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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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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另一个人。我试着重读青年时期指引我的那些名著,但是真受不了这些玩意。我迷上了浪漫的词句,我曾经在母亲用铁腕下强制使用它们,但是那时我抛弃了它们,因为在浪漫的词句中,我意识到推动世界前进的不可战胜之力并非快乐的爱情,而是应是相反之物。当我的音乐品位充满危机时,我发现我真的很落后,很衰老,于是我对偶然之乐敞开心扉。

我问自己我怎能屈服于这个永久的眩晕,实际上是我激起了它,而且我也害怕它。我穿梭在浮云之间,在一面虚无的镜子面前自言自语以弄清我究竟是谁。这就是我的胡乱所为,在带了石头和瓶子的学生游行中,我只好拿出我微弱的力量,不使自己高举神圣化我现有真情的文字那样走在最前面:我爱得疯狂。

由于对熟睡中的德尔加蒂娜的无情思念而失去了方向,我毫无恶意地改了周日专栏的精神。我写的所有都是为了她,为她笑,为她哭,每一个字都是倾注了我的生命。现在我在专栏中所写的就是情书,每个人都可以写的那种情书,这代替了以前一贯的传统新闻风格。我甚至建议报社不要用于自动排版用的那种文字出版,而是用我的佛罗伦萨书法字出版。编辑部的主管肯定认为这是我老年痴呆的一个例证,但报社老板却用下面的句子说服了他,此句至今仍在编辑部内流传: “毫无疑问:温柔的疯子走在未来的前头。”

公众的反应是快速而又狂热,那些正当恋爱中的男女给报社写了不计其数的信件。广播台把其中的文字和最近紧急新闻一起广播出去,圣-巴拉斯街角上( calle san bs)制作贩卖本专栏的油印版或复写版就像倒卖走私香烟那么火爆。一开始我鲜明的原则是,有表达欲望我就去写文章;后来我养成了写时就能想到她的习惯,而且一直是以九十岁高龄却不按照老年人的思维来述说。知识界和往常一般表现出胆怯和分裂,甚至意想不到的是笔迹学家都在参与对我笔迹的古怪分析讨论之中。他们的分裂的意见,过热的讨论,最后使得怀旧成为一种流行。

年前,我吩咐老鸨罗萨-卡瓦尔加斯 要留下房中的电扇,化妆台上的物件以及我以后带来做装饰的所有物品。我带着新玩意,有时候为她,有时候为了我们,然后十点准时到达,再花上几分钟的时间取出隐藏的道具,最后为我们的晚场剧院做好装饰工作。早上五点前,我肯定会离开此地,走之前我都得重新确认所有物品都已经藏起锁好。这时的房间和原先迎接客人偶来此享受快活的时候一样破败。一天早上,我听到了马科斯-佩雷斯的声音(ars pérez),我在天亮之后听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声音,他打算在每周一诵读新闻中加上我的周日专栏文章。在控制了头痛的情况下,我惊恐的说道:“德尔加蒂娜啊,你现在知道吗,名誉就像是一个不和你睡觉的肥胖女人,但是你当醒来时,她总是在床边看着我们。”

某天我留下来和老鸨罗萨-卡瓦尔加斯一起吃早餐,我开始觉得她穿着肃穆的孝服,戴着遮眉的黑帽反而变得年轻了许多。她那闻名遐迩的美味早餐却加了足以让我流泪的过量胡椒,吃了第一口“明火”后我就泪流满面的对她说:“今天晚上不用满月,我的痔疮也照样发作。”她道:“别抱怨了,上帝保佑,如果发作,就说明你仍然拥有个圆月。”

当我提到德尔加蒂娜时,老鸨吃了一惊道:“这不是她的大名,她叫”我打断道:“别告诉我,对于我来说她的名字就是德尔加蒂娜。”老鸨耸了下肩膀道:“好吧,毕竟她属于你所有,但是对我来说像个利尿剂的名字。”然后我告诉老鸨 德尔加蒂娜用口红在镜子上写了老虎的那个句子时,老鸨答道:“这肯定不是她,她不会读,也不会写。”我问道:“那会是谁呢?”老鸨又耸了肩答道:“可能是那个房间里的一个阴魂写的!”

我和罗萨-卡瓦尔加斯一道吃早餐用以缓解自己,然后求她为德尔加蒂娜的健康和美丽帮个小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我,然后像个学生般做了个恶作剧。她那时说道:“真滑稽!我感觉你在求我帮忙牵她的手,顺便提一下啊,如果真有这事,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我傻傻的听着。她接着说:“我没开玩笑,而且这更加便宜,毕竟在你这个年纪唯一的问题是能力行不行,但是你说过你已经有解决之道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性只是人在没有得到真爱时的一种慰藉而已。”

她大笑道:“哎……我的智者啊,我知道你真男人,而且一直都是,我欣慰的是即使你的敌人都缴械了你还是个男人。这就是他们一直谈论你的原因。你听说过马科斯-佩雷斯吗?”为了换个话题,我就抢着答道:“所有人都在听他的节目。”但是老鸨接着说:“还有卡马乔-伊-卡诺教授(el profer caacho y cano)在昨天的万物的一点点时间( hora de todo un po)节目中说:世界变的很以前不一样,那是因为像你这种人太少了。”

那个周末,德尔加蒂娜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我叫醒了罗萨-卡瓦尔加斯,让她请个私人医生,老鸨却拿了个急救箱过来。两天后,德尔加蒂娜还是很衰弱,她没有能力再出去钉纽扣。医生给她开了一副能使用一周的普通家用感冒药,也对德尔加蒂娜的营养不良状况感到震惊。我并没去看她,但我真的很想念她,于是在她生病时,我依旧会来布置这个房间。

我还带去了一幅塞斯利亚-波拉斯(cecilia porras)的钢笔画,用意是 我们都在等她(todos estábaos a espera),还带了一本阿尔瓦罗-塞佩达(alvaro cepeda)的短篇故事集。同时还捎上了罗曼罗兰的六册《约翰-克里斯朵夫》(juan cristobal, de roa rolnd),我可以读着它熬过慢慢长夜。所以当德尔加蒂娜能回到这个房间时,她会发现这里配的上快乐久居的条件:已经靠杀虫剂的芳香净化过的空气,粉红色的墙壁,多变的彩灯,花瓶中插满了新鲜的花枝,我最喜欢的书籍,还有以不同方式悬挂着我母亲的绘画佳作,这些都是按照现代品位摆放着。我用一个短波收音机替换了以前那个老式的,因为这个新的短波收音机可以接收到一个一直播放古典音乐节目的电台,所以德尔加蒂娜就能试着在莫扎特的四重唱中慢慢地睡下。但是有天晚上我发现它正播放着一个时尚的博雷罗音乐节目,毫无疑问,这是她的最爱,我也毫无痛楚地接受了,因为我在这几天美好的日子中用心学习了这个音乐。第二天早上回家之前,我也拿起口红在镜子上写了一句话:我心爱的女孩,世上就你我二人。

这段时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德尔加蒂娜长大了不少。我把这事告诉了罗萨-卡瓦尔加斯,她认为这很正常,她对我说道:“今年十二月五日她就满十五岁了,真是个完美的射手座。”我不安的是她马上到生日了,这真的非常真实,我问:“我该送点什么好呢?”老鸨答:“一辆自行车,德尔加蒂娜为了钉纽扣,每天都要横穿城市两次。”然后老鸨带我来到店后,那边停着德尔加蒂娜现在使用的自行车。在我看来,与这么好一个花季少女相比,这辆车实在是破烂不堪之极。但是发现这个确凿证据后,德尔加蒂娜的现实生活真的让我感到吃惊。

当我买了一辆更好的自行车后,我忍不住试一试的诱惑,上车随便绕了商店斜坡几圈。随后售货员问我岁数时,我怀着老年人特有的媚态说道:“我都快九十一了。”他用我喜欢听的话语答道:“您看起来还不到二十。”我真不明白我是怎么保留着学生时代的技艺,我感到欢快无比。我开始歌唱,开始为我自己低声地唱,然后就满怀大卡鲁索(gran caro)的自负在杂乱的商店前,在拥堵的交通中大声地开唱。周围的群众乐呵呵地看着我,激动地冲我喊着,然后激励我坐着轮椅参加环哥伦比亚自行车赛。我用类似于幸福的水手们之间使用的问候方式回敬他们,但并未停止歌唱。本周,出于对十二月的崇敬,我写了一篇大胆的文章:在九十多岁骑车时该怎么得到乐趣。

德尔加蒂娜生日当晚,我把那首歌完整的唱了遍,然后开始亲吻她的身体,一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停止:从她的背脊骨,一节一节的往下直到她的臀部,然后到有痔的那侧,再到心脏永不停歇的那侧。我不断的吻她的同时,她的身体温度也不断地升高,开始散发出狂野的,未被驯服的体香味。她身体上每寸皮肤都用全新的震动回应我,每块皮肤都有不同的热度,拥有各自的味道,陌生的呻吟,她全身内部酷似琶音般共鸣着,她的乳头像极了一朵未经触摸过的花儿。我在凌晨时分开始睡着,后来感觉好像有如海上人群的流言和树林间的惊恐声,这些声音真的撕心裂肺般难受,所以我就起床来到浴室,然后在镜子上写了一句话:命中的德尔加蒂娜啊,圣诞节的柔风已经抚来。(译注:arpegio,琶音,琶音指一串和弦音从低到高或从高到低依次连续奏出,可视为分解和弦的一种。通常作为一种专门的技巧训练用于练习曲中,有时作为短小的连接句或经过句出现在乐曲旋律声部中,也有密集和弦前面加一竖着的波浪线。)

其中的最快乐的回忆是我似乎神经错乱,觉得第二天应该去学校学习。“我到底怎么回事?”老师茫然的对我说:“哎……孩子,你没看见 它们是微风吗?”八十年后,当我从德尔加蒂娜的床上起来时,我又一次想到了此事。对,同一个十二月份,带着透明的天空,浑浊的沙暴,还有街上那些刮走了屋顶和撩起过女学生裙子的旋风,都准时回来了。整个城市与幽灵共鸣着。微风之夜,甚至在山上的社区都能听到公共市场那边传来的叫喊声,好像它们就来自附近的墙角一般。十二月份的狂风通过它的声音允许我们与分布在远处的各个妓院中的朋友碰了面,这真的很正常。

但是,微风也捎给我一个坏消息——德尔加蒂娜不会和我共度圣诞节,她得和家人呆在一起。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有真正讨厌的东西的话 那就是啼哭着度过义务性的庆祝活动,因为那时人们很高兴,燃放起烟花,念诵空洞的颂歌,戴的纸质花环却和两千五百年前出生于贫穷马厩中的孩子毫不相干。但是,当夜晚降临之时,我不禁怀念过去,就来到了妓院的空房中。我睡得很香,醒来时发现身边放着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熊,像北极熊般用后腿站立着,上面有张卡片写道:送给丑陋的爸爸。罗萨-卡瓦尔加斯已经告诉我德尔加蒂娜正在学习我写在镜子上的课程,我认为她优雅的书写真的美极了。但是老鸨的坏消息真的让我相当失望:这个熊是老鸨的礼物,所以除夕夜我是一个人呆在家中,八点之后就上床睡觉,没有痛苦的睡着了。我很开心,因为当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在这撕心裂肺的敲钟声中夹杂着工厂和消防车的警报声,轮船喇叭忧郁的汽笛声,爆竹和火箭的爆炸声,我感到德尔加蒂娜踮着脚潜入我家,然后躺倒在我的身旁,给了我一个深吻。因为我的嘴上还留有她嘴上特有的甘草味,这一切肯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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