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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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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焦躁不安,对一切都深为不满。海沃德引用的富有诗意的典故害得他想入非非,他的心灵渴望着风流艳遇。至少,他对自己就是这么说的。

正好这时候欧林夫人的宅子里发生了一桩事,使菲利普更加关注有关两性的问题。菲利普在山间散步时,有两三次遇到凯西莉小姐独自在那儿转悠。菲利普走过她身边,朝她弯腰行了礼,就继续往前;没走多远,又看到了那个中国佬。当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一天傍晚,暮色已经降临,菲利普在回家的路上,有两个紧靠在一起的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但他们一听到他的脚步声,便赶紧向两旁闪开。尽管他在朦胧的夜色中看不大清楚,但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凯西莉和宋先生。他们俩迅速分开的动作,说明刚才是手挽着手一起走的。菲利普感到既困惑,又惊讶。他以前从未对凯西莉小姐多加注意。她是个相貌平常的姑娘,方方的脸,眉眼并不怎么清秀。既然她仍把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梳成辫子,那她就不可能超过十六岁。那天晚上用餐时,菲利普好奇地打量着她,尽管近来她在桌上很少说话,这会儿却跟菲利普闲谈起来了。

“你今天到哪儿去散步的,凯里先生?”她问。

“哦,我朝御座山那儿走了一下。”

“我没有出去,”她主动表白说,“头有点疼。”

坐在她旁边的那个中国佬这时转过脸来。

“实在遗憾,”他说,“希望你现在好点了。”

凯西莉小姐显然仍不放心,她又对菲利普说起话来。

“你在路上遇到不少人吧?”

菲利普当面扯了个弥天大谎,禁不住涨红了脸。

“没有,我好像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菲利普觉得她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宽慰的神色。

然而不久,对于他们俩之间的暧昧关系,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好怀疑的了。教授太太宅子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他们俩鬼鬼祟祟地躲在阴暗的地方。坐在上席的那几位老太太,现在开始把这桩事当作丑闻来谈论。教授太太既生气又烦恼,尽力装作什么都没觉察。时节已近隆冬,要让宅子里住满房客可不像在夏天那么容易。宋先生是个很好的主顾:他在底楼租了两个房间,每顿饭都要喝一瓶摩泽尔白葡萄酒,教授太太每瓶收他三个马克,赚头不少。她的其他房客都不喝酒,有的甚至连啤酒也不喝。她也不想失去凯西莉小姐这样的房客。凯西莉小姐的父母在南美洲经商,他们为了酬谢教授太太慈母般的照顾,付的费用相当可观。教授太太知道,假如她写信给凯西莉小姐的那位住在柏林的叔父,他就会马上把她带走。于是,教授太太就只好在餐桌上朝他们俩神色严厉地瞪上几眼算了;她不敢冒犯那个中国佬,但对凯西莉小姐却言辞粗暴,以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那三位老太太并不满意。她们三个人中有两个是寡妇,一个是外貌颇似男子的荷兰老处女。她们付的膳宿费已经少得不能再少,而且还给人增添了不少麻烦,但她们是固定的房客,所以对她们也只好表示容忍。她们去找教授太太说,一定得采取什么措施,这真不光彩,整个宅子的名声都要给败坏了。教授太太竭力抵挡,时而固执己见,时而怒气冲天,时而眼泪汪汪,但仍然敌不过那三位老太太。最后,她突然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表示要把这桩事了结掉。

午饭后,她把凯西莉带到自己的卧室里,开始一本正经地跟她谈话。令教授太太惊讶的是,那个姑娘的态度竟那样恬不知耻,提出她要依照自己的意思四处走动。如果她乐意跟那个中国佬一起散步,她看不出那跟别的人有什么相干,那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教授太太威胁说要给她的叔父写信。

“那海因里希叔叔就会安排我在柏林的某户人家过冬,这对我来说只有更好。宋先生也会到柏林去的。”

教授太太哭了起来。泪水从她那粗糙、红润、肥胖的脸上流下来,凯西莉却在一旁笑话她。

“那就是说,整个冬天要有三个房间空着。”她说。

接着教授太太改变了对策,想要激发凯西莉的天性中较好的一面:说她厚道、懂事、忍让;不该再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而应当把她看成一个成年女子。教授太太说,要不是那个中国佬,黄黄的皮肤,扁平的鼻子,还有两只小小的猪眼睛,事情本来也不会这么糟!就是他那副长相实在难看。一想到那副模样,就令人满怀厌恶。

“别说了!”[1]凯西莉迅速地吸了一口气说,“别人说他的坏话,我一句也不想听。”

[1] 原文是德语。

“可你只是说着玩的吧?”欧林夫人呼吸急促地说。

“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

“我的上帝!”[2]

[2] 原文是德语。

教授太太神色惊恐地盯着凯西莉小姐看。她本来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女孩子的淘气,一场幼稚的胡闹而已。可是听到她说话声音里流露出的强烈情感,便一切都明白了。凯西莉用那双灼热的眼睛望了教授太太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走出房去。

欧林夫人绝口不提这次谈话的详情细节。一两天后,她把餐席的座次变换了一下。她问宋先生是否愿意坐到她这一头来,一贯温文有礼的宋先生欣然答应了。凯西莉对这样的改变满不在乎。可是仿佛是因为发现大家都已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他们变得越发不知羞耻。现在,他们不再偷偷地一块儿出去散步,每天下午都相当公开地到小山冈那儿转悠。显然,他们已不在乎旁人怎么议论了。最后,甚至连性格温和的欧林教授也沉不住气了,他执意要妻子跟那个中国佬谈一次。教授太太把宋先生拉到一边,对他加以规劝:他在败坏那个姑娘的名誉;他在危害整所宅子的名声;他必须明白他的行为多么错误,多么邪恶。但是她遭到的却是面带微笑的否认;宋先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对凯西莉小姐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从来没跟她一起散过步。所有这一切都是无中生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哦,宋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不止一次地看到你们俩在一起。”

“不,你弄错了。没有这样的事。”

他始终笑嘻嘻地望着教授太太,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细牙。他十分镇静,什么都不承认。他泰然自若、厚着脸皮地加以抵赖。最后,教授太太发起火来,说那姑娘已承认爱上他了。但宋先生仍然不动声色,脸上继续挂着微笑。

“瞎扯!瞎扯!压根儿没有这种事。”

教授太太从他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来。天气变得十分糟糕,又是下雪,又是降霜。接着,冰雪消融,又是一长串沉闷凄凉的日子,出外散步也变得兴味索然。一天晚上,菲利普刚上完教授先生的德语课,正站在客厅里跟欧林夫人说话,一会儿,安娜飞快地跑了进来。

“妈妈,凯西莉在哪儿?”她说。

“大概在她的房间里吧。”

“她房间里没有灯光。”

教授太太惊叫一声,神色惶恐地望着女儿。安娜脑子里的念头也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打铃叫埃米尔上这儿来。”她嗓音嘶哑地说。

埃米尔就是那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吃饭时,他在桌旁伺候,平时的大部分家务活也都归他一个人干。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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