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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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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菲利普曾把自己的住址留给大伯的管家福斯特太太,好让她写信跟自己联系。不过,他仍然每星期去医院一次,希望能有他的信。一天晚上,他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个信封上,那种笔迹正是他永远不愿再看到的。他心里不禁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一阵子,他真无法鼓起勇气伸手去拿信。这封信让他回想起许多可恨的往事。可是最后,他终究沉不住气,把信撕了开来。

亲爱的菲尔:

是否可以尽快和你见一会儿。我陷入了莫大的困境,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不是钱的事儿。

你的忠实的

米尔德丽德

于菲茨罗伊广场

威廉街七号

他把信撕得粉碎,走到街上,把碎片撒到黑暗之中。

“见她的鬼吧。”他嘟哝道。

一想到要跟她再次见面,他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厌恶的感觉。她是不是处境艰难,他才不在乎呢。不管她沦落到何等地步,都是罪有应得!想到她,他充满愤恨,过去对她的爱恋,如今激起了对她的憎恨。回首往事,他心中充满了厌恶。他漫步走过泰晤士河时,把身子缩到一边,本能地避免再想到她。他上了床,但是无法入睡。他暗自纳闷,不知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无法把那种担心她生病、挨饿的念头从脑子里驱除。她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给他写信的。他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生气,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见到她,自己心里就得不到安宁。第二天早晨,他在一张折叠邮简上写了几句话,随后在去店里上班的途中寄了出去。信上的口气尽量写得生硬,只说知道她境况窘迫,颇为遗憾,说他将于当天晚上七点按所写的地址前去探访。

那是一幢破败的出租公寓,坐落在一条肮脏的街道上。菲利普一想到要跟她见面,心里就很不舒服。他在向人打听她是否在家时,却异想天开地希望她已经搬走。这儿看上去是人们经常搬进搬出的地方。昨天他没想到看一下信封上的邮戳,不知道那封信在信架上已搁了多久。听到铃声出来开门的那个女人,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询问,只是默不作声地领他穿过走道,在屋子深处的一扇门上敲了几下。

“米勒太太,有位先生来看你。”她嚷道。

房门微微开了一条缝,米尔德丽德猜疑地朝外看了一眼。

“噢,是你呀,”她说,“进来吧。”

菲利普走了进去,她随手把门关上。那是一间很小的卧室,里面乱糟糟的,跟她住的每个地方一样。地板上有一双鞋,一只扔在东边,另一只扔在西边,鞋面也没擦拭干净。帽子丢在五斗橱上,旁边还有几绺假鬈发,短上衣就撂在桌子上。菲利普想找个放帽子的地方,门背后的衣帽钩上挂满了裙子,他看到裙边上都沾满泥浆。

“坐下来好吗?”她说,接着窘迫地笑了一声,“我想,这次你又收到我的信,觉得有些意外吧?”

“你嗓音嘶哑得很,”他回答说,“喉咙疼吗?”

“是的,疼了有一阵子了。”

菲利普没有再说什么,等着她解释为什么要跟他见面。卧室里的景象足以表明她又回到了先前那种生活里去了,而他曾一度把她从那种生活里拖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怎么样了,壁炉台上倒有一张孩子的照片,但房间里没有一点痕迹说明孩子和她住在一起。米尔德丽德手里捏着手帕,把它揉成一个小球,在两只手里传来传去。他看出她心里十分紧张。她目不转睛地瞅着炉火,他可以从容地打量她而不会与她的目光相遇。她比离开他的时候消瘦多了,脸上的皮肤焦黄而干枯,更加紧绷绷地贴在颧骨上。她的头发染过了,成了淡黄色,这使她的模样有了很大的改变,显得越发粗俗。

“说真的,接到你的回信,我才安下心来,”她终于开口说,“我以为你也许已经离开医院了。”

菲利普没有言语。

“我想现在你已经取得医生资格了,对吧?”

“没有。”

“怎么回事?”

“我已经不在医院了。一年半以前,我不得不放弃学医。”

“你就是变化不定,似乎什么事都干不长。”

菲利普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他冷冷地说:

“我做了笔投机买卖,但不走运,把手头仅有的一点钱都赔光了。我无法继续学医了,只好尽力设法挣钱糊口。”

“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在一家商店里做事。”

“哦!”

她迅速地瞥了他一眼,立刻又把目光移开。他觉得她脸红了。她紧张不安地用手帕轻轻擦着自己的手掌。

“你总不见得把你的医术全忘了吧?”她急促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腔调十分古怪。

“并没有全忘了。”

“我想见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的声音变成了嘶哑的耳语,“我不知道自己害了什么病。”

“为什么不到医院去看看呢?”

“我可不愿意去,让那些学生们都盯着我直看,恐怕还要把我留在那儿。”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菲利普冷冰冰地问道,用的是门诊室里给病人看病时问的那种套话。

“嗯,我身上出了一片疹子,怎么也好不了。”

菲利普心里感到一阵惊恐,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让我瞧瞧你的喉咙。”

他把她带到窗口前,尽自己的能力替她做了检查。突然,他看到了她的眼睛,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极端的恐惧,叫人看了毛骨悚然。她吓得要命。她要菲利普来消除她的疑虑;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又不敢开口央求他讲几句宽慰的话,但却绷紧全身的每根神经,巴不得能听到这样的话。然而,他没有说出一句让她宽心的话。

“看来你确实病得不轻。”他说。

“你看是什么病?”

他对她实说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死人一般苍白,甚至连嘴唇也变得焦黄了。她绝望地流下泪来,起初是无声的哭泣,后来声音哽咽地抽泣起来。

“实在对不起,”他终于这么说,“但是,我只好把实话告诉你。”

“我倒不如自杀的好,那样就能一了百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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