声中,袁当微一侧身已避去刀锋,跟着重拳连发,转眼已将蹈海的护体气劲打破,却被反手刀稍稍阻住,跟着,蹈海收手跃开,袁当也停手不前。
“我若愿意,绝对可以把你杀在这里……蹈海兄。”
“但……那样的你,也必定会死在东王手下。”
斩钉截铁的回答,一时令袁当也告无语,之后,他轻声的笑起来,并摆着手。
“不……不用激我,我不会杀你的……我说过,我想等着……等着你的堕落。”
“而我也说过……你作梦。”
声音不再激动,却反而有了更多的威严和说服力,蹈海反手按刀,脸色铁青,道:“不死者的出现……是为了救世……不死者……永远不会堕落。”
“不会堕落……是吗”
先是似乎强忍着的低笑,之后渐大,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大笑,连泪花也都迸出,袁当笑得几乎疯狂……令……蹈海一时也陷入错愕,竟忘掉了自己现下更应该“愤怒”。
“蹈海兄啊……你的自信,让我同情,让我很同情啊!”
几乎连牙齿也都咬碎,却强忍着,没有出刀,蹈海一字字道:“你笑完了么”
“完……不,没有……今天是笑不完的……”
捧着肚子,半弯着身,袁当却突然道:“蹈海兄,你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懦夫么”
刚刚还在狂笑,但一转眼,袁当的声音已变得冰冷冰冷,更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残酷的韵律。
“你说自己不会堕落……但,你堕落过么”
“你痛恨你部下的改变,可你自己……难道不早就一想到狗肉烧饼就想要呕吐了么你难道没有想过试一次纵情宴乐你难道没想过试一次千金豪赌你难道没想过女人,想过很多的、不同的女人蹈海兄啊……你甚至不敢让自己去面对这些堕落,你又怎能说自己绝对不会堕落!”
“……我承认,我有想过,我承认……我不敢面对……袁当,你说得都对。”
面无表情,蹈海手按刀柄,木然道:“我更要承认……你的确对我知道很多,了解很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袁当……”
“不死者的存在,是为了救世,我们所承担的,是天下百姓的希望,是千百年累积下的信任,所以……我们不会堕落,也不能堕落……”
“千百年以来,不死者一次又一次的转世,一次又一次的战死……但我们当中,从来无人堕落……而我更相信,直到永世……我们中也不会有人堕落……”
“袁当,我们不死者,是在为了‘理想’而战斗啊!”
(唔唔,的确是好有气魄的回答……喔,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所以,我也可以感到光荣吧……这也是我说的话啊……)
记忆至此,却出现了模糊的波动,努力回忆着袁当最后说了些什么,云冲波却突然被一种外来的压迫感而惊动。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一种如针一样尖锐冰冷,又如槌一样霸道凶悍的奇怪的感觉。
一下子屏去掉回忆,收慑心神,蹈海迅速抬头,更听到长庚的叹息从左侧传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你可知道,我有多不希望你的出现”
“……我也一样。”
温和的回答,正是袁当的声音,没有带任何部下,他一个人,空着手,站在前方的崖顶。
“我犹豫了三天,思考了三天,整整三天,我不止一次的想要放过你们……但到最后,我还是抵制不了这个诱惑……一个,一次杀掉三名不死者的诱惑。”
温和的笑着,他看向蹈海,更扬手打了一个招呼。
“总之,很抱歉,蹈海兄……或者该你自己说抱歉更好一些…因为你的回答,因为你那个漂亮和极具说服力的回答,我决定给你以信任和尊重,我决定……不再等待你的堕落了。”
“那么,此时,此地……请,请你就死在这里吧!”
“我们三人中…东王是术士,我就算是没有战力,而蹈海…他在力量上仍比你为差,可就算这样,你要杀掉我们,还是要付出太多代价…所以,我想不通,我真得想不通。”
仍然从容冷静,长庚一只手轻轻按着马头,并无半点紧张之意。
“代价…当然会付,但却不会是你们想的‘太多’…”
并没有立刻攻下,袁当的态度,甚至较长庚更加从容,似乎,眼前一切,早已经是注定。
“袁当啊…其实,从你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我就在感到奇怪…你的…你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奇怪…而一直以来,我也在作出努力,避免掉我们间的死斗…”
顿一顿,长庚慢慢道:“就算现在,只要你肯离去,我们的协议就仍然有效,我们…仍然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话说半句,却比说二十句更加有效率呢…“
冷冷的笑着,袁当道:“可以直言啊,袁某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一个人,空手…这当然也得赐于你们的协议,剥夺掉我的凤门,以此来约束我的战力。”
“但…你们又是否知道”
“以袁当之力,又何需区区一把御天神兵!”
说出或者天下任何强者都不敢说的豪语,袁当双臂微举,已掀起扑天烈焰,似两只巨大的翅膀,高高扬起。
“今日之战,将永载史册,帝姓与不死者的千年战争…将会由此而彻底结束!”
“所以,三位,作好准备…来走进历史吧!”
显然对此战极为重视,方一起手,袁当已将自己力量推至十级,更使周围土石也都向上逆飞,蹈海三人皆觉脚下马匹浮动,竟也隐隐有飞跃之势。
“想要速战速决吗……很好啊……”
冷冷一笑,东山左手微扬,绿光闪烁中,森森白骨结连成为大笼,将长庚连人带马一并包起,更如没有重量般向一侧飘走,而同时,蹈海更一跃而起,双手执刀,迎向袁当。
“流响,雷霆震!”
“我说……没用!”
手无凤门,亦没有使用一直以来的炎龙书,袁当的起手式,竟是蹈海从未见过的动作。
瞬间已作千般繁复花式,却又朴实沉郁的惊人,两种极为矛盾的感觉,却被袁当轻轻松松已熔铸一体,而这一切,更如电光火石般,是在转眼间已经发生。
轰然一声,刀拳互击,袁当扑下之势稍阻,蹈海则是被狠狠轰回地面,将先前座骑踩作一团血肉模糊。
“以九级顶峰力量对战十级初阶力量……蹈海,你已作得很好了!”
利用蹈海争取得到的一点时间,东山手中已杖连连点动,划出半透明的绿色长线,更因其动作而宛转空中。
“东天太一圣山府君亲传九幽明真法……幽府,深无测!”
“测”字喝出,绿线的形状也随即固化下来,更迅速实体化,却是两具有三人来高的骨兵,皆左剑右盾,速度更快得惊人,饶是袁当只一回气便又追击而下,却还是慢得半步,被他们挡在了蹈海身前。
“呸!”
吐气开身,只一吼,两具骨兵已被震得粉碎,但飞灰当中,却有闪亮刀光挟血溅破出。
“袁当……我倒要看看,你能空手接我几刀!”
手无兵器的后果,终于出现,尽管再次硬接下蹈海一刀并把他击退,但东山却立刻布下连绵骨墙,将两人间的空间填充,使蹈海得到时间,再一次挥刀攻回。
“怎么……这样快就不敢了吗!”
虎吼出声,因为,今次,袁当果然没有再度硬撼,而是以极为柔韧的手法卸去刀势,却到底不能尽去,反被蹈海冲动阵角,弄到要首次后退。
这样的机会,东山当然不会放过,如影随形,连施“幽冥路无穷”和“幽夜暗无极”,虽不能真让袁当泥足盲目,却成功达到将他牵制的目的。
(喔,这个战术,很明确啊……)
在云冲波的想象中,基本没有战力的长庚当然是要立刻跑开,同样已有十级力量的东山却应该是对抗袁当的主力,蹈海毕竟稍逊半筹,只合从旁牵制眼前的战况,与他的想象却是刚刚相反。
(但这是对的……他们到底是经验丰富啊。)
开战以来,东山所用的都是一些较为低段的法术,只求牵制、不求杀伤,但多这一点羁縻,却已使蹈海能够支持。
(而……东王他其实一直都在准备什么大招吧……大家都是十级,如果被他拍中一下,袁当……怕就没机会翻身了……)
对此当然心里有数,袁当在数攻不能得手之后,战法也立刻改变,以游走来牵制蹈海,而不住寻机将东山引入战团。
以一敌二,战势一时陷入胶着,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云冲波实在是不得不承认,若单战东山蹈海任何一人,袁当都该早已胜出,而就算现在,他也仍然是攻多守少,将两人尽都压制,甚至可以说,如果凤门仍然在手的话,他仍有可能是已经将蹈海刺下。
(这样打下去,不知还要多久啊……袁当这个家伙……为什么能这么强啊……)
暂时的胶着,并没有使袁当急燥,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全不似在作殊死死斗。
“蹈海兄啊……我刚才说过,今日,便是你我的最后一战……所以,上次没有说完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再聊一聊的……”
“你放心,等我把你斩下后,一定给你留足时间说话!”
一记反手刀,止刀风已把袁当身后的山壁也都砍出阔大裂缝,但依旧从容,袁当竟能以空手钳住刀锋,还是东山及时连发骨箭,才助蹈海脱身。
“还记得我在瀑布前念给你听的诗吗……那天,我们说过……这是一代帝皇龙隐时的诗……是首属于帝姓的诗……”
空手破刃,到底要付出代价,袁当手掌为蹈海所侵,出现了明显的伤痕,但根本不以为意,他更主动的双手互击,让掌心鲜血飞溅起来。
“可是,南王啊……被我亲手杀掉的南王啊……他写过什么……你知道吗”
以掌风带动,将飞血画成奇怪的印形,袁当更用一道甚为柔和的掌风将这血印送向东山。
“‘穿山透石不辞劳,到底方知出处高’……他竟然写这样的诗……蹈海,不要告诉我,你看不懂这两句的出处,你看不懂这两句的深意吧!”
“你……你胡说!”
“胡不胡说……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啊,蹈海!”
大笑着,看似已被刀势压制的袁当暴起发难,再次以拳头硬撼锋刃,更险险将之打飞!
这时候,本该是东山迅速介入,再次将袁当牵制的时候,但,方一动,那血印却迅速扩大,更变形为丑陋和滴着污血的巨膜,劈头盖下,将东山牢牢裹住!
“安得广厦千万间,风雨不动安如山……大庇之术,你竟然这样反过来用!”
声音中,是满满的惊恐和意外,固然云冲波并不知道什么是“大庇之术”,却也能够听出东山实在不妙。
“蹈海……坚持住!”
“……可能吗!”
如嘲笑一般,依旧是那种从容到甚至有点懒洋洋的口气,袁当的出手却是快如雷霆,转眼已将蹈海的刀势完全击溃!
(这……这样下去……真要糟了!)
感同身受,云冲波觉得自己已被打到近乎麻木,周身骨骼说不定都已被打裂,流得满脸是血,连视线也快被模糊。
自己作出评估,认为蹈海大概难以再支持到十招以上,而如果东山不能在这之前摆脱那什么“大庇之术”,今天的战局……恐怕,就要非常不妙。
“东王啊……我想,我……可以下决心了。”
意料之外,长庚突然开口,这……令袁当蹈海都感到愕然。
透过已是血红一片的视线,蹈海看到……长庚,正将两手提出,平平的按在那一直把他保护的骨笼上,而随着这动作,更有美丽的金光,如水一样,自他的指尖上流出,被这金光一触,那可以抵挡刀气拳风的骨笼,立刻,就轻轻的颤抖着,萎缩,分解,而至不见。
“一次又一次的犹豫,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但到现在,我却再没了选择。”
直直看着袁当,长庚的目光中,有终于决断的刚厉,却……更有着难以名说的悲悯。
“曾经立下的决心……曾经作出的承诺……”
“我长庚……就要把它兑现了!”
“总之……现在,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吧……”
苦笑着,敖开心摊摊手,道:“想了……反正也没用。”
“唔……总之,如果那些人再出现的话,再来想吧……”
同意敖开心的提议,帝象先的态度却显然不太好,低落的很,之后,更也食言的没有立刻把话题转开。
“烂船也有三斤钉,当年的段家,放在‘帝姓’来考量,的确是弱得可怜,但放在‘世家’来考量,却也足以自保……要把六七百人这么快的杀光,光咱们碰上的那两个,应该是不够的吧”
拉着脸,敖开心根本就不再理他,专心的低头看手里的卷宗,瞪了一会眼,帝象先也只好苦笑一声,坐下来。
“重色轻友的家伙啊……你怕什么”
“就算这是不该进入的禁区,但……我们反正已经被卷进来了啊!”
不管怎样,以目前手中的资料,两人并没法作更多事情,这一点,他们都清楚的很,而他们更都不是会作那种无意义焦躁的人,所以,发完几句牢骚,帝象先还是坐下,开始帮敖开心分析朱家的现状。
“一直也没留意,原来朱家现在还是很阔绰的啊。”
全盛时期,凤阳一郡根本就只是朱家的外城,但当然,在三果之乱后,特别是九里一战后,他们的势力便告全面崩溃,多年所积尽为完颜家所掠,自此元气大伤,一路沦落为三流世家。
但,很少有人注意的是,朝廷对朱家的赏赐却并没有因地位的下降而减少,甚至,还略有增加,除明确掉旧日所有的地契皆还有效外,更累累赐以金钱,帮助朱家堡很快重建起来,并保留其原在世家谱上的尊贵位置,目前来说,虽然南方的“单阳朱家”在实力上早已超过凤阳本家,却仍奉其为宗,甚至还会每年遣使拜问。
“唔,不过,认真说起来,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办法,防止朱家急到拼命,更是给大家看,至少,总有富家翁可作……赵将军,你们家……的确有两把刷子啊!”
“你……你这算是在夸人吗”
“我当然是在讽刺,你听不出来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朱家仍然在事实上掌握着凤阳周边的四成田地,更在几乎所有商业经营中都有投资……生意作得五湖四海,说极端一点,他们简直已在慢慢成为又一个商人世家。
“如果让金德公知道的话,一定会憋屈死吧!”
“切……这也没什么不好,我还一直想把敖家改造成厨神世家呢,到时无论大城小镇,最好的地段上,都有大大的‘敖’字酒旗,随风飘扬,唔,周围还要画一条小龙,围成个圆形……”
“……用不着到那时,你一定先被武德王打死过了。”
目前来说,在“名份”的层面上,朱家的继承权其实已陷入危机,长房长男多年前就已离家,十年不闻音迅,而在他之下,却再无男丁,只有一个妹妹。
“就是你想的朱大小姐了……名字么,叫朱子慕。”
大概是十八或者十九岁,依旧待字闺中,这倒不是因为朱子慕朱大小姐在德容言工上有那一条拿不出手……主要,是因为,朱家不肯嫁女,只愿招婿。
“这是朱子森的主意,很坚决呢。”
朱子森,算起来是朱子慕的族兄,年纪已逾四十,据说,是由当年的长男离家前所亲自指定的人选,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选择也似乎的确不错。
“因为那个叫……叫什么东西来着算了,不重要啦。”
拍拍头,敖开心道:“反正是个蛮平凡的名字……总之,因为那家伙一直不回来……朱子森也开始渐渐面对现实,决定考虑一下家主的位子。”
性格厚重,甚至有些无用,朱子森从一开始就表示说,自己只是“代管”,要正式继承朱家,必须是长房之后,而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唯一的可能,就是招婿入门。
“你可看清楚了……招婿入门,是入门啊!”
笑得很有些幸灾乐祸,到最后,帝象先终于被敖开心用很凶恶的眼光撵开。
“不过,这还真有点麻烦……真是的,这块死木头为什么不肯自己接掉家主啊……横竖他都干了这么多年了。”
“喂喂,这是美德好不好……而且他自己也说了,自己年轻时算过命,福薄不足厚载,后人也是一样……”
声音中带一点笑意,却在翻到后面时有所改变,帝象先顿一顿,慢慢道:“而且……就算他真想正式当上家主……也不一定成呢”
“嗯”
一下抬起头,敖开心见帝象先右手食指在卷宗上慢慢移动。
“光是比较有身份的……就朱晓杰,朱晓材,朱晓松,朱晓枫……以辈份来说,都是你未来的叔父。各自手里都有一盘生意和一队人马……好家伙,你这下可真认了不少长辈啊。”
“等等,我倒是更注意别的……”
皱着眉,敖开心道“这些人名字是怎么起的……这是什么朱家……简直是一群木头人啊!”
“这个……你要有意见,大可以日后和你家大小姐慢慢讨论……”
“不管怎样,这都是小事……”
用很意气风发的姿态,敖开心合上卷宗,道:“入不入赘是小事,家族内乱更是小事……都没关系,很好摆平的。”
“还有十四天时间……现在,我们先去见见小……唔,叫什么来着”
“朱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