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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三章 明知不可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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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告诉他,太液秋风一点也不好看。

回到仁寿宫后,她只觉心里更加空落。

仁寿宫对她来说十分熟悉,她身为周老太太的孙媳,从前每日都要来这里给她老人家请安。后来祐樘登基,她又每日来这里给王氏请安。而现在,她自己入住了这里。

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漪乔望着眼前空寂的大殿,只觉一股沉重的时间威压感滚滚袭来。

岁月的洪流实在是可怕。

她大婚翌日便来这里敬茶认亲,由此开始了她的宫廷生活。她在这里受过委屈,遭过罚跪,挨过责打,而如今,她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不过她如今回忆起来,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一路走得多艰难,因为一直都有祐樘在。她知道,他给予她的庇翼与呵护实在太多,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

漪乔抬头望着殿顶的藻井,第一次觉得皇宫里的宫殿令人感到窒闷。她已经在这紫禁城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虽然自由受限,但她甘之如饴,因为她潜意识里已经将这里当成了真正的家。

但如今没了他,家还是家么

漪乔眼神空洞,目露迷茫。

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忽然想要逃脱。逃脱这已成牢笼的皇宫,逃脱她眼下所面临的一切,逃脱她自己的命运。

她终究是无力扭转历史,无力改变孝宗的宿命。

她忽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是一种嘲笑,嘲笑她的无能为力,嘲笑她当初的出言狂妄。她以为她是谁呢,居然想要去扭转历史。

漪乔自嘲一笑。

或许,连她自己都逃不过历史上张皇后的命运,虽然她也不清楚历史接下来还会给她安排些什么。

漪乔面容微敛,慢慢攥紧拳头。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不甘心就这样屈服。

那么,就更要赌一把!

思及此,漪乔神色愈坚。

经过四个月的紧张营建,泰陵终于在十月份落成。梓宫发引的日子定在十月十六,所以漪乔将去碧云寺的时间定在十月十五。

她要带灵柩出宫一事,照儿自然是不能理解——明日就要出殡了,今天带灵柩出去又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漪乔虽然不知道青霜道长所说的法子是否需要带着祐樘的身体前去,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看着他们将他下葬,答应入殓只是权宜之策。

她本以为因为携灵柩出宫一事她还要和儿子对峙一番,没想到他苦着脸为难一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然后就一脸无奈地应了下来。

考虑到要避人耳目,漪乔只带了三名便服锦衣卫随护。她命其中两个人将灵柩运到地方后,便遣他们出去看着马车。

她再见到青霜道长时,他正与慧宁大师坐在客堂内谈佛论道。两人似乎是一直在等着她,见她到来,皆起身来迎。

她跟二位还了礼,便开门见山道:“我没有改变主意,请道长将方法告知于我。”

她见青霜道长面色略有些古怪,以为他要反悔,补充道:“四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我冷静下来也足够我考虑清楚,道长眼下应当相信我并非一时冲动才要尝试的。”

青霜道长迟疑一下,继而笑道:“既然姑娘都考量清楚了,那贫道便也不好再行阻拦。其实,那法子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字,等。”

漪乔一愣:“等”

“是的。”

漪乔疑惑道:“那这法子凶险在哪里了”

“凶险在反噬,”青霜道长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顿了顿,继续道,“你回去之后,滴一滴血在他胸前那块玉佩上。若是到时候他不能醒来,你的性命也将终结;若是他能醒来,那么便是皆大欢喜。”

“那我需要等多久”

“三十个月。”

漪乔惊讶道:“两年半!那么久!”

“所以贫道说,这法子就是一个‘等’字。”

“那道长之前说用这法子与送死无异,是不是说,把握很小”

青霜道长略一踟蹰,道:“也……不能这样说。贫道那么说,只是怕万一事情不成,姑娘会枉送性命。”

漪乔沉吟片刻,道:“那我现在滴血吧,免得有哪里做得不对。”

青霜道长看她一眼,点头“嗯”了声。

漪乔之前虽然同意入殓,但特意交代照儿等到出殡那日再钉棺盖,所以眼下棺木还没钉钉子。

她将棺盖打开,问寺里掌管斋堂的典座僧借了一把锋利的菜刀,随即拎着刀转头问青霜道长道:“要我身上哪里的血”

慧宁大师上前端详了一番棺木中静躺的人,双手合十,微微叹息,诵了一声佛号。

青霜道长见漪乔面上毫无畏惧之色,叹着气答道:“手指。不用多,一滴就行了。”

漪乔微一点头,抬手就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划开一道口子,眼都不眨一下。

她刚一将血挤出,就惊见那滴下的血珠如同落在海绵上一样,一下子便被玉佩吸附个干净,瞬间不见。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当初祐樘病重血流不止时,衣襟前都是斑斑血迹,唯独那玉佩干干净净。原来这东西是吸血的。她接触这东西这么久,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与此同时,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玉佩里还有我夫君的血,没有问题么”

青霜道长道:“不影响。”

漪乔放心下来。她想了想,又询问确认了一次,确定这样便算是好了之后,辞谢离去。

“出家人不打诳语,”青霜道长望着漪乔远去的背影,叹笑道,“贫道方才浑身不自在,差点就熬不住。”

“道长也是一番好意,想来诸天神佛也不会怪罪的。”慧宁大师叹道。

青霜道长仰头望了望蔚蓝苍穹,苦笑道;“何止是贫道的一番好意。眼下只希望那位姑娘届时知晓了,能想开些。”

漪乔带着一副灵柩,为免惹人眼目,她出了方丈院便寻了一条僻静的小道从后门出寺。

她一路上都在想着那个漫长的期限,越想越觉难过。她不怕死,她宁愿那个决定生死的日子早些到来。

眼下他离开她五个月她便几乎要疯掉,她不知道那漫长的两年半她要如何度过。

不过,两年半这个时间倒是契合她当初离开这个时空的时间……难道祐樘当初也是这样等着她回来的么

想到这里,漪乔有些出神。

碧云寺的后门处十分清静。漪乔出来后,看着灵车上的马套牢,才转身往马车旁走。她正要踩着矮凳往车厢里进,忽闻一个尖利的女声大喊道:“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漪乔脚步一停,循声看去,便瞧见一个许久未见的熟面孔。

漪乔虽然奇怪她为何还在这里,但眼下她没心情理会她,便只搭了她一眼,径自掀开了车厢的帘子。

“我与你说话呢,你没听到么!”对方见状,当下便恼了,几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扯住了漪乔的裙襕。

那三个锦衣卫看到来人,全都傻愣在原地,俱是不知所措,都忘记了上前赶人。

漪乔转头瞧了对方一眼,冷冷道:“松手。”

那女子手上攥得更紧,怒道:“你怎么没去死,你这个害人精!今日既然教我遇见你,我就非痛骂你一顿不可!”她说话间回头看了看后面的灵车,愤愤道,“那里头不会是陛下的棺材吧他都不在了你还不让他安生!明日就出殡了,你还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你管不着。”漪乔冷声道。

“管不着你还嫌害他不够么!你都把他害死了难道还不满意!”

漪乔扯不开她的手,正要叫人上来将她撵走,听到她后头那句话,动作一顿,转眸盯着她道:“你说什么”

对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讥诮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陛下瞒你瞒得真是够严实的!我说,陛下是被你害死的,这回听清楚了”

漪乔心里莫名一沉,一把揪住她,诘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女子目露讽刺,笑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发善心告诉你——是你把陛下害死的!若非当初召你回来折腾的那一场,陛下如今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漪乔感到四肢发冷,目光却是紧逼着她,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当初陛下做了什么,说!”

那女子看着她浑身绷紧的紧张样子,觉得还不够解气,一扬下巴,讥嘲道:“做了什么每过一阵子就大把大把用自己的血去喂那邪祟的玉,最后一次还差点把自己的血放干,你说呢”

漪乔怔了半晌,逐渐感到眼圈发烫得厉害。她一下子从马车上跳下,声音颤抖道:“他这样做了多久”

对方哼笑一声,道:“你走了多久他就做了多久,你自己算算不就知道了。”

漪乔咬牙忍住泪意,感到心里一阵阵猛烈的绞痛。她不用算也知道,她离开了两年半,整整两年半。

“那这件事和陛下升遐又有什么关系”漪乔的声音已经抑制不住地带着嘶哑,紧盯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那身体原主又将下巴抬了抬,含糊其辞道:“当然也是因为那邪乎的玉了。陛下不过得的风寒,过了七八日就不治而亡,你不觉得奇怪”

她见漪乔脸色灰败、几乎有些站立不住,不由感到心里一阵畅快,继续道:“我早说了,哪天他为你死了你再哭去吧!怎样被我说中了吧我就说你是个害人精!”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陛下升遐的个中缘由,但她觉得陛下的死与那玉一定脱不了干系。她被软禁在这里十几年,心里满是对陛下的怨怼和对皇后的妒恨。今日在此处碰见她,正好找着了出气的机会。虽然她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但比皇后知道的多就行,她就想看看皇后受刺激的样子。

“所以滴一滴血根本是不行的……”漪乔失神自语道。

那身体原主轻哧一声道:“什么一滴血,他那段日子流的血加起来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了。”

三个锦衣卫听着两人的对话,皆是一头雾水。尤其二人没有对先帝改称谓,而是继续习惯性地称作陛下,更令三人感到眼前的对话不知所云。

三人正面面相觑,忽见娘娘猛地折返,不管不顾地往寺里一路疾奔。

青霜道长今日来碧云寺的目的已经达到,把来时带来的瑶琴用琴套装好,正与慧宁大师辞别,骤见方才已经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漪乔因为奔得太急,等跑到客堂门口,眼前阵阵发黑,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她大口喘着气,勉力扶住门框,紧盯着一脸错愕地看着她的青霜道长,正色道:“道长方才没说实话对么”

青霜稍稍愣神后便反应过来,心知不妙,淡笑道:“姑娘的意思是”

“让他回来的方法根本没那么简单,”漪乔严容看向他,“我都知道了,道长不要再瞒我了。”

慧宁大师在一旁笑道:“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有人故意要气我,这才告诉我的。不过,”漪乔的目光转向慧宁大师,“原来大师也知晓二位合起伙来欺瞒我么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

青霜道长无奈道:“不告诉姑娘实情,实在是为了姑娘好。还望姑娘能体谅。”

“我不管什么好不好的,我只知道我要让他回来。”

青霜道长摇头道:“姑娘打消这念头吧,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可以,我自然也可以!”漪乔想到祐樘那两年半里还不知道遭受着怎样的折磨,情绪就不由激动起来,“何况,道长前头告诉我用那玉佩渡劫,后头又不与我讲实话,这又要如何说”

“姑娘不要强人所难。”

“我的命攥在我自己手里,回头纵然是因事情不成而殒命,也不干道长的事,道长不必有所顾虑。”

青霜道长幽幽一叹:“不干贫道的事,那姑娘的夫君呢”

漪乔一怔:“什么”

“贫道夹在二位中间真是为难得紧,”青霜道长无奈地笑道,“姑娘的夫君实在是用心良苦,临终前还在为姑娘谋划。姑娘不看贫道的面子,好歹也念念那位公子的一片苦心,罢手吧。”

漪乔此刻有些站立不稳,靠在门框上才能勉强立住。她花了好半晌才慢慢将今日听到的事消化完。沉默良久,她声音虚浮道:“我不会罢手的。我只问道长一句,他的死,是因为我对不对我想知道真相。”

青霜道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对,但也不对。真相便是,从异世召魂原本便是凶险的禁术,施术者需要以性命相押,一旦事情不成,自身便会很快油尽灯枯。当初二位的缘分已尽,但那位公子定要逆天而行,所以需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但那个时候,贫道也不确切知道这代价是什么,只知道是折损寿元。”

“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会死……”

“是的,所以贫道说劫数不可避免。姑娘仔细想想,当年回返之时,姑娘那边的时日可是五月初七的午时正”

漪乔努力回忆一番,愣了愣神,喃喃道:“没错,那天正好是端午假期的最后一天,而且确实是正午的时候……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些……”

“总说劫数如何如何,女施主难道从未想过劫从何来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如此大劫”慧宁大师道。

漪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颓然瘫软在地,失神道:“我以为是历史既定的,原来是我害死了他……”漪乔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件事,感到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整个人都阵阵发懵。

青霜道长觉得慧宁大师似乎是在有意激她,有些不解。他见漪乔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劝慰道:“姑娘也不要这样想,贫道方才说了,姑娘那说法对也不对。跳出此事来看,兴许真的是既定好的。”

“那他招道士在西苑斋醮又是为什么张玄庆又在帮他做什么”漪乔忽然道。

“张玄庆张道长后来与贫道讲,说那位公子一直在试图寻找贫道,但张道长试了许久都始终未果。贫道猜测,斋醮大概也与此有关。那位公子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大约也是想寻求化解之法。”

漪乔自失笑道:“他一直都不让我知道,宁愿被我误会也不肯向我透露半分。他说是为我好,我却怪他不坦诚,还和他怄了一场气……”她说着便再也禁不住心里的懊悔与自责,无力地俯弯身子,泣如雨下。

人生最揪心的感受,大约便是对逝去之人的歉疚。

慧宁大师叹息一声,吩咐一个小沙弥去备纸笔。

随后寻来的锦衣卫瞧见眼前的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也不敢上前。慧宁大师请他们暂且回避一下,继而回身看向漪乔道:“女施主若是想好了,那便让道长将那施术之法写下来,兴许如今弥补,为时未晚。”

漪乔缓了缓,平静道:“自然是想好了,我一日都没有改悔过。”

青霜道长却是为难得很,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沉叹一声,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好几行字。

漪乔撑起身子站起来,接过来看了看,抬头道:“他当初便是这样做的么”

“是的。”

漪乔手指微微蜷起。默了默,又道:“那真的需要三十个月么”

“不需要那么久,三百日即可,这回与那回不同,这回要简单一些。方才说三十个月,也只是想到时候多拖一阵子,”青霜道长略顿了顿,继续道,“只是,要等到明年五月份开始才行,也就是那位公子升遐的月份,否则不灵验。”

漪乔神色一滞:“还要等那么久”她微微蹙眉,面色一沉,“道长为何不早说若是早说,我早就可以开始了。”

青霜道长苦笑道:“贫道原本都不想告诉姑娘的。”

漪乔想起折损寿元的事,又问道:“那我还需要付出什么别的代价么”

“这倒是不用。上回是逆天行事,这回只是渡劫。但是,这三百日间,姑娘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不过最后若是事成,姑娘的身子便能慢慢恢复;但若是不成,那么不出几日,姑娘就会走向油尽灯枯。”

“那我将玉佩暂且从他身上拿下,他的身体不会腐坏么”

青霜道长想了想,道:“应当是不会的,只要时间不太长。”

漪乔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道长还会去云游么”

“暂且没有这个打算了。姑娘若要寻贫道,来碧云寺或者神药观便可。”

漪乔颔首。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可以问的了,遂理了理衣裙,朝着面前二人敛襟行礼,告辞而去。

“贫道这算不算害了一条性命,”青霜道长望着漪乔离去的方向,摇头苦笑,“那位公子煞费苦心,不过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她却执意要走这条路。”

“当年那位施主不也是如此执着么你我怎么劝都劝部下。”慧宁大师笑道。

青霜道长叹口气,看了看桌上那把瑶琴,道:“贫道至今都记得当年那位公子弹奏的那首曲子。说实话,若非那曲子打动贫道,贫道是不会将那法子告诉他的。”

“那道长今日又是为何肯说了”

“她实在是太执着了,可以花十几年去为一件事奔波劳碌。再相隐瞒,贫道都有些不忍。只是真是告诉她,也是不忍,贫道实在进退维谷。”

“解铃还须系铃人,兴许那位女施主能如愿呢”

青霜道长神色严峻:“希望太渺茫了,这次与上次根本不能比,要不然贫道也不会这般死守着不肯说。”复又沉沉一叹,“偏偏贫道还不能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此事无望,不然她即刻便没了生念。”

“道长为何断言此事无望”

“少了那么重要的一环,注定要失败的。可惜贫道帮着找了这么些年,想了无数法子都没能找到,那东西似乎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当年满以为只要肯花工夫,寻到手不是问题,这才有了当年留给那位姑娘的那张字条。”

慧宁大师不甚赞同,淡淡笑道:“老衲方才在开棺时上前看了看,那位施主虽然已经身死数月,但瑞相殊胜,崩殂之日又有御龙归天那样的异象,或许那二位另有一番造化也未可知。是以,老衲方才才故意激她。她心里越是歉疚,想要弥补的愿望就越强烈,这样好歹能给她些活下去的念想。”

“但愿能有奇迹,”青霜道长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兀自摇摇头,“贫道仍旧觉得太渺茫,还是慢慢磨磨她的性子的好。若是再拖上大半年那姑娘还没有放弃,那真是没法子了。”

慧宁大师了然,笑道:“道长今日打的诳语实在不少。”

青霜道长笑笑,道:“贫道如今已经不去想这些了。看着这把琴,贫道就想起当年那首曲子,想起那位公子的一番苦心。看在这个份上,说几句谎算什么,这才临时起意编了谎,说要等到明年。但那纸上写的可是真的,当年之事她已经知晓了,另外再编,她大抵也是不信。但若七个月后她仍执意要赌,那真的只能看天意了。或许上天怜悯,即使那位公子不能醒来,也不会将她的性命收去。”

“阿弥陀佛,”慧宁大师双手合十,微微笑道,“有志者事竟成,老衲还是认为,她能如愿。”

“若真是如此,”青霜道长笑道,“那贫道可要仔细研究研究那姑娘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了。”

漪乔从碧云寺辞别而出时,已经看不到方才那跳出来骂她的人了,大约是见目的已经达到,自己离去了。不过漪乔如今也没心思去管这些,她现在魂不守舍,心里乱糟糟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为免她自责而一直守着那个秘密,他临终前都还在为她筹谋后路,他从头到尾清楚一切却始终平静坦然。

漪乔忽然发现,他对她的保护真是无处不在,即使是他不在了,也要用他的法子骗着她活下去。

他因她而死这个念头就像一根毒刺一样在她心里深扎下来。她满心里都在想,如果他能回来,她一定好好补偿他。

漪乔正神思不属间,忽觉马车渐渐减速停了下来。她稍稍掀起帘子询问何事,便听驾车的锦衣卫答说,前头有一队胡人商队迎面过来。

他们如今走的是一条位于林子旁的小道,路面狭窄,仅丈许宽。

漪乔命锦衣卫将马车停在一旁让开一条道,让那一队胡商先过去。想到后面跟着的灵车,她又有些不放心,亲自下了马车,选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让锦衣卫将灵车驾到那边停好,不要被刮蹭到。

她回到马车旁的时候,那一小队人马正好到近前。

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径自往马车里进。

然而她尚未入得车厢,就听到有人大喊一声“停下”,随即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再然后就是整齐的马蹄踏地声。

想到这帮人堵住了路,漪乔动作一顿,又从马车上下来,去查看情况。

她回身刚要说话,在看到为首之人时,先是一惊,继而面色一阴,道:“让开!”

高踞马背上的巴图蒙克打量她片刻,哈哈一笑,道:“我们真是有缘,居然提前遇上了。我还以为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再见到你。一别又是七年,你却还和当年一样好看,看来那玉佩驻颜的功效真是不俗。”

漪乔早忘了当年为了拿玉佩跟他扯的那个谎,如今听他这样说才想起来。但她眼下心情极度糟糕,不想和他周旋。何况她还带着祐樘的灵柩,不敢多做停留。

“我说让你让开,你没听到么”漪乔盯着他,沉声道。

“你好像对我更凶了,”巴图蒙克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我可是极为想念你,你都不想我么我当年便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怎样”

漪乔冷着脸不说话。

“你不是守寡了么真是再好不过,省得你整日眼里只看到那病秧子,”巴图蒙克说话间看向她身后的灵车,忽然大笑道,“那里头不会是那病秧子的棺材吧”

漪乔心里一紧,暗道怕什么来什么,面上却不敢显露什么,强自镇定地冷声道:“不是,他的梓宫在宫里,怎会是这个。你快让开,我不想和你废话。”

巴图蒙克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虽然没看出什么,但他根本不信她的话。他看着那副棺木,忽然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几个手下上前去查看。

漪乔立时急了,忙命两名护在自己身旁的锦衣卫去护住棺木。

她眼见着五六个蒙古人打马朝着灵车冲过来,心里慌乱,一时间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奔过去用身体挡着。

“果然是他的棺材!”巴图蒙克大笑一声,打马上前,示意几个手下先退后,而后自己翻身下马。

巴图蒙克看着挡在灵车前的漪乔,笑道:“知道我这次来京都是做什么的么就是来看出殡的!”他说话间,目光突然变得阴鸷无比,“我就是要来看看朱祐樘的惨况!他出殡我怎能不来捧场!他不是很厉害么不是几次三番给我添堵么不是调兵杀了我上千族人么我就要看看他像死狗一样躺在棺材里被人抬走!”

漪乔的拳头一点点攥紧。

巴图蒙克仰天大笑,忽然一抚掌,命人上去把棺材打开。

三个锦衣卫当下便拔剑上前阻挡。他们虽然身手不俗,但面前的蒙古人有几十之众,又个个都是生猛健壮的好手,他们还要时时护着漪乔,一时间实在是左支右绌。

巴图蒙克抱臂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拨人,见己方不支了就再派几个上去补上。又看向一脸紧张戒备的漪乔,笑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让他们投降吧。我们还有好多马匹,大不了踏平了他的棺材,我再打开瞧。你快些让开,不然我怕刀剑无眼,伤着你。”

漪乔一言不发地死死盯着他,仍旧用身体护着身后的灵车。

锦衣卫疲于应付一轮比一轮猛烈的群攻,渐渐不支。一名锦衣卫忽然转头对漪乔大喊道:“属下三个挡着他们,娘娘快驾着灵车走!”话音未落,飞身便朝着巴图蒙克攻去。

巴图蒙克面色一冷,“噌”地一下拔出腰间的蒙古刀,挥刀迎上。与此同时,其余的蒙古人全部围拢上来去助自家大汗。

漪乔趁着巴图蒙克被缠住的间隙,稍稳了稳心神,回身跳到了灵车的车辕上。

巴图蒙克分神注意着漪乔这边的动静,见她要逃走,面色一沉,用蒙语大声命令两个手下快去抓住她。

那两个蒙古人俱是身手敏捷的彪形大汉,几步就冲上来。漪乔刚刚坐稳,正要扯鞭子赶马的时候,便被两人拉了下来。

巴图蒙克有众人相助,很快脱开身来。他见自己两个手下蛮横地一左一右架着漪乔,皱了皱眉,一挥手让他们走开。

“他们没弄疼你吧”巴图蒙克朝着漪乔走过去。

漪乔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了,转过身又挡在了灵车前面。

锦衣卫见那为首之人向着漪乔走过去,赶忙分出一个来护她。如此一来,便又将战阵拉到了巴图蒙克和漪乔之间。

漪乔知道那三个锦衣卫可能撑不了多久,巴图蒙克恨祐樘入骨,一旦抢到梓宫,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凌-辱他,怎么办……

她嘴唇紧抿,浑身都紧绷起来。

巴图蒙克隔着一段距离望了漪乔半晌,忽然就不耐烦起来,留了两个手下,随后吩咐其余的人全力围攻,将那三个碍事的锦衣卫引得远一些。

见没了阻碍,巴图蒙克上前一把抓住漪乔,将她往一旁拉。他生得魁梧健硕,力道十分大,漪乔一个不防便被他拽出去老远。巴图蒙克按住漪乔的挣扎,命令那两名手下开棺。

那两个蒙古大汉领命上前,合力将棺木抬出。棺盖上没有钉钉子,很容易就被两人掀了开来。

漪乔见势大急,使劲踢踹巴图蒙克。巴图蒙克见她挣扎得厉害,一把箍住她的腰,又死死按住她的手臂。

她的腰肢柔软纤细,体态婀娜曼妙,凑得近了,还能闻到阵阵清幽淡雅的体香。她原本便姿容绝俗,眼下因为焦急,面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越加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巴图蒙克低头看着怀里冰肌玉骨的美人,逐渐开始心猿意马。

漪乔见那两名大汉要去抬祐樘的身体,心里一急,瞅准巴图蒙克分神之际,抬脚使劲往他脚面上踩了一脚。趁着巴图蒙克因为疼痛对她的钳制松了一下,她紧接着又屈膝往他的要害处用力一顶。

巴图蒙克疼得浑身一抖,顿时松手。

漪乔立马跑回去,挡在棺木前。

那两个大汉正要动手将遗体抬出,看到自家大汗那边的状况,都愣了愣,也不知要不要去擒住那女子。

巴图蒙克受此一创,反倒更加势在必得。他缓了缓后走过来,欣赏似的对着棺木里躺着的人看了许久,啧啧两声,忽然面色狠戾道:“朱祐樘你也有今天!你倒是起来啊,起来继续与我作对啊!你儿子是有两下子,但毕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这江山他也守不了多久,我迟早会夺回我大元的天!你怎么不起来你若是不起,她可就是我的了。”

他说着话便又去拉漪乔,诡笑一下,道:“你说,我在他面前要了你,这主意是不是甚好”

漪乔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起了这份心思。

巴图蒙克按住漪乔的手臂,一面将她往棺木边推,一面对她诡谲笑道:“今日除非他从棺材里跳出来,不然我就在他棺材前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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